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腰上的蜘蛛紋身, 上面的阿拉伯數字是十二沒錯吧?
我把目光從團長身上一一掃過,其他人自己幹自己的,要不是當作沒看到我的眼光就是躲躲閃閃。正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大廳裡響起:“富蘭克林, 她是誰?”
我看到富蘭克林摸了摸代替塔特的那個叫小滴的女孩的頭, 面無表情的說:“無關緊要的人。”
小滴乖乖的點頭, 捧着手裡的書, 不再說話。
無關緊要——的人?
好,遊戲結束。全盤皆輸。
我從來不認爲幻影旅團是個良善組織——雖然有的時候他們還幹些劫富濟貧的事情。
但是我此刻還是無法明白爲什麼我會被剔除在外?
——我明明還沒有死。
——我明明就還在他們面前。
——我明明就未被任何人打敗。
可是,爲什麼?
團長, 不,庫洛洛站起身, 帶着惋惜的意味兒嘆了口氣, 聽上去十分假惺惺:“無法理解?”他略一頓了頓, 明顯可以看得出此時他心不在焉完全不想再多說一句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話語:“那麼,接下來就交給飛坦了。”
他拍拍手, 在我的緊迫目光下走了出去。
等到大廳裡只剩下我和飛坦的時候,飛坦輕輕一鬆手,我眼看就要臉着地時靈活的扭轉了身姿,最終小腿着地。
我不自覺的繃緊身體,腦袋的轉動突然無比靈敏思維無比清晰, 做好了應對所有情況的準備。
——我毫不懷疑飛坦會在這裡殺了我。
雖然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到事情發展到現在的這個地步, 儘管我心裡憋屈得不行但是卻無法不面對事實——流星街的人最初就懂得殘酷, 因爲他們對於已存在的現實都是漠然接受。從未思考過「爲什麼會是我呢?」「憑什麼他們就過得比我好呢?」或者「爲什麼我沒有其他的選擇呢?」這樣的問題。在我們眼裡, 有這樣想法的人是弱者是懦夫——也許最初你會有, 但是很快這些東西就會被生存的壓力消磨殆弭。
直視飛坦冰冷的眼神,通透的金色依舊迷人。卻讓我感到莫大的諷刺。
——只需要一秒鐘, 曾經可以交付身後的同伴就變成敵人。
這並沒有多大的荒謬更不是無法接受,只不過對象如若換成是飛坦的話——我想我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死在他手裡的心裡準備。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我更不想等死。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打贏飛坦,就算是最佳狀態時,同爲戰鬥人員的我也不一定能鬥得過飛坦。我們彼此之間太過了解太過熟悉,甚至於在什麼時候身體的動作會有微小偏差什麼狀況下會在什麼地方露出幾不可見的疏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和飛坦在一起多少年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流星街原本就沒有明瞭的時間概念,況且自打我來到流星街,除了孤兒院和那個關了我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外,我都和飛坦在一起。
就像不久前我還在白蘭的實驗室裡掙扎時常常回想起的那些在流星街的過往一樣,有許多事情已經久遠模糊到我無法想起了。
現在想起來,那也算是一種隱晦的預兆。
“起來。”
飛坦垂着眼眸看我,聲音嘶啞暗沉。
我愣,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怎麼?嚇傻了?”
算了。我低下眼瞼站起身,反正飛坦從來都陰晴不定,說不定我站起來的下一秒他就會扭斷我的脖子。
——我成功預言了下一秒將發生的事,即使我一點都不開心。
飛坦掐着我的脖子很大力,甚至用上了念。飛坦即使不用念腕力也不小,一用上念,我就可以明晰聽到我經絡骨骼斷裂的輕脆響了。
“現在我真想就這麼掐死你。”
飛坦的腦袋伏在我耳邊,墨藍色的髮絲拂過我的臉,他壓着嗓音這麼說。
好吧——要殺要剮還是要上刑訊解剖分屍什麼的隨便你了。
人在某種特定情況下——比如學生在臨近期末卻仍然沒有做好考試準備時,就會產生如「管他的不及格就不及格吧不如玩個痛快」這樣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當然前提是情況已經是最糟糕不能再糟糕了——沒錯是的我現在也面臨着這樣的狀況,所以我覺得還不如死了痛快,雖然我不確定會有幾個人能記住我。
好歹飛坦能記住吧。
我這麼想,突然覺得前方即使是萬丈深淵結局是粉身碎骨都無所畏懼。
飛坦的手緊握着的地方已經出現了淤青,我神色淡然問:“飛坦,你想我嗎?”
“……”沒人回答,手勁又加重了。
“不回答也沒關係,我是挺想你的。”我配合的做出了歪頭的姿勢,好像就是真的被掐死了一樣。現在飛坦的力道想要殺了我還不夠,但是我喘氣有點困難了,脖頸也疼。
“被那個人渣拿去做研究的時候,我天天夢到你。”
身後的人僵硬了一秒鐘。
“你知道我夢到什麼了嗎?就是在流星街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也是被泡在那種奇怪液體裡,你被綁在試驗牀上,天天被推出來推出去的。”
飛坦依舊不說話。
“我還夢到你把我扔到地上,像扔個米袋一樣的。我渾身疼得都散架了,嗯,就是現在這樣,你再用力點就可以殺死我了。”
嗖地一下,飛坦出現在我眼前——原本他站在我身後。他放開了禁錮着我脖子的手,改爲攥着我的衣領,問:“誰?”
“?”
“抓你做實驗的人,是誰?”
“?”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問這個,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白蘭。”
飛坦聽到這個名字後,渾身緊繃的肌肉也放鬆了半秒鐘,肆意充斥着整個空間的強大念壓和殺氣也漸漸消失,隨即又如同吹氣球一樣膨脹。
他又一把把我扔開,眼神緊逼着我。
“男的女的?”
“男的。”
我依舊老實,反正耍什麼花招都會被他看穿,還不如老實一點說不一定一會兒就只是拔個指甲卸個肩膀什麼的。
一瞬間殺氣大盛。
“那個人是誰?”
“米盧菲奧雷,就是在這個世界很強大的黑手黨家族的BOSS。”我皺眉想了想,怕他不懂又說“哦,這個世界是黑手黨當道的。他們都有類似弗蘭那樣的力量。”
飛坦側過頭,一半臉沉浸在陰影裡,一半臉則被明晃晃的吊燈照耀得模糊成白色。
他嘲諷似的看我一眼:“我知道。”
於是我乖乖閉嘴,不再說話。
飛坦看我這個樣子,倒是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頭。
“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 =大爺您別說,我還真不知道。
“呵。”他輕輕的笑,聲音卻是徹骨寒冰“想不到就繼續想,什麼時候想到了來找我。”
霸道一如既往啊。
“……是……”
飛坦摔門走了出去,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大廳此刻只剩下我一個人。
莫名其妙的我感到很惆悵。
飛坦沒有殺我——畢竟我沒有做什麼能讓幻影旅團心寒不止的事。
但是接下來呢?
幻影旅團現在成員十三,比起我離開的時候多了一個人。然不管他們多多少人少多少人,現在的我都是他們其中一個可以隨手掐死的弱者。
爲了保命的話——我現在是不是應該逃跑?
可這樣不就是間接承認了我是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廣大反派的事情了?
我纔不幹。
我擡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這個裝潢華麗富貴堂皇卻不失獨特風格的大廳,沉默。
——因爲找不到人和我說話。
我又擡頭,眼神透過窗戶裡嵌着的透明玻璃,入目的是一片渾濁的灰藍色天穹,寂寥安靜。
——難道今晚我要在這兒過夜嗎?
好吧,我拍拍褲子上不存在的灰,一屁股坐上了柔軟無比的沙發,側頭準備睡覺。
“吱——”
門被拉開的聲音很小,我習慣性的做出防備姿態,大廳裡水晶吊燈還反射着燻人光線,弗蘭那頭青綠的發在我的視野裡搖曳着。他目光毫無波瀾的望了一眼——離我離得遠遠的:“怪力女,彭格列的BOSS——澤田綱吉,來找你喲。”
又是一口一個怪力女的。
但是,在這一切都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現在是唯一不變的東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