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取士,這是目前朝廷的頭等大事,不僅是滿朝文武都盯着,就連太后也一直盯着,甚至小皇帝也會經常詢問江都郡主關於恩科的事情。
在小皇帝看來,這恩科是因他登基纔有的,不久後那些脫穎而出的進士,都是承了他的情,如果這些人在官場上形成一定的勢力,會不會心向自己呢?
江都郡主如何看不出小皇帝的心思,不過她並不認同小皇帝的想法,反而語重心長的小聲說道:“皇帝可千萬不要在太后面前表露這類想法,你現在最緊要的是平安長大,你想培養自己勢力的想法本身沒有問題,但是這很不實際,無論是太后還是朝中大臣,都不希望你表現的太過優秀。”
小皇帝聽着江都郡主的話,目光之中滿是思索。
這類話江都郡主已經不是第一次對他說了,以前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不能表現的太過優秀,不過現在好像慢慢有些懂了。
其實江都郡主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那就是這恩科是周昂上書提議的,而後太后拍板贊成的。
就算那些士子功成名就,最先感恩的也會是周昂和太后,尤其是這次士子之中,江南和西北士子就幾乎佔了半數。
“那興建伯是忠臣嗎?他會不會幫朕?如果得到興建伯支持,我可不可以成爲一個真正的皇帝?”片刻後小皇帝又一臉認真的問道。
小皇帝問周昂是不是忠臣,這個問題把江都郡主也給難住了。
從江都郡主的角度來看,周昂放棄好不容易纔得到的朝堂權利,主動出任陝西布政使,這確實是心懷天下的表現。
但是這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忠臣,至少他是不是忠於小皇帝,沒人能給出答案。
“興建伯或許是忠臣,但這不代表他就會幫你,你是皇帝,便註定無法相信任何人了。”江都郡主語氣有些惆悵的說道,她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她也還是這孩子。
“爲什麼皇帝就不能相信別人呢?難道朕連皇姐也不能相信嗎?”小皇帝一臉天真的看着江都郡主,他確實對江都郡主無比信任,信任到沒有絲毫防備。
江都郡主沉默的看着小皇帝,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西北要塞的潛溪書院,因爲周昂最近時常來這裡,如今書院也比一月前擴大了不少,其中屋舍也再次修繕了一番,這裡已經成爲要塞的一處地標,每日都有許多人在書院。
這些人中除了那些修行界的奇人異士,也有許多普通讀書人徘徊在附近,他們都在等着周昂到書院講道。
因爲周昂不僅在書院中講解修行之中的感悟,還會偶爾談論學問,闡述一些他的讀書感悟,其中道理讓許多讀書人也獲益匪淺。
潛溪書院儼然已經成了周昂傳道授業的地方。
當週昂走入書院時,便看到今日書院之中人明顯多了許多,
而今日跟隨周昂到書院的人也很多,不僅連崔文山和燕赤霞這些人也都來了,就連平時間很難見到,不怎麼露面的周芸和陳婉兒等人也出現在書院在,甚至還有翩翩和花城這兩位妖仙。
而且這兩位妖仙因爲是羅宗保和江城的母親,如今還住在了布政司衙門,並且她們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許多人都知道她們與周昂沾親帶故。
周昂講道已經成爲一場西北盛事,他還沒有入席,書院之中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坐好了。
如今人多了,就不像以前那樣所有人都如同學生般坐在書齋裡,而是於書院各處皆有人。
這些人或坐或站,還有側臥在樹枝上,斜靠在假山上,更有一些女子坐着小船在潛溪上。
“主公,剛纔收到大理寺的文書,其中提到一件事,原大理寺丞吳侍御,幾日前亡故了,吳夫人也因傷心過度跟着一起走了。”周昂走向一座木質的高臺,忽然崔文山快步走近,在周昂耳邊說了一段話。
這座是專門爲周昂講道講學修建的,平日裡他就坐在上面。
“什麼時候的事了?”周昂腳下微微一頓,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絲悲傷。
吳侍御雖然只是一個六品文官,但也算是周昂早期的心腹,曾經在大理寺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七天前的事了。”崔文山立刻答了一句。
周昂長舒了一口氣,也沒有過於哀傷,畢竟吳侍御年紀確實大了,這個年紀隨時都可能壽終正寢,所以這也不算什麼意外。
只是吳夫人緊隨其後也走了,這倒是讓人唏噓不已。
很快周昂走上高臺,凝神靜氣的端坐在蒲團上。他
目光先是掃過四周,將今日來書院的人都看了一遍。
在這些人中又有了幾個陌生面孔,而且明顯都是實力不俗,就算與寧採臣知秋一葉比起來也不相伯仲。
周昂也沒想到,這麼快時間潛溪書院就吸引到了這種層次的高手。
最後周昂收回目光,就準備開口,正式開始今日的講道了。
不過周昂剛一張嘴,第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的時候,他又閉上了嘴,而後擡頭看向遠方,似乎他感覺到了什麼東西正在朝自己飛來。
此刻周昂的神情有些古怪,許多人也發現了他的變化,下意識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很快就有人發現,從東邊天際有一道流光飛來,那流光之中包裹着一物,仔細辨認竟然是一幅畫軸。
畫軸並未打開,所以無人知道上面畫的什麼,也不知爲何一幅畫軸會自己在天空飛行,而且明顯這畫軸的目標就是周昂。
很快畫軸徑直出現在周昂身前,而後緩緩從空中落下,直接落在了周昂的手中。
此刻周昂的神情明顯有些尷尬和糾結,彷彿這幅畫軸是個燙手的山芋。
就在衆人不明所以的時候,周昂手中的畫軸上忽然飄起一道青煙,那青煙在周昂身前飄蕩,很快形成一個人的輪廓。
下一刻青煙散去,竟然出現一個身姿卓越,長相絕美的年輕女子。
“玉嬌拜見恩公!”那絕色女子一出現,立刻朝着周昂屈身一拜,聲音悅耳輕靈,許多人也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眼前這個絕色女子自然就是吳玉嬌,畫軸也是周昂親手爲吳玉嬌所作的那幅畫。
當年吳玉嬌就說過,等到二老故去,她便侍奉周昂一生,現在果然遵守承諾自己來了。
只是周昂現在真的爲難起來了,是留下吳玉嬌還是讓她離開?好像不管是如何選擇,周昂都感覺說不出口。
吳玉嬌生前乃是京都第一美人,這樣一個美人留在自己身邊,該讓她以何種身份出現?姜小曇又會怎樣想?
可如果讓吳玉嬌離開,周昂同樣有些不忍心。
生前此女便很可憐了,如今親人皆亡,只有這幅畫卷可以棲身,如果畫卷落入歹人手中,她的命門便等於落入旁人手中,到時候下場恐怕也不會好。
“你來的正好,今日我在此講道,你乃故人之後,便一起聽聽吧。”很快周昂神色坦然的說道,將手中畫軸輕輕放在了身側。
許多人都聽到了周昂的話,只是他那句故人之後讓人有些不解,這明顯是說吳玉嬌是他後輩,可吳玉嬌看起來年紀不小了,與周昂年紀也相差不大。
吳玉嬌見周昂沒有趕自己走,立刻面露喜色,而後退到高臺下,靜靜的站在後面,目光崇敬的看着臺上周昂的背影。
其他人的目光很快又回到周昂身上,不過葛良工卻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吳玉嬌,連同爲女子的葛良工都不得不承認,吳玉嬌的美貌世間罕有。
很快周昂便開始講道,如今他每次講道必然伴有一些異象出現,這一次同樣也不例外,而每個人聽到的雖然一樣,但感悟卻各不相同。
又因不同的人悟性不同,根基層次也不盡相同,最後收穫也有高低。
“今日所講,乃道之證也,其四者,精藏則太和流,神守則天光發,累釋則怡愉而靜,機忘則心純而一。”許久之後,周昂總結性的說了一句,這句話說完之後,也代表着今日的講道已經結束。
書院之中所有人都起身對着周昂一拜,不管收穫是多是少,但凡有一點收穫,就是承了周昂的情,這些人也該行禮。
周昂也是坦然的受了衆人一拜,今時的他也早已不同往日,周昂無論學識道行,都有過人之處,不是他不再平易近人,而是他心中有了自己的道,所言所行已經近乎於道,到了真正不拘小節。
很快周昂便帶着一衆隨從出了潛溪書院,他的手中還拿着吳玉嬌的畫軸,而吳玉嬌也回到了畫軸裡,似乎她已經習慣了待在畫軸裡。
“奇怪,這些人裡明明有些挺厲害的,怎麼這次沒人主動去破陣呢?”走在要塞的街市上,葛良工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
“一來三座殺陣的厲害所有人都知道,二來正如你說有些人挺厲害的,既然是高手自然更爲謹慎,不過他們既然來了,今日也沒有離開,遲早會去破陣的。”周昂倒是心態平常,對破陣之事表現的也並不急。
很快周昂便返回了衙門後院,他回到書房,將手中畫軸掛在了書架旁。
不過就在周昂剛剛把畫軸掛上的時候,姜小曇正好也走進了書房,身後還跟着葛良工。
葛良工跟在姜小曇身後,微微探出腦袋,還略帶歉意的對着周昂笑了笑,然後擠眉弄眼的樣子,好像在解釋說:不是我帶師孃來的。
“有些日子沒見到這幅畫了,這應該是夫君畫的唯一一幅畫吧?”姜小曇徑直走到吳玉嬌的畫卷下,饒有興趣的打量着畫卷,目光之中也露出了回憶之色。
畫卷上依舊是吳玉嬌側身回眸的樣子,只是此刻她的雙眼好像也盯着姜小曇。
“是啊,有些日子沒見了。說起來玉嬌小姐也是因我而不能轉世的,如今她孤苦無依,既然來了便讓她在此住下吧,至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周昂上前幾步,與姜小曇並肩而立,同樣看着畫像說道。
“這麼說夫君已經有了決定,那你是打算讓她以何種身份留在府中?總要給個名份吧?”姜小曇目光從畫像上移開,而後大有深意的看着周昂。
被姜小曇如此一問,周昂也變得面色古怪起來,他只是想將這幅畫留在府中,這樣吳玉嬌便算有了穩定的棲身之所,至於姜小曇提到什麼名份,在周昂看來好像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事。
此刻葛良工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站在一旁看着,從始至終都沒插嘴,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她是吳寺丞的女兒,如今故人已逝,我將這畫卷留在府中,只是給她一個棲身之所,若她出來便是家中客人,這名份一說從何說起?”周昂目光坦蕩的說道,他也確實是如此想的。
姜小曇聽到周昂的解釋,反而瞪了他一眼,而後看着畫像說道:“玉嬌小姐你也是這樣想的?”
吳玉嬌一直在畫中,此刻聽到姜小曇直接叫自己,也走出了畫卷,同時朝着姜小曇躬身行禮。
“恩公將我畫像掛在書房,玉嬌便爲恩公研墨添茶。若將畫像置於柴房,我便爲恩公挑水劈柴。若是置於馬圈,便爲恩公搗料餵馬。”吳玉嬌低着頭,毫不猶豫的說出一番話來,似乎這些話是她早就想好的。
“這可使不得,你是客人,怎可做這些事情,安心住下就好。”聽到吳玉嬌說的離譜,周昂也有些尷尬的說的,這件事確實讓他很頭疼。
“想要爲奴爲婢,那往後可得聽我這個主母的話了,玉嬌小姐也是大戶出身,可受得了這些氣,又如何受得了這些粗活累活?”忽然姜小曇語氣不善的對吳玉嬌說道,明顯有些針對吳玉嬌的味道。
周昂見狀頓覺不妙,正欲開口說話,可吳玉嬌卻先一步開口了:“入了伯爵府,自然要聽主母之言。”
“好,有你這句話便夠了,興建伯如今正缺一個貼身婢女,你也算是知書達理,日後便留在他身邊吧。”然而姜小曇接下來一句話卻又是峰迴路轉,不僅讓周昂意外,更是讓吳玉嬌喜出望外。
吳玉嬌聞言目光之中滿是感激,而後心悅誠服的對着姜小曇一拜:“奴婢謹遵主母吩咐。”
“起來吧,往後這裡也是你家,不必過分拘謹。”姜小曇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吳玉嬌,臉上也沒了先前的嚴肅,而是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周昂看着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姜小曇,神情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結果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感受到周昂的目光,姜小曇轉身瞪了他一眼,而後對着葛良工說道:“良工我們走。”
姜小曇招呼了一聲,便直接轉身離開了,看起來還有些生氣的樣子。
等到姜小曇和葛良工離開,周昂和吳玉嬌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兩人都不免有些尷尬。
“那我先回畫裡了,恩公有事喚我便可。”因爲有些尷尬,吳玉嬌說了一句便直接回到畫中。
周昂自嘲的搖了搖頭,他自然不會真將吳玉嬌當侍女,見她回到畫中心中也長舒一口氣,而後坐在書桌前看起了書來。
“師孃啊,我怎麼感覺老師沾花惹草的本事很厲害呢?這位玉嬌小姐是怎麼回事啊?快給我說說唄。”迴廊下葛良工陪着姜小曇朝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問道。
“還不是他以前莫名其妙招惹的,以後你可要替師孃看好了,你師傅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總愛撞上女鬼。”姜小曇有些無奈的說道。
其實從內心來講姜小曇並不排斥吳玉嬌,甚至對吳玉嬌的身世遭遇很是同情。
葛良工聞言立馬一臉正色的保證道:“放心吧師孃,有我在保管叫她一個女鬼女妖也別想靠近,我那照妖鏡可不是擺設呢!”
“還照妖鏡?那個錦瑟娘娘是怎麼回事?”看到葛良工一臉獻寶的樣子,姜小曇輕輕的敲了一下葛良工腦袋,不過也是很明顯的故作生氣。
“那個.......那天晚上師傅念頭出竅,這我也沒辦法啊!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總不能大半夜也守着他吧?”葛良工換上一臉委屈的樣子說道,錦瑟那件事確實是她們都始料未及的。
“唉算了,那錦瑟娘娘我倒還看着順眼,這次就饒過你吧,往後白天你跟着他,現在晚上也有人了,應該不會再.......”姜小曇輕飄飄的揭過此事,不過目光之中還露出思索的神情。
葛良工何等心思玲瓏之人,聽到姜小曇的話,立刻一臉恍然大悟,而後無比崇拜的看着姜小曇說道:“哇......師孃好厲害啊!原來你讓玉嬌姐姐留下是........高.......實在是高!”
說着說着,葛良工就豎起了大拇指,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師孃真是御夫有術,對後宅的管理更是恰到好處。
“你那師傅現在一心撲在聖道上,心中卻也只有了那聖道,有時候反倒變成了一個榆木疙瘩,有些事便只有師孃我多操些心咯!”姜小曇一臉無奈的說道,到並不是真對周昂心有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