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以及托比亞斯的新朋友
托比亞斯沒想到看守就這麼一下走了,他以爲就算被關在這個地方,至少也會有人來送吃的。但是看守沒有說早餐的事情就走了,托比亞斯開始想,他們解決掉他的辦法是讓他餓死。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爲他們想殺了他實在是易如反掌!“哦,不,不!”他不停對自己說,“他們肯定不會讓我餓死的。”
他說着,又聽到有人開始清唱起來。他不由覺得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安魂曲,預示着自己時日無多了。
托比亞斯又被絕望籠罩了,儘管剛纔看守已經野蠻威脅過他,他還是會再次大喊救命,如果他沒有聽到近處傳來了腳步聲的話。
他仔細地聽,聽到好多扇門開了又關;有時候門被打開時,就能聽到一聲尖叫,然後是鞭打,很快就平息了所有的聲音。托比亞斯突然想到,而他所想的也是正確,因爲事實上,這個讓人心驚膽戰的牢房裡,這些犯人被豢養着,過着如野獸一般的生活——他心想,不管是給多少錢,怎麼會有人願意在這種地方工作?正在托比亞斯獨自尋思的時候,他自己房門上那個生鏽的鐵鎖也被打開了。
一束光線照了進來,迎面進來一個手裡提着鐵桶的男人。這個鐵桶有一個長長的噴口,男人把它放進托比亞斯嘴裡。托比亞斯害怕他不喝的話就會好久喝不到水,便大口吞下了,這味道一點不亞於水溝裡的水。
一條粗糙的褐色麪包被扔在他腳下,那夥人便走了,但是托比亞斯忍不住要說話,於是他以無比哀求的聲音說道:
“哦,別把我關在這兒。讓我走吧,陶德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會說。讓我離開,我立刻就到海上去,我在這兒會真的發瘋的。”
“真好啊,不是嗎,沃森?”福格先生當時也在場,他說,“好極了,先生,上帝保佑你。這些人簡直是世界上最狡猾的,你要是聽到他們跟我說的話,一定會吃驚的。”
“但是我沒瘋,我真的沒瘋,”托比亞斯大叫。
“哦,”福格先生說,“恐怕他的情況很糟,在我看來,沃森,一個人要是不停地說他沒瘋,那就最能證明他真的是瘋了。你說是嗎,沃森?”
“當然了,先生,當然了。”
“啊!我猜你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看他還是個小男孩,我們沒必要用鐵鏈把他拴起來。何況,你也知道今天是檢查日,我們照例得請個又老又蠢的外科醫生過來。”
“是的,先生,”沃森咧嘴一笑,“來出一份報告,證明一切運作良好。”
“沒錯。你看我們這次請誰來?我一般都給他們十基尼的費用。”
“嗯,先生,有個叫波普·喬伊的老醫生,他們說他已經八十四歲,半瞎了。他一定覺得我們看得起他才請他,他肯定會這樣想的。這樣子的話,就很好糊弄了。”
“那我們肯定可以糊弄住他!我會見機行事。我們讓他十二點整的時候來,沃森。當然,你負責把一切都安排穩妥,你懂的,一切照常準備。”
托比亞斯驚訝於他們竟然在他面前如此明目張膽地商量計謀。此刻他如此絕望,已經想不到自己的生死早就掌握在福格手裡,在這裡他根本別指望會有人類的同情心存在。
托比亞斯什麼也沒說,但是他忍不住心想,無論他們提到的醫生有多老多笨,還是有可能發現自己
是個完全正常的人。
但老謀深算的福格先生太明白應該怎麼做了,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給波普·喬伊醫生寫了個字條。波普喬伊是個退休的外科醫生,在這附近買了個鄉間住宅。這字條真是虛僞的典範,我們把它呈現給讀者:
佩卡姆收容所
先生——也許您知道我的名字,我就是這附近精神病收容院的看守。我這裡住着我們社區中最不幸的人羣,我非常擔心他們的安全。神聖的上帝啊,請減輕他們的痛苦吧,他們正遭受災難中的災難——精神失常。我每年都會請一位有經驗有能力又開明的醫生(酬勞見信封內)——一位和這所收容院無關的醫生,以確保檢查的公正。
如果閣下能幫我這個忙,於今日中午十二點整前來體檢,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將不勝榮幸。
請您相信我,允許我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您最順從最卑微的僕人
致波普·喬伊醫生
O.D·福格敬上
正如他所願,這張便條把老眼昏花的退休醫生波普·喬伊請到了收容院。福格先生鄭重其事地接待了他,幾乎是飽含淚水地說道:“我親愛的先生,我現在活着的全部意義就是努力讓這些精神失常的人可以少受監控,我請您來進行這次檢查,是想讓您向世界證明我的清白——我用良心發誓我從來都是清白的;如果您報告裡關於這些不幸人羣的治療能令人滿意,那麼就沒有什麼誹謗可以中傷我了。”
“哦,對,對,”這個喋喋不休的老醫生說,“我,我——很好——哦,對——好了,好了,我有點咳嗽。”
“只是一點點,先生。首先,能請您看一下這些精神病人的臥室嗎?”
醫生表示同意,於是福格先生把他帶到了一個非常舒適的臥室,當然,這位老紳士對此非常滿意。當他們回到剛纔的公寓時,福格先生說:“好了,那麼,先生,我現在只需要把病人叫來,一個一個地帶到您的面前,我們會盡量快,不額外佔用您的寶貴時間;您如果有什麼問題,或者對任何案例感興趣,我都會爲您理出頭緒。”
這位老先生被邀請坐在一個靠椅上,墊着一些很舒服的墊子。他對福格先生給的十基尼還有那些恭維話非常滿意——有十五年沒人給他付過錢了,因此他已經做好了被瘋人院看守當傻子用的準備,福格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我們不必追蹤那些被帶到老波普·喬伊醫生面前的可憐人們,只需要跟讀者們說說我們關心的托比亞斯就夠了。
大約十二點半的時候,托比亞斯的牢房被沃森打開了,沃森拎起托比亞斯的領子說:“聽着,夥計!等會兒到醫生面前的時候,你少說爲妙。我跟你講這個是爲你好,亂說話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只會惹禍上身。你知道我們這兒有條馬鞭。過來。”
對這個無私建議,托比亞斯一言不發。但是他已經打定主意,如果這個醫生沒有耳聾到什麼也聽不見的話,他是會聽自己說話的。
然而,在被帶去見老波普·喬伊之前,這個不幸的男孩被全身上下刷洗了一遍,於是他看起來比被從瘋人院牢房裡拎出來時要好多了。
“沒錯,沒錯,”托比亞斯心想,“沒有比這更厚顏無恥的了。但是我要告訴這個醫生,哪怕有生命危險。是的,就這麼做。”
不到一分鐘,他就被帶到了一間屋子,與福格先生和波普·喬伊醫
生面對面了。
“什麼——什麼?咳,咳!”老醫生咳嗽着,“小男孩,福格先生,還是個小男孩呢!哦!咳!咳!我看,今天,我咳嗽的更厲害了——咳,咳!”
“是的,先生。”福格先生深深嘆了口氣,假裝擦了擦眼淚,“還是個小男孩。我一看他就難受,醫生。您知道,我們也曾是小男孩,想到他這麼小就神志不清了,任何有感覺的人都會心如刀割。不過,先生,這孩子只是個偏執狂。他幻想有個叫陶德的殺人犯,而他發現了他的罪行。在其他方面他都很正常。他總感覺自己沒病,你要說他有病,他每次都會暴跳如雷。”
“這是假的,先生,這是假的!”托比亞斯向前一步說,“哦,先生,如果您不屬於這個可怕的地方,我求您聽我說,還我公正。”
“哦,好,我——我——咳!當了可以了——我——咳!”
“先生,我沒瘋,我被關在這裡只是因爲我危害了罪犯的安全!”
“哦,真的呀!啊——哦——嗯。”
“我是個窮孩子,先生,但我愛憎分明;因爲我發現斯文尼·陶德是個殺人犯,就被關在這裡了。”
“你聽見了,先生,”福格說,“被我說中了吧。”
“哦,對,對。誰是斯文尼·陶德,福格先生?”
“哦,先生,世上並沒有這個人。”
“啊,我想也是——我想也是。真可憐,真是太可憐了。冷靜點,我的孩子,福格先生會盡他所能去照顧你的,我敢肯定。”
“哦,你怎麼會這麼蠢呢,先生,”托比亞斯大喊,“你爲什麼要被他欺騙,他只是在利用你來掩蓋他的罪惡!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沒瘋!”
“我想,波普·喬伊醫生,”福格笑着說,“得比我聰明好多的人才能糊弄您,不過您可以看看,沒過一會兒這個小孩就會變得非常暴躁。要我把他帶走嗎?”
“好,好,可憐的孩子。”
“聽我說,哦,聽我說,”托比亞斯尖叫,“先生,你死的時候會爲今天的所作所爲後悔的——我沒瘋——斯文尼·陶德是個殺人犯——他是艦隊街的理髮師——我沒瘋!”
“這可真是悲哀,不是嗎,先生?”福格說着,又裝着抹去眼角的淚,“真是不幸啊。”
“哦,真是不幸,太不幸了。”
“沃森,把可憐的托比亞斯帶走,溫柔一點,讓他回他舒服的小房間裡吧,陪他一會兒,安慰安慰他。給他講他的媽媽,沃森,儘量把他喂胖點。啊,可憐的孩子!我看到他,心就要流血。我太不適合這種生活了,醫生,我應該心腸硬一點的,真的。”
***
“好了,”沃森先生在門外朝托比亞斯狠狠踢了一腳,“看你乾的好事!”
這個男孩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該忍的都忍了,現在已忍無可忍,何況剛纔受了那種羞辱,他更是受不了。於是他急中生智轉過身去,朝沃森先生的喉嚨撞去。
這個襲擊太突然了,讓沃森毫無準備,他被摔倒在地,一頭撞在石頭地板上,都快不省人事了。在有人趕來之前,托比亞斯朝他的臉猛抓猛打,抓得不成樣子,沃森的一隻眼睛似乎受了重傷。
福格先生和老波普·喬伊醫生聽到鬥毆的聲音,連忙趕來。福格把托比亞斯從沃森身上拽走——托比亞斯像是想把沃森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