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我不會讓你死

65 我不會讓你死!

兩人都努力地伸出手,不住地試圖抓住些什麼以減緩下滑的趨勢,但一次又一次,無論是野草還是石塊,都只在掌中不斷滑過。

坡度越來越大,翻滾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眼前漸漸光亮,兩人皆是一驚。原來已快要靠近叢林邊緣。這時還未天黑,沒有林木的掩護,這種暴露無疑極是危險。

樹木漸漸稀少,景鶴咬了咬牙,在即將經過一棵手臂粗細的小樹時,狠下心驀然把腿一伸。

頃刻間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隨即小樹“喀啦”一聲生生折斷。小腿不出所料地傳來一陣劇痛,景鶴下意識地咬緊下脣,忍住了一聲痛呼。

然而,就是這樣阻了一阻,兩人的翻滾之勢立即緩了,姿勢也由原本的打橫變成了豎直。安聿鴻用腳蹬住一塊突起的石塊,終於停了下來。

這一處的坡度接近四十度,已是極陡,兩人卻一直沒有鬆開對方,仍然緊緊抱在一起。這時喘過一口氣,仔細看了看對方,都是一頭塵土,臉上肌膚被雜草碎石颳得滿是傷痕。

“小鶴!”安聿鴻心疼地摸摸她的臉,想要擡起身看她的腿,卻怕動作太大又要下滑。

景鶴朝他笑笑,搖搖頭,低聲道:“還能動,骨頭應該沒斷。”一邊說一邊向下方瞄了一眼,突然呆住了。

“怎麼?”安聿鴻着急起來,也朝下面看了一眼,頓時臉色難看。

一路向下,山坡在兩人下方不過數米遠的地方,陡然下陷。原來,這裡是山體塌方形成的一處斷崖!

兩人對視一眼,相對苦笑搖頭。然而,更糟的還在後面!

這時候,就聽上方傳來一陣猙獰的大笑:“跑啊!怎麼不跑了?!”

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出現在樹林邊緣,正是被安聿鴻機關打中頭部那人。他臉上胸前全是鮮血,卻一手端着槍,另一手扶着樹防止自己滾下山坡。彷彿想要戲弄一般,一擡手,兩顆子彈打在安聿鴻二人不遠的草地上。

“安聿鴻,你好本事啊!單槍匹馬就搞定我們所有人!”他狂妄地大笑,狀似瘋癲,“現在我就先殺了你的女人,看你還有什麼能耐救她!”

就算離得這樣遠,安聿鴻也能看到那人手中的槍慢慢地,慢慢地瞄準了景鶴的頭部。可是他只是微微一動,身下砂石松動,兩人立刻有下滑的趨勢。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裡轉過無數念頭,然而,竟沒有一個是眼前能用得上的。

低下頭,景鶴正深深地凝視着他,晶亮的眸子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安聿鴻不覺心裡一動,低低地問:“小鶴,你相信我嗎?”

景鶴像是沒料到他會在這種時候問出這種話,一怔之後,緩緩點頭。

安聿鴻溫柔一笑:“好!我不會讓你死!”

說完這句話,他就動了。

其實,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景鶴腦子裡也轉過了無數念頭。是出手,還是束手待斃?不出手,就只能等死,但眼下的情形,即使出手,卻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且,自己的身份就不得不暴露在安聿鴻面前!

她的手裡已拈住一塊薄薄的石片,正蓄勢待發。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安聿鴻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相信我嗎?”

兩人相距如此之近,他的眸子像兩顆經歷千萬年熔岩煅煉而鑄就的黑曜石,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見自己在他瞳仁中的倒影。

她點頭,甚至沒有經過思考,只是下意識地遵從了心底最真實的感覺。

然後,他就動了。

安聿鴻攬住她的雙手驀然收緊,隨即一個翻身,向下方的斷崖躍去。幾乎在同時,槍聲如雨點般響起。

原本就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安聿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抱緊景鶴徑直跳了下去。

背後傳來一聲怒吼,但是突然卻嘎然而止。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崖邊的一剎那,景鶴手中一動,擲出飛石,準確地射入追殺之人的喉頭。

這世上,沒有人能威脅她!想要她的命,就得先賠上自己的!

**

景鶴是被凍醒的。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冰窖,從頭髮梢到腳趾甲都凍得結了一層寒冰。打着顫醒過來,周圍一片陰暗,天空還有落日最後的餘暉。好在這裡海拔高,天黑得晚,但是,看這情形,過不了多久,夜幕就會徹底降臨。

一陣風來,吹在身上竟像刀割一般。她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溼透,伏在一條河邊,之前短暫的回憶重新出現在腦海裡。

安聿鴻摟着她從崖上跳下來。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的時候,她彷彿想起了很多事情,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想起。他的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龍涎香的味道蓋過了一切血腥。理智告訴她,此番必死無疑,可是,心裡涌起的不是恐懼而是安定,不是悲傷卻是淡淡的遺憾。

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想爲什麼,只是緊緊埋在他懷裡,像是剛出生的雛鳥憑着直覺靠緊着給予她愛與溫暖的事物。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死掉。被她的仇人拉着一起跳崖,卻跳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倒像是殉情一般……

不過,這畢竟不是殉情。他們也沒有死。懸崖下面是水,河水!

安聿鴻應該是知道的,但他沒來得及告訴她。結果她掉進河裡的時候猛地嗆了一大口水,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她心頭一驚:她怎麼會躺在這裡?誰救她上岸的?安聿鴻呢?

身子一動,感覺到腳邊還躺着一人。她吃力地支起身來,果然是他!

原來,她不過是剛剛上岸罷了,而他,就挨着她腳邊趴着,半個身子還泡在水裡,顯然是奮力把她推上來之後,自己卻沒了力氣。

心裡一緊,再也顧不上刺骨的寒冷和身上的傷痛,景鶴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拉住安聿鴻雙肩,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拖離水邊。只這麼幾下,已是手足發顫,再也使不上力氣。

“安聿鴻!安聿鴻!”她哆嗦着把他翻過來,拍了拍他凍得發青的臉頰。然而,他雙目緊閉,全身冰冷,像是已經一點氣息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