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重回安宅
這是傅景鶴第二次走進安家大宅。這離她上一次進來的時間,不過相隔不到一月,但已是恍如隔世。從寬闊的門廊穿過時,她有片刻的恍惚。那一天,就是在這裡,他與她並肩而立,從此後,再見卻是天涯陌路。
胳膊猛地被人拉了一下,傅景鶴回頭,只見易過容的程嘯正在對她使眼色。她不着痕跡地慢下腳步。程嘯湊過她耳邊悄聲道:“你乘機走。”她點點頭。
這一次,他們是化妝成古天輝手下一起混進來的。這時,古天輝走在最前,後面十餘人緊隨其後。安宅的庭院佔地寬廣,遍植花樹。經過一片樹木陰影時,傅景鶴悄無聲息地停下。
等過得片刻,其餘人毫無所覺地走遠了,她身形一動,靈巧地鑽入花圃之中。
這裡的佈局,是她瞭然於心的。途中避過了幾個巡邏的保安,沒用多長時間,她就找到了當初翻窗而下的位置。
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彷彿又能感覺到那一晚心中的絕望與死寂。她緊緊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只剩下決絕。迅速地來到一棵不起眼的大樹邊,伸手一摸,已探到樹身上一個小樹洞。不多時,一枚小巧的髮夾出現在指間。傅景鶴把它握了一下,收入懷裡,緊接着便朝迎客廳的方向摸去。
客廳裡燈火通明。她轉了半圈,來到一處較暗的牆角,正要探頭往窗裡看去,身後突然響起輕微的掌風。
傅景鶴下意識地一側身,那人拍來的一掌頓時落了個空。指間光芒一閃,飛刀正要脫手,那人身子急進,一手擋住,朝她露齒一笑,原來是程嘯!
她暗籲口氣,不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收回刀子。
程嘯笑着挑了挑眉,隨即目光中流露出詢問之意。傅景鶴會意地點點頭,表示東西已經到手。程嘯微微一笑,打個手勢,兩人一同伏在窗邊,往裡看去。
傅景鶴只掃了一眼,心中猛地一跳。幾乎已經不用辨認,她的大腦也能夠在人羣中自動識別出那人的身影。即便此時,他的身子被寬大的沙發椅背遮住了大半。
客廳裡安聿鴻、江辰與五名堂主分席而坐。五人之中,古天輝年紀最大,滄桑又老練的眉宇間有一種狠辣的戾色。其他四個男人,二十幾到三十幾歲年紀不等,傅景鶴雖未打過照面,卻也一一熟知。
窗戶緊閉,屋裡的人壓低了聲音,聽不見具體在談些什麼。只看衆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壓抑。
傅景鶴極力壓低呼吸,雙手卻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她知道,現在要等的,只是一個訊號……
黑暗中一隻溫厚的大手伸過來,慢慢地覆上她的手。傅景鶴先是一震,隨即感覺溫暖一點一點地滲透過來。她轉過頭,目光相對,不覺心頭一動。程嘯微帶笑意的眸子亮如星辰,眼中無聲的撫慰暖如晨光。這一刻,她發現,原來這個狂放不羈的男人,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動,但又伴隨着複雜難言的滋味。他對她的好,她不是看不到,只是……
突然,屋裡傳來一聲清脆的大響。
兩人不約而同向窗戶裡看去,同時臉色一變。
行動開始了!
古天輝已經站了起來,手中的槍管抵在安聿鴻的腦門上,但江辰的槍卻已遙遙指着他。地上一隻華麗的菸灰缸四分五裂。另有十數人手拿槍支,衝進客廳,將槍口一一對準其他人。
衆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有人驚詫,有人憤怒,也有人陰晴不定。安聿鴻是什麼表情,傅景鶴看不到,只見他坐着動也沒動,身影沉靜如山。
江辰白皙雋秀的臉凝如寒霜,一種狠戾的殺氣呼之欲出,古天輝卻像完全視而不見。他此刻以衆凌寡,自然不信江辰敢輕易動他。
“老古,你這是什麼意思?”安聿鴻的聲音冷冽響起。
古天輝冷笑:“我不服你,你也容不下我,不如一拍兩散!”
“你以爲,這樣做,弟兄們會服你?”
古天輝大笑:“我不需要他們服我!我只要找到一個更有力的靠山就好!”接着,他揚聲道,“程老大,該你上場啦!”
傅景鶴心中陡然掠過一陣不安,但程嘯一聲長笑,手裡槍一揚,已“砰”的一聲擊碎窗戶。隨即,伸手在她腰上一帶,不容她多想,攬住她一同翻窗而過。
這番出場可謂先聲奪人。屋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他們身上,只有安聿鴻仍然巋然不動,沒有回頭。
傅景鶴心中又驚又怒:這根本不在計劃之中!她完全沒有想過今晚要露面!但江辰陰沉的眼神正在易過容的她與程嘯身上來回掃視,傅景鶴只得沉住了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儘管如此,瞪住程嘯的眼神裡已有了憤怒與不滿。
程嘯對她無聲的抗議視若無睹,只是意味深長地一笑,也不勉強,放開她逕自轉過安聿鴻身前。
他一把扯下假髮和仿真人皮面具,露出一頭金髮和硬朗俊挺的臉龐,揚眉笑道:“記得上次見面,還是安總大喜之日。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衆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傅景鶴心裡稍稍一鬆,隨即又劇烈跳動。
只聽安聿鴻的聲音平靜無波地響起:“看程總卻是風采更勝往昔,莫非是近來有什麼喜事?”
程嘯哈哈笑道:“不錯,既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又得到我想要的女人,可不是雙喜臨門!這一次,安聿鴻,你可輸得徹底!”說着,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傅景鶴看來。
傅景鶴心中一緊:該死!他分明是故意!
她向程嘯投去警告性的一眼,隨即,將目光移向了背對她的那個男人,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是麼?”安聿鴻淡淡地道,“看來程總還不明白,有些東西如果不是你的,遲早握不住。而有的人,也永遠不會像表面上看去的,那麼真實可信!程總還是別高興得太早,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傅景鶴咬緊了脣,一動不動。
程嘯卻微笑着,手中的槍慢慢擡起,指向安聿鴻頭部。“安總多慮了!”他語氣悠閒得像是不染一絲殺氣,“你不能擁有的東西,不代表我也不能擁有。任你手段再高,卻爭不過命中註定!”
“命中註定?”安聿鴻輕輕地重複一遍,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我只相信凡事靠自己爭取!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程嘯“喀啦”一聲拉動槍栓,“那我們就看一看,你的命,今天到底由誰做主!”
屋裡的氣氛凝重到令人窒息,接下來的瞬間到底會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
傅景鶴緊緊盯住程嘯,手中已扣住三柄飛刀。只要他全身上下任何一個部位再動一下,飛刀立刻就要脫手。
她可以讓安家毀掉,但她決不允許任何人要安聿鴻的命!
然而這時,便聽安聿鴻一字一句,冷冷地道:“我也想知道,程總的命,今天又由誰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