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時間,縱是油嘴滑舌,在這樣真誠的話語之下,她也有幾分動容。

微微嘆了口氣,她淡淡的笑了:“只是舉手之勞,洛兄不必放在心上。”

說罷,她便端起那碗麪開始吃。

這麪條煮的很軟,融在湯裡,雖然沒有平日裡大魚大肉的味道,卻也別有一番風味,一不小心,一碗麪就這樣下了肚。

等到她吃完麪,男子也將一切都清理得當。乘雲本想要洗碗,卻沒想到那人直接將碗奪過去,沒幾下就洗好了。

在男子收拾碗筷的時候,乘雲看了一眼他的手。

這雙手並不粗糙,雖然有寫字時落下的繭子,但顯然不是一雙幹粗活的手。由此可知,他之前的生活不見得很好,但至少不用靠做這樣的活計爲生。

來到這裡的舉子從表面上來看都是爲了舉試,但每一張看似平淡的面孔之下,都有自己獨特的故事,不過,外人倒是沒有辦法探聽其中的內幕。

見他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乘雲便跟在他的身旁離開了充滿着油煙味的後廚。

今夜的風還是那樣溫柔,拂過人的面孔,帶着一絲微寒,彷彿冬日還沒有過去,但也早已嗅不到雪的味道。

乘雲是個話多的,如今見到兩個人這樣沉默,就覺得心裡着實不舒服,便說先開口道:“洛兄喜歡繪畫?”

男子點了點頭,來了一句:“還好。”

乘雲早已熟悉他的性格,便也不強求他多做回答,只是自顧自的往下說:“你練了多少年的繪畫?”

男子低下頭,過了半晌,緩緩的說:“十五年…”

已經那麼多年了?看來,這人倒是真愛畫,不過從他之前的技巧來看,也是平平,可見只是自己琢磨。

想到這裡,乘雲不由一聲嘆息:“洛兄是個有恆心的人,一般人練不了這些年。冒昧的問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男子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二十。”

乘雲點了點頭:“那洛兄比我大兩歲,我十八了。你這些年一直在讀書?”

男子嗯了一聲,隨即難得的補充道:“洛某家貧,除了讀書,就是給人謄抄文章,有時候作畫,但賣不出去。”

一時間,乘雲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便只是訕訕一笑:“我開始還以爲洛兄寡言少語,卻沒想到洛兄只是曲高人寡,在下佩服。”

她原本以爲男子會說些感激的話,卻沒成想他只是冷不丁來了一句:“你不必言不由衷,我確實口齒笨拙。”

這回,愣住的反而是乘雲了,她原本想要解釋,但一看到那人平靜無波的神情,就覺得他可能壓根就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說實話,跟在這人身邊,她就只想一個勁的嘆氣。

長嘆一聲,她努力開始一個新的話題:“洛兄想去哪裡爲官?”

男子這回倒是難得的笑了笑:“有個去處就好。你呢?”

這個難得的反問讓乘雲不有覺得之前的客套總算有了回報,她的聲音也添上了幾分歡快:“我想去禮部,我一直很憧憬上古的堯舜之治,我想要回到那樣天下大同、彼此親熱和睦的光景。而且禮部的事情都是處理祭禮和考覈,正是我喜歡的事情。”

聽到她的話,男子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嚴肅:“那我也去禮部。”

乘雲愣了一下,隨即問:“你怎麼突然想去禮部了?”

男子點了點頭:“我想跟嵇兄一樣。”

說罷,他又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我單名一個淮,我家在淮水旁的淮縣。”

乘雲又是一愣,最終還是接上了他的話:“我名乘雲,家父希望我可以乘雲直上。相信我們都可以實現心中的願望,到時候禮部見!”

洛淮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嵇兄的名字,你在這屆舉子中很有名。”

這麼木訥的人,居然也會說這樣的好話?還真是讓人有些驚訝呢…

到了所住的小樓之外,乘雲真誠的說:“快要舉試了,咱們可以在一起互相考考。”

洛淮依然是一副正經的樣子:“若嵇兄不嫌洛某住處寒酸,便來一敘。”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自卑的神色,反倒很是坦然,這讓乘雲不由生出幾分欣賞。

這樣的寒門子弟,也有很多特殊的地方值得欣賞,勝過那些紈絝們不知多少倍。

繞過曲曲折折的迴廊,洛淮的腳步停留在一間最小的屋子前。

這間客舍原本就分上等的房間和普通的屋子,乘雲自然住的是最好的,而洛淮則住在最寒酸的一間。

一打開門,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陳舊發黴的味道。再往裡一看,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張牀、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便是一個水盆和一箱書。

洛淮一指椅子,示意乘雲坐下,又自己向後一退坐在牀上,便直接捧過一本書,和乘雲商量起來。

乘雲知道這人是個清高的,便故意撿些問題來問,裝作自己並不懂的樣子。洛淮並沒有發現她的僞裝,只是認真的解答。

實話實說,他的學識確實不小,但只是在死板的讀記上有功夫,至於策論和時政,倒是並沒有太多的瞭解。

但這樣的人想要通過舉世也不難,畢竟他學得很紮實,任何書本上的內容都全然記在心中,沒有遺漏。

如他一般的人,和禮部的氛圍真的很契合。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就談到了半夜,見到時間不早了,乘雲便起身離開。

臨走前,她叫住了洛淮:“洛兄,我明日想去買件時新的衣裳,你有沒有時間?”

洛淮點了點頭:“早間有,明日我去找你。”

兩個人交換完時間和地點,準備便各自散去。就在這時,洛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嵇兄的外裳手肘處掛開線了,我會縫衣服,留給我,明天早晨給你。”

乘雲也沒有多言,只是將衣服交給他。洛淮是個直性子的人,恩怨分明,既然他想報當時的出手一恩,便隨他好了。

累了一日,回到房中往牀上一躺,乘雲很快就墜入夢鄉。

到了第二日早晨,她剛剛梳洗妥當,便聽到了一陣敲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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