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3

Chapter 53

天空漸漸陰沉了下來,一股無形的壓抑彷彿讓呼吸都變得困難。

馬上就要下雨了,低空盤旋的烏雲如同在悲泣之前的醞釀。

原本靜謐的萬狹谷,在一聲“報——”中,讓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一個騎馬飛快奔來的兵使上。

那人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邵青,臉色黝黑,看得出是風塵僕僕。

“將軍,急報。”

“何時如此驚慌。”邵青柔弱地搖搖手,表示很不習慣所有人把視線盯着自己的感覺。

“邶國大軍入侵虹門,請將軍立刻回營!”

“什麼!”邵青一陣愕然。

一旁等着看好戲的兮若侯與井鉉,聞言也是一驚。

邶國攻打興國這麼重大的事情,他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該死的邶國。”邵青意有所指地瞥了兮若侯和井鉉一眼,“戰場見真章。”

說着,邵青緩緩地站起,卻牽動了胸中的傷口,又咳了一口血。

“不可!”佔舟濟立刻上前扶着邵青,“邵將軍身受重傷,絕不能立刻上戰場,否則必有性命之憂。”

邵青一手打開佔舟濟的手,桀驁地笑道:“性命?區區還不至於如此珍惜。國家的土地,纔是區區的珍品!”

邵青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之後,其他前來支援的人也是走的走,散的散。萬狹谷衆人一見谷主已死,大勢已去,也都放棄爭鬥,離開了。

兮若侯、井鉉等人圍到了單離守的邊上。

單離守看了他們一眼,垂了眼瞼,好半天才幽幽道:“看夠了?你們可以走了。”

“……”兮若侯一陣氣結。

“邶興兩國戰事,你不管了嗎?”一旁的井鉉十分冷靜地問道。

“我自己都自顧不暇。”單離守輕輕拍了拍姚懷川背,懷中的人已經累得睡了過去,“恕在下無能爲力。”

兮若侯簡直要破口大罵,卻被井鉉一手止住了。

“那……後會有期。”

說完,便帶着兮若侯悠然離去。

身後,傳來單離守空谷般的聲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兮若侯和井鉉兩人腳下同時一頓,神情一變,立刻加快了腳步,朝出口奔去。

於攸跪在姚成木屍體身邊,小心翼翼地撫着許久不見的容顏。

接到虛星谷的救援信件時,於攸心中其實很是激動的。

姚成木從來不求自己,也不見自己,而這一次,爲了姚懷川,總算是放下了往日種種,斷掉的回憶,也如同涌泉一般傾瀉出來。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單離守和姚懷川,抱起姚成木的屍體,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個恩怨起始的地方。

單離守看着於攸離去的背影,眼角瞥到一臉猶豫的瀲劍平和他邊上同樣迷茫的徐田,朝他們勾了勾手指。

瀲劍平頓了一頓,還是帶着身邊的黑衣少年走了過去。

“愣着做什麼。”單離守皺了皺眉,語氣絲毫不客氣道,“帶上該帶上的人,走了。”

一副發號施令的口氣,單離守在很短時間內,做了調整,恢復了平日裡的霸氣。

最後的一戰,終於要到來了。

啪!

虹門軍營主帳,邵青一掌拍上了松木桌,一口氣涌了上來,一瞬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裴嘯欲言又止,頓了一頓,眼中露出了憂心,卻硬是沒說一句話。

邶國連夜突襲,軍中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一夜之間損失了近兩千士兵,實在是奇恥大辱。

“軍情上報朝廷了嗎?”邵青揉着被繃帶綁得嚴嚴實實的胸口,問道。

“軍使已在路上。”裴嘯一臉嚴肅地回答邵青的問題。

說實話,經歷了這麼多次生死與共,裴嘯還是喜歡邵青吊兒郎當的樣子,至少這預示着這場戰役會很輕鬆,然而很可惜……

這次,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報——”

隨着一聲由遠及近的吶喊,兩人同時將視線移到了送戰報的士兵身上,神色一凜。

“客官,虹門馬上就要成爲戰地了,現下整個城鎮只有軍隊,據說是邶國國主御駕親征,邵將軍可有一陣忙了。若是無事,小的斗膽勸勸公子,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吧,我們客棧都不接待客人了。”

“……”看着從木門板中只露出一個臉的店小二,姚懷川只覺得無力。

那日因爲太過悲慟而導致力竭,等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瀲劍平和徐田帶回了虛星谷。姚懷川甚少有大喜大悲,所以發泄完之後,他已經相當冷靜,早已恢復正常了。

只是當得知單離守竟悄然離去,心裡不免還是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經歷的失去太多,姚懷川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單離守在某一天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

好在並不是毫無目的地尋找。

單離守在這麼敏感的時刻離開,一定是爲了這一件事。

邶興之戰。

戰場上的情報哪裡來得最快?

必定是軍營。

所以姚懷川毫無猶豫地鑽進其中一個帳篷,輕巧地避過了迎面而來的哨兵。

只是找了一圈,主帳沒有人,就連營中的士兵也並不如原先見到的那麼多。

正當姚懷川思索的時候,幾個炊事兵從帳外急匆匆走過。

“大頭,我不想去押糧,萬一死在路上,那多沒出息。”

“像我們這種炊事兵,要麼做一輩子飯沒名聲,要麼就抓緊機會表現自己,你的機會我羨慕還羨慕不來呢,少在我面前得瑟了。”

“不是啊,我說真的。你看,邵將軍每次都是糧草先行,但如今卻是軍隊先出發了,說明戰況實在是很緊急,總讓人心裡發毛。”

“怕什麼,瞧你這點出息。”

姚懷川心中也是一個咯嘣,竟然已經對陣了麼!

僅僅只是幾天的時間,甚至沒有時間做準備,兩國之間的戰事,就這麼緊張地拉開了序幕。

姚懷川並沒有多做停留,等四周無人之後,立刻鑽出了帳篷,往戰場深處趕去。

一馬平川的平遠裡,千千萬萬的馬匹混成一團,若不仔細辨別,實在是無法分辨到底哪邊是敵,哪邊是友。

邵青捂着胸口,將體內瞬間涌上的氣血往下憋去,臉色難至極。

儘管內傷未愈,邵青依然堅持在戰場上同士兵一起奮戰。

將軍的責任,永遠不是在背後冷眼觀望。

裴嘯望着場中騎着火雲一臉無畏的邵青,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猶豫了一瞬,也一夾馬肚,往邵青的方向奔去。

兩軍交戰的場面十分壯麗輝煌。

有人倒下,也有人再爬了起來。

有人透出一根長矛,有人刺穿了敵人的胸膛。

他們的影子,在日頭正烈的太陽下,不停地交織着,如同天上稀疏起伏的白雲,千變萬化。

而對面的倪磐,彷彿如同泄恨一般,逮着一個殺一個,手起刀落的感覺,十分暢快淋漓。

“可惜單司承不在。”兮若侯隨手斬殺了衝向井鉉的一個士兵,遺憾地皺了皺眉,“否則和單司承一起並肩作戰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井鉉一箭穿了兮若侯背後的敵人,嘴角上帶着一絲濺上的鮮血,望着遠處高地上,與雲層融入一體的白色,大叫:“他來了!”

彷彿是呼應井鉉的歡呼似的,那抹白色的身影,踩着腳下白色的馬匹,從高地上一躍而下,帶起層層沙土,模糊了天。

裴嘯一直留意着四處的動靜,當看到遠處單離守的身影時,他明顯地感覺到了面部的僵硬。

因爲他聽到了來自北面馬蹄聲。

被這個場景所震撼的,還有倪磐和邵青。

那是一批十分壯觀的馬隊,他們披着厚厚粗布衫,手腕上戴着厚重的牛骨,身上掛滿了野豬的獠牙,頭上包着深色的頭巾,座下的戰馬體彪性悍。

他們是,蠻夷。

正在交戰的兩國士兵見到蠻夷,也瞬間有些莫名,場面一時間有些慌亂。

而蠻夷士兵一鼓作氣,從中間衝散了兩國士兵的隊形,開始無差別地廝殺起來。

裴嘯愣愣地看着忽然衝出的蠻夷軍隊,只覺得兩眼黑了一下,胸中一口怒氣不斷地往上升。

所有的計劃都在這一刻泡湯,裴嘯有些憤怒地瞪着那個笑得肆意的單離守。

幾乎是同時,倪磐和邵青異口同聲地下達命令:“先絞蠻夷!”

然而,倪磐是確確實實地將整句話喊完整了,只是一隻冷箭嗖地竄上了倪磐的面門,險險地被一抹雪色白袖擋住了。

他看到單離守飛舞的長髮,張揚的背影,瀟灑的動作,竟一時癡了。

他看到白衣卿相默默地回頭,眼神中透着一股淡然和釋懷。

兮若侯和井鉉兩人也是一下子懵在原地,對視一眼之後,嘴角同時露出了敬畏的笑容。

而邵青在喊蠻夷兩個字時,卻不可思議地頓住了。

一把□□,從身後,一直貫穿到胸前。

邵青有些回不過神來,只是望着穿透自己的,帶着粘稠鮮血的槍頭。

這個槍頭,還是自己親自設計,讓匠師打造了一把,送給裴嘯的。

裴嘯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沒有任何動作,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邵青重心不穩,一頭栽下了火雲,他才鬆了手。

“將軍!!!”

“……將軍!”

“將軍——”

興國軍心亂成一團,一時間所有人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的軍師殺了自己的將軍。

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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