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九死一生

66 九死一生

雙手抖得厲害,不知道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眼前這人的毫無生氣。她只知道心裡有一個極爲可怕的念頭,無法抑制扡浮上來,恐懼感越來越強烈,緊緊地攫住心臟,令她無法做出任何思考。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景鶴突然捂住臉。她感到不能呼吸,彷彿有人扼住了喉嚨,同時用一柄尖利的匕首深深刺進心頭不停地攬動。她死死地咬住脣,一直到有溫熱的液體漫進齒間,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在口裡彌散開。腦子裡被這血腥味刺激得一個激凌,她霍然擡手,“啪”的一聲給了自己一個重重的耳光,這才略略清醒了點。

“安聿鴻!安聿鴻,你不能死,你還不能死!”她一邊喃喃地說話,一邊去摸他的頸動脈,同時側耳貼近他口鼻仔細地傾聽。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指下終於觸摸到微弱的跳動,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喜極帶泣的低呼。

他沒死!他還活着!

感覺到他呼吸的一瞬間,景鶴突然就冷靜下來了。緊緊咬着脣,向周圍環視一圈。荒無人煙的叢林就在不遠處,暮色昏暝中顯出一種陰沉的森冷。但是,留在河灘上,無遮無擋,一樣很危險。

不行!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讓安聿鴻恢復體溫,那麼,就不得不找地方生火。所以只能進林子裡去。

景鶴深吸口氣,然後把安聿鴻從地上扶起來。正咬着牙把他負到肩上,突然,耳邊響起一聲極低的呻吟。

這低微的聲響聽在她耳裡簡直如驚雷一般,景鶴全身一震,差點將他摔了下去。

“安大哥?”她試探着喚了一句。

肩上的人一動不動。

景鶴的心漸漸涼下去,忽然間覺得鼻子發酸。極力忍耐了一下,纔開始艱難地邁步往前走。他此刻毫無知覺,身子越發沉重。即便她體力並不如表面上的嬌弱,這種疲累交加的時候,要揹着這麼一個高大的男人行走,也十分吃力。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步履蹣跚。其實,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更加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可是,她必須往前走!因爲,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她覺得自己一定很快就會崩潰。

“小鶴……”

她猛地停住。這一次真的沒有聽錯!

安聿鴻的頭微微地動了一下,冰冷得幾乎沒有一點溫度的氣息,微弱地吐在她耳邊:“小鶴……”

眼睛裡*辣的,臉上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下來。

“嗯。”她不敢大聲,生怕只是自己疲累過度出現的幻覺。

“放我……下來……”說了幾個字,他低低地咳起來。

“不行,你現在沒法走路。”她屏着氣,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我們得,先找個地方……”

“往,往前走……一直……”他的頭似乎略略擡了一下,隨即又沉重地擱在她肩上,無力地咳嗽。

景鶴心裡一鬆,又一緊。儘量輕柔地把他往上掂了一下,開始繼續往前走。

“你來過……這裡?”怕他再睡過去,她一邊加快速度往前走,一邊喘息着找話說。

“嗯……咳咳……”

“前面……有地方過,過夜嗎?”

“……有……”

“冷嗎?”

“……”

“安大哥?”景鶴又停下來。

沒有聲音。

“安聿鴻!”她猛地提高了聲音。

他似乎被驚醒了,過了很久,終於又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景鶴喘息着,哽咽道:“你別睡!”

“好……”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往前。

“很冷嗎?”她又問。

“咳咳……不冷……”

“還有,多遠?”

“快……快了……”

……

看到那間小小的木屋時,景鶴心裡感激得幾乎想跪下來。

屋子很破舊,很簡陋,已經不知多久沒有人住過,而且,裡面幾乎什麼也沒有。但就是這樣,已經比露宿荒野好太多。

景鶴剛剛邁進屋裡,就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乾,腳下不受控制地軟了。兩個人一齊往下摔倒,好在安聿鴻在她後面,只是摔在她身上,又滾落一旁。

暮色已深,屋子裡什麼也看不清。她着急地想要知道他有沒有再受傷,卻無論如何爬不起來。只能趴在地上,喘着氣喚他:“安大哥!”話一出口,才發現連說話也幾乎沒有力氣了。

所幸,安聿鴻這一次很快地就答應了,他咳了兩聲,輕輕地道:“嗯,我在。”雖然聲音依然低弱,但語氣中的堅定卻讓她精神一振。

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了不知多久,直到夜色完全降臨,景鶴才搖晃着爬了起來。

從河裡上來之後身上就一直是溼的,但如此折騰一番,反而覺得沒那麼冷了。

她一爬起來就摸索着來到安聿鴻身邊,在黑暗中摸到了他的手,然後是臉。觸手冰涼。

“你怎麼樣?”

安聿鴻咳了幾聲,才道:“看樣子,爬不起來了……”語氣里居然滿是歉意。

景鶴咬了咬脣,又問:“你來過這屋子?這裡有生火的嗎?”

“嗯……進門左手邊,有個櫃子……”

景鶴摸過去,摸了半天,找到一塊火石和幾支蠟燭,敲擊幾下,一點弱小卻無比溫暖的火苗,終於亮了起來。

屋子的一角鋪着一層厚實幹燥的乾草,屋裡還有簡陋的桌椅,看起來都是純手工製造的。另一角用幾塊石頭搭着一個簡易的小竈,竈旁放着整齊的兩捆柴火。一切看起來就像早有準備,可是,從陳舊的痕跡看來,又像是多年以前的事物。好在,所有的東西都還能用。

景鶴把安聿鴻半扶半抱地安置在乾草上,隨後在竈裡燃起火來。直到火光雄雄地燃起,把溫暖的光輝照亮了小屋裡每一寸角落,她纔算是真正地安下心來。

安聿鴻不敢再躺下,倚牆坐着。他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仍然慘白嚇人,雙眼似閉非閉,如果不是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咳嗽,簡直就像死人一樣。

“安大哥,得把衣服脫下來烤乾才行。”景鶴擔心地把他的手搓了又搓,卻收效甚微,不能見一絲回暖。

安聿鴻長睫微動,睜開眼來看看她,動了動嘴角,像是想笑,然後輕輕地說:“好。”

景鶴一看他的表情已經猜到他在想什麼。他既然動不了,自然只能由她來脫。而且,必須全部脫下來。想到這裡,冰涼的臉頰上也禁不住覺得染了點熱度。

她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略帶笑意的眼神,專心致志地去解他的衣服。

這時候是夏末秋初,安聿鴻的外套已經丟了,身上只有一件長袖的休閒秋衣。景鶴一解開他衣服就嚇了一跳,彷彿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剛剛安定的一顆心,突然之間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