秋風蕭瑟,殘陽如血。
夏一陽站上了酒場院牆後邊的柴草堆,目光冷冷的盯着幾十米外的白馬上邊的騎士,像是想要把這個人深深地刻進腦子裡。
下面這個人迎風獨立,周圍幾丈之內都沒有別人,顯得非常突出、陰森。只見他鷹鼻梟目,滿臉的絡腮鬍子,臉上的神色陰沉、詭秘,嘴角似乎總是有着一絲冷笑。他示威一樣的立在箭矢射程之外,一動不動,只有呼呼的風把他的黑色披風,吹得不住飄揚。
這人就是羯氐大營都督,博林鐵花的兄長,西北一帶令人聞風喪膽的博林烏斯,綽號黑風。
這傢伙與其弟博林鐵花不一樣,陰險毒辣,詭計多端,一副陰沉沉的毒眼,看得人發瘮。郝飛就是這樣,剛纔肩頭拔矢,他都沒吭一聲,可面對博林烏斯的陰沉的臉,卻有點要想向夏一陽身後縮。
據說這人心機詭秘,行事乖張,連羯王也讓他三分;而且武藝也深不可測,只是沒幾個人見過他動手。
博林烏斯一揮手,他身邊的二百多騎護衛隊,漸漸散開,成半圓形圍住酒場。他身後數百敵兵已經下馬改做步兵,來回跑動不知在搬動什麼,應該是準備攻城器具。他們後面還有騎兵隊伍還在不斷的,從漸漸被打開的街壘破口開進來。羯氐胡兵應經有一半左右,進入到酒場四周。隊伍一列列排開,黑壓壓一片,除了偶爾戰馬的響鼻聲,胡兵大軍壓抑着聲音,氣氛陰森。
院裡的人似乎被這種氣勢壓抑住了,許多人都有些發呆。站在旁邊的郝飛,更是明顯的不安。
夏一陽回手抓住郝飛微微抖動的手,“別怕,兄弟。他敢來,也沒他的好果子吃。”他回身儘量大聲喊道:“弟兄們,準備好傢伙,一會給他們嚐嚐油雷的滋味。”
十幾個曾經一起出去戰鬥過的戰鬥組成員齊聲呼應着,努力鼓舞着士氣。
牆上的擔任守衛的村民和酒場夥計,還都沉默着,氣氛有些低沉。
身後杆子喊他,說老叔有事找。面色恢復了好多的郝飛突然說:“發月餅檄文吧。”
“好!”夏一陽大聲說:“神將軍馬上就到,發月餅殺胡令!大家出氣的時候到了。”一筐筐月餅,從地窖裡擡了出來,發送的人都是傳着話:“八月十五月,錚錚殺胡夜”。漸漸人羣聳動起來,剛纔的低迷氣氛,漸漸被沖淡了些。
夏一陽與郝飛回到了屋裡,一陣陣的頭暈,郝飛趕緊扶住他坐到了桌邊。
剛纔鎮裡的一仗,本來是他們主動偷襲敵人,不想這博林烏斯奸詐無比,一個偷樑換柱的陰招,讓他們幾乎全軍覆沒。敵步兵首先突破了迷宮陣,徹底切斷了他們主動進攻的路線。隨後博林烏斯帶大隊也衝了進來,一時間牆上的守衛軍心浮動。還沒包紮好傷口的夏一陽不得已咬牙上了牆頭,鼓舞士氣。還好總算穩定住了,看來這月餅殺胡令真有些道道。
杆子傷勢較重,被老叔他們勸住醫治,沒有跟去,現在也過來關心,叫他們回去。郝飛看到夏一陽這個樣子,想起剛纔迴護自己,他輕握着夏一陽的手,眼裡透出信任和感激。他們下了柴堆,一同向大屋走去。
“歇歇吧,本來叫你就是怕你挺不住。正好現在月餅也發了,應該能頂一陣。”等夏一陽包紮好傷口,老叔遞過一碗水,關心的說。
“我沒事,老叔。”夏一陽恢復了些,心裡想這個人也不簡單。他接着說道:“您還是盯着敵樓吧,下邊的事交給我們。”
等老叔走了以後,他對着倆同生共死的朋友,鎮靜的說:“博林烏斯看來想一擊必中,我們都要小心,有情況就退到陣裡來,再不行就上房。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要放棄!好麼,答應我!”他把手伸了出來,手上還粘着沒擦乾淨的斑斑血跡。
“好吧,夏……夏兄,我聽你的。”郝飛的聲音很小。
杆子也湊上來說,我會緊跟你們在一起。
夏一陽掰開了月餅,扔一塊到嘴裡嚼了起來。甜甜的、硬硬的,沒有後世的那麼酥軟。“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月餅。”他說。
“還真是,難到說月餅的由來從這兒開始的?”杆子也吃了起來,“難怪咱們那時候,雖然沒什麼人吃,可市場送禮的一樣那麼紅火。”
夏一陽看着又在默默注視着火把的郝飛,“你真不吃點東西麼?”
郝飛回過頭來,接過月餅,送到鼻子前聞了聞,眼裡閃過一絲什麼,好像是亮光。
他掰下一小塊,放到嘴裡輕輕地嚼着,那深幽幽的目光,直直的向夏一陽看來,許久沒有說話。
“嗨,兄弟,你真逗,什麼都沒吃,好像力氣使不完似的。在家吃什麼高級東西了。還不喝酒,這男人不喝酒,嗨嗨……”杆子態度明顯好了起來。
郝飛神情又有些忸怩,看到他不願說這些,夏一陽換了個話題:“你的箭傷怎麼樣了?”
“不礙事,”郝飛很快回答,“這手推弓,問題不大。”也許是聽得多了,感到他的聲音不再是那麼幹巴巴的了。
夏一陽看着這個個子不高的人,心想:他還真是有許多神秘的東西,我們不知道啊。他戰鬥前說的那些令人不解的話是什麼意思?當是時間緊急,沒來得及細琢磨。現在他想開口問,可他又看了看渾身血跡斑斑的杆子,微微有些皺眉,話到嘴邊改了口。
“看來這一仗是免不了了的,到時候我們這個戰鬥小組,一定不能散開。”他用手劃過長槍槍桿,“雖然我們不是親兄弟,但這一連串事情過來,也算生死之交了。無論如何,我們要生死在一起!”
“哈哈,”杆子傷勢不輕,精神倒是還挺好。“黃泉路上也有伴,閻王老子也得怕咱們三分。”
“不會的。”郝飛又看了一眼牆邊插着的火把,到現在那也不知道是換了第幾個了,還是一直燃燒着。他說:“我們不會死的,不會的。”
夏一陽漸漸感到一股熱力在體內升騰,他坐不住了,提起長槍站了起來,“外邊的胡兵還真能耗,難道想等我們殺出去?”
“嗯,出去看看。郝飛,他們真敢來,先把他們變成幾個刺蝟出來。”杆子的氣勢也壯了起來,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唉,對了你說的那什麼魂什麼星是什麼玩意兒?”這一場並肩戰鬥,也使他們的關係近了不少。
夏一陽雖然心裡亂糟糟的,這個事也經常在他思想閒的時候轉出來,他也停了一下看向郝飛。
郝飛又把那深幽幽的目光看過來,好像在思考怎麼回答。他又看了一眼那燃着的火把,正要說話,可突然他臉色一變!
“不好,”郝飛突然擡腿就向外跑。“博林烏斯要進攻了,快讓大家防止箭襲!”
話音剛落,外面嗚嗚的羽箭破空聲音已經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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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林烏斯陰沉沉的眼睛盯着酒場內,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剛纔的兩撥箭雨,消滅了敵人敵樓觀察哨,給院裡也一定帶來了可觀的殺傷。他的弓箭手是圍着院子呈半圓隊列排布的,沒有防備的敵人,基本無所遁形。
他那莽撞的兄弟,突然沒了消息,這讓他神經異常敏感。也許就是爲這,他及時的判斷出事情有變,使他一下抓住了敵人的命門。他極爲信任自己的直覺,直覺帶他躲過了一次又一次死亡仇殺,一次又一次查出敵人要害,一擊致命。哼哼,這次也一樣,裡邊的朋友!
他把手中的彎刀一揮,身後的羯氐士兵,爆喝一聲,越過他身邊,向酒場院牆衝去。他陰鷙的眼裡,又是掠過了一絲冷笑。
進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