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可以說是鎮裡的人在賭僥倖,人們在盲目的等候神將軍;可兩場小仗過後,其實是夏一陽又開始賭僥倖了,現在他開始爲此盲目僥倖付出代價了。
剛纔略一瞭望,夏一陽就知道事情不妙。自己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事情要多考慮,盲目樂觀必須切忌。眼前的情況嚴峻了,這回可不是那個,有勇無謀的百人隊長了。大隊的胡兵並不在村口站住,他們幾乎立即分做幾個部分,開始了行動。雖然一時還看不出敵人的部署,但顯然敵人的組織性很嚴密。己方沒有計劃,已經失了先機,面對絕對優勢的敵人,這可是個致命的危險。
後悔是來不及了,他趕緊叫老叔和郝飛都下來,招呼所有的頭領人員,到大屋裡議事。雖然有些晚了,但若不進行豁出去的拼命安排,恐怕後邊更危險。
首先是疏散,酒場周圍還有六七百人,而酒場裡最多能容下一半。勸慰一半老幼離開可是件撓頭的事,大家都爲這大小“偏頭陣”出過力,關鍵時刻讓誰離開誰願意?不是有計劃的作分配打算,臨時抓差,對抗可想而知,這就是思慮不周的後果。可是沒辦法,只好請錢老大硬着頭皮出面了。
接着就是酒場院裡的小“偏頭陣”防禦安排。第一梯隊,二百多人上靠牆的柴草垛貼近防守;第二梯隊近百人緊隨其後爲其做運輸後盾;第三梯隊數十人手持火把,分散在各處,他們直接聽從陣主的命令。另外,還有七八十老幼婦孺分別躲入酒窖和幾個大屋內,這些大都是直接上陣的那些臨時士兵的家小。
手中的機動隊伍,還是老劉手下那儘可能精銳的五十多人。他們隨時待命,這些纔是真正可以勉強說是戰士的人。
三人安排好這些,具體事情都交給老叔、錢老大他們去處理了。夏一陽三人又趕緊上了敵樓。
就這一會功夫,眼前的敵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夏一陽不禁心中叫苦,這次可是遇到難纏的對頭高手了。
胡兵分做了三堆,一部約四五百騎兵,繞鎮巡邏,也許是在找更好的進攻路線。另一部三四百人,進入了那條可以通行的小巷,與那裡的敵騎兵會和後棄馬步行,穿牆破院,竟是向着酒場直線衝來!鎮中的大路就更是讓人心驚,數百胡兵竟然驅趕着不知哪裡抓來的近百老百姓,拆除矮牆向鎮裡迅速突破!
情況不妙啊,這所謂的偏頭陣,是給敵人制造麻煩,讓他們在這裡繞的。可現在好像敵人有人站在外界高處俯視迷魂陣,找到了陣眼,現在直奔要害而來。
夏一陽感到身邊的的郝飛非常異樣,側頭一看,只見他直視鎮外,神情緊張,身體似乎微微有些發抖。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夏一陽渾身也是一震。鎮外不遠有個土丘,跟鎮子相連,使這鎮子看起來一頭高一頭低,也許這就是偏頭鎮名稱的由來吧。一騎白馬突兀站立在土丘上,很是顯眼。馬上的騎士正對着他們這個方向,身上的黑色披風在秋風中簌簌飄蕩。
應該就是這傢伙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酒場的重要意義,看破了敵樓的作用。這個陰毒的對手,他是誰?夏一陽也不禁心中忐忑起來。
“博林烏斯!”郝飛似乎看穿了夏一陽的心理,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沒有人能活下來,他要屠鎮了。他來了,沒有人能倖免逃生,他是可怕地魔鬼!”
“你認識他?”聯想到最近郝飛的種種奇怪舉止,夏一陽不由得這樣問。問完又覺得有些唐突,真是那樣,這事也太怪了。
郝飛沒有回答,只見他雙目似乎掠過一層迷霧,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虛幻的飄渺之中,就是這種感覺。“離魂掛星,錯不了,就是他。”他嘴裡說了更莫名奇妙的話語。“他的邪惡對我們是最大的影響和傷害。”郝飛情緒很低沉,連夏一陽都受到了影響,好久都沒從這種情況變化出來。
最後還是杆子忍不住了,“管他是誰,一會我照樣乾死他個兔崽子。”杆子雖然受了傷,可還是那麼好勝。
看了好一會,夏一陽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這傢伙很陰險,若等他到了跟前,我們就什麼優勢都沒了。放心吧,郝飛,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會讓他付出代價的。現在趁他們還無法真正摸清全局情況,我們還是得主動出擊一下子。”他帶頭向下走去,他知道,這博林烏斯一旦進入酒場附近,一定目標先對準敵樓。現在應該先發制人,能利用的有利的東西儘量利用一會吧。
聽到夏一陽的話,郝飛似乎愣了愣,隨後也把眼睛使勁的眨了眨,再狠狠的盯了博林烏斯一眼,跟了下去。
一個三十三人的小隊迅速穿插於盤陀路,向鎮中大道穿流而去。夏一陽和郝飛帶二十個人衝在前邊,杆子帶十個人稍微靠後一點。
這是夏一陽組織的突擊隊。“淨等敵人快速突破,不是辦法。必須得有所震懾,有所作爲。否則敵順利衝到面前,一鼓作氣,局面將無法收拾。”他在召集戰鬥隊伍時,這樣分析。“必須給敵人以打擊,至少讓他們有所顧忌。也延緩他們的衝擊速度,神將軍保佑!”這是他的結束語。杆子挺直了腰桿站在他旁邊,郝飛也定定的看着他,眼睛裡燃起了光亮的火。
他們的目標是大路上的這股敵人。小巷裡穿牆破院而來的這股敵人,雖然看起來距離較近。但他們所遇障礙較多,又曾被打擊,顯得小心翼翼的。大路上這幫傢伙,就兇猛的多了,他們瘋狂的驅趕老百姓,拆除障礙,進度越來越快。一旦這條路打通,上千騎兵將直闖酒場大門,必須得給以他們以教訓,爭取遲滯他們的速度。
杆子身上有傷,還是勉力的跟來了。他們算計過,這種緊要關頭,三個人不適宜再分開。否則事情一旦有變,顧此失彼。夏一陽還特意叮囑了郝飛,不要離開他們附近,弓箭再厲害,被敵人近身,沒有保護的話,那也將是意味着死亡。郝飛破天荒的老實的點了點頭。
根據敵步兵進度情況,行動計劃是這樣的:他們衝到大路敵前,經行一輪打擊,喊散老百姓,就地迅速後撤。時間不能太長,否則有可能被敵步兵這路堵住糾纏在酒場外邊。所以只帶了更爲精幹的30名士兵,以加強行動的速度。
已經接近了敵人的隊伍了,稍前一點拆除障礙物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他們選了一段較高的院牆,幾十個人埋伏起來。
“你剛纔怎麼跟老叔他們交代的?”夏一陽回頭看看後邊的敵樓,對郝飛說。
“按你說的,”郝飛鎮靜了許多,“讓他們儘量少舉旗,以便防止被敵人利用。”
領略了博林烏斯的冷靜佈置,夏一陽再不敢輕敵了。反正這次是速戰速決,一擊就退,不是特殊情況,還是別亂發信號的好。
“可以了,將軍!”排在前病的老劉,輕聲向夏一陽傳話。
夏一陽看了看跟上來的杆子,對老劉說,“好的,邊射箭邊喊話,打!”
就在那些街道上的老百姓已經平行了他們的地方的時候,夏一陽一聲令下郝飛和近三十名臨時練了一下弓箭的戰士猛然從牆內探出頭來,張弓搭箭向敵羣射去。現在事情太危險了,光用磚頭石塊不頂用了。儘管也沒時間練神箭法了,但只要能拉的開弓,大概向敵羣射去就行。後邊驅趕老百姓的敵人騎兵很密集,這邊雖然沒幾個人會瞄準,大部分箭矢還是射進了胡兵隊伍中,胡兵馬隊一陣的慌亂。
牆裡邊的人隨之大喊:“神將軍殺賊兵啦,鄉親們快跑吧!”
正在前邊的戰戰兢兢幹活拆牆的老百姓,開始都是一愣,接着人羣就亂了起來,吶喊着向四處亂跑。有的向前爬過了前邊矮牆,有的鑽進了附近的衚衕,還有幾個迷迷糊糊的向後跑,被胡兵手起刀落砍殺了。
大約有十幾個百姓跑到夏一陽他們所在的院子門口,見後邊敵兵追上來,亂喊着敲門。
夏一陽向衆人說:“繼續射箭擋住後邊騎兵。”扭頭對老劉喊:“還有兩道矮牆擋着胡兵,快把他們帶進來一起走。”說完起身向着胡兵馬隊投出了兩杆長槍。
胡兵馬隊被這陣箭雨阻了一組,稍有後退。夏一陽衝杆子喊:“快退,順盤陀路回去!”
老劉正開開門接應外邊的人進來,杆子帶着十個人,向後就撤。
還在牆頭的二十個臨時弓箭手,射了兩輪也準備跳下去走了。郝飛還在張弓搭箭向外射,夏一陽湊過近旁,正要說話勸他下來。猛見郝飛忽然‘啊’了一聲回身就是一箭!接着聽他邊射箭邊喊:“殺了他們,這是博林烏斯的詭計!”
夏一陽嚇了一跳,順着郝飛射箭的方向看去。只見院裡忽然亂成了一團,進來的這幫穿着老百姓衣服的人,手裡拿的不是鍬鎬之類的工具,現在握着的竟然是短刀!剛開門把他們放進來的老劉,正回身沒走幾步,後邊一個傢伙,喊了聲啥,猛竄過來,一刀捅進了粗豪漢子老劉的後心!也正是這時,郝飛的箭到了,正中那傢伙更桑咽喉。
老劉不甘心的看着後邊也在倒下的傢伙,一個踉蹌倒了下去,後背血如泉涌。
這時候,涌進門來的百姓模樣的人,其實如果仔細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老百姓。一個個高鼻深目,明顯都是胡人。他們掣出短刀撲向衆人,剛從牆上下來的弓箭手們,猝不及防連連被敵人偷襲,不斷中刀倒地。牆邊只有郝飛,連珠箭一般,繼續射向這羣胡兵,其他人都被突然地變故鎮暈了。
夏一陽的頭,翁的一聲就暈炸了!敵人使詐,他們竟然被博林烏斯使詐!
剛要帶頭離去的杆子明白過來,他大吼一聲,揮起大刀就衝了回來,向着面前的敵兵就劈。跟着他的三個持刀的弟兄,也回來助陣,暫時擋住了這幫傢伙。可是,他們沒有什麼近身抵抗能力的弓箭兵已經傷亡過半了。
夏一陽終於從這片刻的迷惘和震驚中清醒過來,他看了一眼牆外正在下馬的敵兵。一把把郝飛推了下去,“來不及了,先退進盤陀路。”說完跳入人羣,舞起手中的長槍把持短刀的敵兵逼退,死命拉起杆子向後退。一邊向後面喊:“上牆射箭掩護!”
郝飛手腳麻利,已經從後面院子裡,露出頭來,與幾個先到的酒場夥計張弓搭箭向外射出箭來。敵兵非常兇悍,竟然追着夏一陽他們衝到了牆邊,後邊的大門口已經又有幾個胡兵衝了進來。掄馬刀追殺來不及後退的弓箭兵。
他們面前的洞口不大,夏一陽剛死命把杆子推了進去,後背就捱了一刀。他來不及回槍,反身一腳把那個胡兵踢倒,接着橫掄起槍來把衝到近旁的敵兵打退。他吼了一聲,把槍向近旁的一個敵兵投去,緊接着一個魚躍,竄進了牆洞裡。
他連滾帶爬的鑽過來站了起來,正見一個胡兵不要命的也跟着鑽出頭來。被旁邊的杆子一刀劈死了。洞口也暫時被屍體堵住了,夏一陽顧不得別的,看有兩個士兵分別持長槍大刀守住洞口,趕緊上牆向院內看去。
只見院內還有五六個他們的弓箭兵再亂跑,但胡兵越來越多,肯定凶多吉少了。院裡邊倒着二十來個他們帶來的手下,老劉也在那裡邊,杆子勢如瘋虎,揭起半頭磚向下狠砸,嘴裡瘋狂的怒吼。
“堵上洞口!”夏一陽朝下邊喊,回頭喊郝飛他們,“不能再拼了,都撤!”
這時只聽撲的一聲,郝飛肩頭中了一箭,差點栽倒,夏一陽拉下杆子對他大吼,“帶郝飛撤退,快!”說完跳下墊腳,幫兩個士兵擡了塊石頭堵住洞口,也一起向後就撤。
這時候,兇悍的胡兵已經開始爬牆了。
他們越過了一個院牆豁口,夏一陽清點了下人數,除了他們仨,還剩八個士兵。
“你怎麼樣?”他問郝飛,郝飛點了點頭,肩上還插着只箭,但動作還靈敏。
“好,”他說:“盤陀路洞口太小,一起走太慢。”他向着杆子:“你帶四個人先走,我們引他們一下。”
杆子還想說什麼,郝飛突然開腔了,“別爭了,越快越好。”
杆子剛纔用力過度,傷口都崩裂了,渾身血淋淋的,他跺了下腳,喊了聲:走!帶着四個人下去了。
他們走的地方是個廁所,從外面看不見洞口。
夏一陽對郝飛說:“咱們跳牆出去,從另一條路走。”說着從另一邊翻過了矮牆。
他們等到胡兵冒出頭來,才發聲喊,順着一天小街道跑下去。
胡兵看到人,也呼啦跟着追下來。
夏一陽後背火辣辣的,隨着腳步的顛動,刀割一樣的疼。可現在也顧不過來了,還好,郝飛找到了另一條盤陀路入口。他們急忙鑽過去,七拐八繞,才擺脫了追兵,加速向酒場方向趕去。
路上,郝飛突然對他說:“得快跑,敵人要進酒場了。”夏一陽擡頭一看,敵樓上升起了一面紅旗。這是代表危險已經極大的信號。
他看了看身邊兩個受傷的夥計,說:“你們互相照顧,隨後跟來,郝飛,快!”
兩人加快速度,跑向酒場。
等到趕到酒場留出來的唯一的一個小出口的地方,杆子正焦急的站在外邊,看到他們就大喊:“快進來,胡兵衝過來了,”
他們急忙衝到洞口,再偏頭一看,那幫步行的敵兵,已經衝過一道最後的矮牆,向這邊逼過來。夏一陽兩人是衝了過來,後邊剛出來的四個夥計卻被堵住了。眼見他們精疲力盡,想脫險看來很難了。
“沒辦法了,回去吧。保住大院要緊!”看到杆子、夏一陽不甘心的乃至憤恨表情,郝飛聲音變調的說。肩上的箭矢,隨着說話,不住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