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追逐

妖怪們的存在誰也無法否認,他們平時隱藏得太深,以至於幾乎不曾被人類所察覺。存在即爲合理,通過各種方式擁有了自己的意識的妖怪們自然也有着各自的生存方式。混跡在人羣當中,冷眼旁觀着世事變遷,偶爾會有一些在人類眼中可以稱得上是爲非作歹的行爲,或者不理世事專心修煉。無論如何他們總是遊離與人類社會的邊緣,並非不願更加深入的瞭解人類的世界,只是人類的排外心理早已將妖怪們劃爲異類,是人類主動劃清了一條分界線將妖怪們排斥在外。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魂魄這種存在形式出現了,最開始這樣非實體的形象甚至不能讓人們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但是相對於妖怪來說,魂魄反而更容易被人接受,因爲他們至少曾經是個人類。魂魄的力量十分弱小,根本無法對人類產生什麼影響,但他們憑着強烈的執念,依然頑強的留在這個早已不屬於他們的世界上。當執念被無限放大後,魂魄也只能憑藉本能四處遊蕩,逐漸幻化成鬼怪。

成爲了鬼怪的魂魄,大多數只記得生前那強烈的執念,早已失去了理智,般若也是如此。她剛剛死去之後就被自己埋在心底的執念所操縱,那便是最開始她化身般若的時候。偏偏那個人在做法事之前先做好了一定的準備,完成了一半的祭祀卻形成一個透明光幕,將她困在了原地,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隻可恨的狐狸逃走。她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們,無論是小透還是那隻狐狸統統都要死!

她試圖衝出這個牢籠,一次次的撞擊着那個透明的屏障,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逐漸增多的傷痕。那個人畢竟是神官大人所認爲的最有資質的弟子之一,僅僅是半完成的作品就整整困了她一年的時間。在她終於將光幕撞的出現了一個縫隙之後,神社的祭祀活動卻又開始了,她還沒來得及從縫隙裡鑽出去就被再度困了起來。她徒勞的掙扎着,換來的卻是被封在冰冷的石板上,整整20年。

她瘋狂的想要出去報仇,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着那道看起來並不結實的封印,甚至顧不得身上的傷口尚未結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拼命的撞擊着同一個地方,絲毫不顧自身已經血流滿面。終於在某一天的晚上,她撞碎了石板,成功的衝出了封印。沐浴着清冷的月光,她差點落下淚來,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月光下纖細單薄的身子拉伸抽長,被封住的20年光陰在一夜之間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興奮的看着自己新的身體,不斷的發出嘆息。這樣醜陋卻健壯的身體,似乎每一根線條都充滿了力量一般,正是她現在最想要的啊。只要能報仇,就算是醜一點又如何?強烈的恨意迸發出來,她擡起頭望着添上皎潔的月亮,圓睜的雙目裡早已滿是紅色,醜陋的臉龐扭曲了起來。報仇,我要報仇,當年害死我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憑着強烈的執念,她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小透的所在。時隔二十多年,她已經成爲了一家民宿旅館的老闆娘,正引着一羣少年往屋裡走。當她的目光落到其中一個少年身上時,滔天的恨意將她徹底淹沒。不會錯的,那銀色的長髮,那金色的眼睛,還有那張臉,分明就是當年那隻逃掉後又折回來將他們射殺的狐狸!那天向他們射箭的那個女孩,雖然長了一張與小透完全相同的臉,但尖尖的狐狸耳朵和蓬鬆的尾巴只要將靈力凝聚在眼睛上就可以看得見!

我明明是如此努力的想要活下來,你卻如此輕易的抹殺了我的存在,不可原諒!般若的手指甲無意識的在牆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強烈的怨恨在胸腔中翻涌不止。我明明是如此的需要他的關注,你卻無時不刻不在搶奪着他的注意力,不可原諒!般若咬牙切齒的瞪着那扇已經關閉的木門,猛烈的殺意在心裡不停地衝擊着。不可原諒啊,你們這幫兇手,給我統統消失吧!

般若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是否會失敗,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失敗了該怎麼辦,就像她那二十年如一日的撞擊一樣,她從未考慮過失敗的後果。或者說她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味的順着自己的心意去做罷了。即使是在身爲人類的十二年裡,她也不曾如此放縱過自己,絲毫不去考慮失敗的可能性。

然而在她消散的那一刻,她卻忽然笑了出來。並不是她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後果,曾經身爲巫女的她比任何人都瞭解妖怪襲擊人類的後果。尤其是在這座有着古老神社的嵐山上,幾乎所有當地妖怪都被記錄在案,任何一隻妖怪都在神官們的掌控之下。雖然他們的人數並不足以監視每一隻妖怪,但只要通過襲擊現場勘察以及殘餘的靈力波動,想要找出襲擊者是誰卻不是什麼難事。

襲擊了人類的妖怪,被抓住或者封印還是小事,大多數都會在反抗的途中被破魔矢射殺。能夠逃得過的也會或多或少的掛點彩,卻是決計逃不過接下來的大規模追捕,橫死在亂箭之下。並不是自己沒有想過失敗的可能性啊,只是,無論是否會失敗,從她出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死亡早已是她的唯一結局,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

她微笑着看着自己丑陋的身軀化爲碎片,對此刻自己笑容的駭人程度心知肚明。原本這張般若的面孔就已經夠醜陋了,再加上這樣扭曲的笑容,效果絕對驚悚。雖然不一定能把這個可以毫不留情的殺死自己的女孩嚇到,但想要留個深刻的印象是不難了。糾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怨恨和嫉妒逐漸化爲飛灰,她心裡壓着一塊巨石也徹底消失了,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心情輕鬆了下來。

看着自己逐漸破碎的記憶,那個銀髮的少女臉上的神情十分悲傷,她卻絲毫不覺得難過。她最開始只不過是想要活下來,她不願就那麼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被整個世界所遺忘。那個人將她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推薦她成爲了一名巫女,給與了她活下來的勇氣。他是她的救贖,亦是她一直追逐的目標,從那時開始她存在的意義便是追逐他的腳步,成爲足以站在他的身邊的人。

他早已死去,魂魄不知所蹤,現在,她必須去找到他,站在那個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