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賊金自點,首級驗明;逆賊申再旭,首級驗明;逆賊李貴,首級驗明……”。
明政殿內,一名內禁衛軍官正在宣讀着手中的名冊。漢陽的叛亂迅速被鎮壓下去,金自點一死,其黨羽頃刻間作鳥獸散。接下來便是大捕全城,洛黨重臣的府邸被大肆查抄,大批的財物和文書被送到王宮之內。空氣中濃濃的血腥氣揮之不去,但一衆原黨和南人黨的大臣們卻個個喜不自勝。
洛黨首要官員已經全部被殺,宮內也傳出消息,趙貴人也被李倧賜以自盡。接下來便是朝堂重新洗牌的時刻,原黨和南人黨勢必要有大批的官員補充進來佔據朝堂。
大臣們聚在明政殿外議論紛紛。不遠處,大批的內禁衛士卒正在清理王城地面上的鮮血痕跡,屍體已經被全部運走,但地面上的血跡卻成了問題,士卒們只能搬來一桶桶的清水,不厭其煩的沖刷着地面,但石板縫隙間卻仍然是殷紅的一片。
明政殿內,除了居於王座之上的李倧,便是尹善道、沈器遠、元斗杓等重臣。還有一個黑衫的年輕文士,正是此次奉朱平安命令之身前往漢陽的肖元騰,而他的身後則是一名心腹通譯。
聽到這些名字,李倧眼前立刻浮現出一顆顆首級的情景,不禁怒意上頭,臉色也變得通紅。“寡人不是說了,莫要濫殺無辜嗎?怎麼還是殺了這麼多的人!”
沈器遠等人互相看看,“回稟王上。金自點及其黨羽秘密與滿洲勾結,企圖擁立崇善君篡位,陰謀敗露,這才鋌而走險,不惜率部衝擊王城。臣等原也不想大開殺戒,但這些人俱是亡命之徒,皆是死戰不降,這才……!”
尹善道連忙補充道:“臣等已經從驛館以及金自點等人的家中搜到相關的聯絡信件,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李倧冷哼一聲。“金自點與趙氏和滿洲互相勾結。矇蔽聖聽,這些事情你們恐怕早就知道吧?當初爲什麼不說,如今人都死光了,卻一個個跑來寡人的面前說金自點的不是。別忘了。當初擁立寡人登位的時候。你們和金自點他們一樣。都是寡人親口冊封的靖社功臣!”
一句話讓沈器遠、元斗杓等人驚懼不已,俱都深深的跪拜在地上。
肖元騰聽着通譯的低聲翻譯,內心中卻是心潮起伏。此次漢陽執行出乎意料的順利。但同時更讓肖元騰爲朱平安的運籌帷幄敬服不已。
身在千里之外,卻對朝鮮國內的事情這樣瞭解,派遣自己深入到漢陽城中,與鬱郁不得志的原黨和南人黨首領取得聯絡,又以一封書信便說服了國王李倧,使其痛下決心,一舉剷除自己信賴的領議政大臣和寵妃。肖元騰並不知道書信中到底寫了什麼,但卻被朱平安的手段所折服。
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李倧卻沒有因爲粉碎金自點的陰謀而感到一絲的快慰。朝堂上羣臣們的那些伎倆他看的很清楚,無非是想通過此次的事件一舉剷除洛黨的人馬,來爲自己的上位掃平道路。而他這個國王,充其量不過是他們的一件工具而已,一件掌握大義名分的工具。
李倧對遠在登州的朱平安敬畏不已。早年袁可立主政登萊時,留給他的陰影和震撼實在是太大了,僅是袁可立的一句話,李倧的這個朝鮮國主的位置險些不保,如今,登萊又換了一個新主人,但仍是一如既往的強勢。這對於朝鮮來說,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但此次的事情,李倧又不得不做,尤其是朱平安還在信中隱晦的提起了崇善君的身世。這讓李倧羞怒萬分,着心腹人等嚴加審問,這才得知原來這市井之間關於趙貴人和金自點的事情已經是傳的街知巷聞。偌大的朝鮮,這些事情竟是隻瞞住了自己一人。而且,金自點居然要聯絡滿清,企圖在自己百年之後,由崇善君來繼位,這將自己親口冊封的世子置於何處,又將自己置於何地,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讓李倧如何能夠忍受。
再有,便是趙貴人在宮中的跋扈,她竟然將目標直指世子和鳳林大君,已經開始籌謀陷害世子夫婦和兩個世孫,這簡直是喪心病狂。真相和謊言其實只隔了一層薄紗。在得到朱平安的示警之後,李倧很輕易的便查清楚了整件事情背後的陰謀。於是,他不得不親手佈置下了這個殺局,將自己一直信賴的領議政大臣和寵妃送進了地獄。
“敢問王上,崇善君、樂善君以及孝明翁主究竟要如何處置?”元斗杓問道。
李倧的臉上頓時顯出痛苦之色。金自點和趙貴人臨死終究沒有吐露出崇善君的身世之謎,李倧也是在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如今這件事情已經讓王室蒙羞,還是快刀斬亂麻的解決爲好。好長時間,他這才緩緩說道:“全部廢爲庶人,交由宗親府看管吧!”
元斗杓本想再勸諫幾句,旁邊的沈器遠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還是見好就收吧。
李倧勉強振作起精神,“如今還有一樁難事,大清的使臣查布海激起隨從全部在這次叛亂中遇害,咱們該如何向大清交代,衆卿還是儘快拿出一個辦法來吧!”
聞聽此言,沈器遠頓時打了個哆嗦,擡起頭來偷眼看看肖元騰。誅殺查布海可是這位上使的要求,自己卻是在他的唆使下矯詔行事,現在李倧問起來,這可要如何回答呢?
果然,肖元騰也沒有打算推沈器遠出來頂缸的意思,聽完通譯的解釋,呵呵一笑,“王上何須擔憂,便將查布海的事情全部推到金自點的身上便可。叛亂刀兵四起,叛賊喪心病狂,殺害滿清使臣,便以這個理由回覆英俄爾岱。”
李倧頓時苦笑不已。這個肖元騰雖然只是朱平安的密使,但李倧卻萬萬得罪不起。登萊與朝鮮隔海相望,如今登萊水師威震東海,一個不慎,便有可能引來刀兵之災。朝鮮國小病弱,大清和大明誰也得罪不起。這個肖元騰說的倒輕巧,這樣的理由英俄爾岱會相信纔怪啊!
“好教王上得知,我登萊水師目前已重新佔據皮島,如果滿清要對朝鮮用兵,我方不然不會坐視不顧!”
肖元騰的這句話才讓李倧放下心來,相比於大清,朝鮮還是更相信大明多一些。
“不過,我軍駐紮皮島,如今在定州也有了通商的租界,這一切目前還只能以商團的名義進行,如果與大清交戰,我軍也會以佛郎機人的名義宣戰,畢竟現在我大明現在也是處於內外交困之中,我家大帥也怕因此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解決了心頭最大的難題,李倧終於露出了笑容。
平安西道的定州已經將三十頃的土地劃歸大明和佛郎機的聯合商團,這一塊地界因爲是租借所得,所以便被成爲“租界”。由於其緊鄰海邊,而且是荒地,所以朝鮮上下也都並不在意。而皮島現在已經成爲荒島,李定國拿下這座荒島並沒有廢太大的功夫。登島之後,李定國已經組織人手開始以磚石和水泥構築皮島新城,對外便是說這是佛郎機人的駐紮之地。滿清水師戰力孱弱,加上如今錦州一線戰雲密佈,想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兩線作戰。因此,便給了李定國從容調度的時間。
“還有件事情!”肖元騰衝着李倧一拱手,“我家大帥要我務必與王上協商。”
“上使請說!”
“我登萊商團此次前來朝鮮,一方面是爲了聯合貴國對抗滿清,另一方面則也真是爲了通商貿易。朝鮮物產豐富,也是我大明所急需的,所以,我家大帥也有意與貴國在糧食、鹽鐵等方面展開交易。最重要的一點,學生此次奉命前來,還帶來了一些西洋的勘探師,不知王上可允許我們在貴國境內勘探礦產呢。當然,只要是找到了礦產,便由我商團一力開發,之後所得便由貴我兩家均分,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這個……!”李倧倒是沒想到肖元騰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來,一時間有些躊躇,將目光投向了沈器遠等幾位重臣。
沈器遠等人匆匆議論了一陣,便由元斗杓走到肖元騰的身邊,“貴使的提議敝國可以接受,不過前期勘探開發的費用全部要由貴方承擔,而且一旦找到礦藏,敝國要佔六分,可以嗎?”
李倧讚許的點點頭,肖元騰則一口答應下來,心裡卻着實樂開了花。“一羣沒見識的泥腿子,找到了礦產,小爺我還會和你們商量?當然是先採了再說。所有礦產的數量還不是我們說了算,我們分給你們多少,就是多少,哪裡輪得到你們來做主!”
談妥了大事,接下來的談判就簡單了許多。李倧也巴不得明軍就駐紮在朝鮮,以便抵禦滿清的侵擾。當即便答應由平安道負責皮島駐軍的糧草補給,這也讓肖元騰很是滿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