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廷賓,太平縣人,妻子金氏,不能生育,性格嫉妒。柴廷賓花費百兩紋銀購買一名小妾,慘遭妻子虐待,過了一年多,便即死去。因爲此事,柴廷賓心中恨恨,一連幾個月,不與妻子往來。
這一日是柴某壽辰,妻子打扮一新,前來祝壽,請丈夫前往自己住處喝酒。席間,妻子懺悔己過,說道:“前日誤殺小妾,是我不對,但念在咱兩多年夫妻份上,請原諒我這一次。往後不管你娶多少女人,我都不會干預。”
柴廷賓見她態度誠懇,於是不再記仇,兩人和好如初。妻子表面上主動替相公物色女伴,暗中卻囑咐媒人“此乃做戲,能拖則拖,千萬別當真。”轉眼過去一年多,娶妻一事,仍是毫無進展。柴廷賓急不可耐,遂親自出馬尋找對象,最終看中了林家小姐,娶她過門。
林小姐容貌秀美,深受柴廷賓喜愛,飲食供給,予取予求。不過林小姐雖然貌美,卻不會針織,妻子藉機發作,說道:“柴府素來勤儉,比不上王侯之家,哪有女子不會刺繡的?從今天起,由我親自出馬,教你女工。”
教學之時,金氏極爲嚴厲,林小姐稍有違逆,動輒大聲斥罵,甚至皮鞭抽打,鐵杖加身,至於扇耳光,揪頭髮,更是家常便飯。林小姐不堪凌辱,一時想不開,竟爾上吊自盡。
噩耗傳來,柴廷賓悲痛欲絕,氣恨之下,罵了妻子幾句,妻子憤憤不平,怒道:“我替你管教娘子,有何罪過?”到了此刻,柴廷賓方纔認清妻子醜陋本性,當下與她決裂,反目成仇,一個人搬到外面居住。
這一天,柴廷賓前去參加朋友葬禮,在主人家見到一名女郎,十六七歲,光豔照人,忍不住頻頻注視,跟朋友打聽,得知女郎姓邵,邵老頭千金,年少聰慧,過目不忘,而且好讀藥典,醫術精通。
自從與邵小姐見面,柴廷賓念念不忘,當下央求媒人前往邵家提親,說道:“只要媽媽肯幫忙,無論成功與否,均有重金酬謝。”媒婆貪圖錢財,當即一口答允,前往邵家拜訪,邵夫人母女出來招待。媒婆凝神打量邵小姐,讚道:“好個美嬌娃,如果嫁入大內,皇宮內那些妃子娘娘,何足道哉。”又問道:“許了婆家沒有?夫婿是誰?”邵夫人道:“小女尚未嫁人。”
媒婆道:“似小姐這般容貌,早晚會嫁入王侯之家。”邵夫人笑道:“王侯之家,不敢奢望,只要能嫁給書生爲妻,餘願足矣。我這個女兒,爲人挑剔,十次相親,十次徒勞,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媒婆道:“夫人無需煩惱,像小姐這般國色,普通人哪裡消受得起?昨天柴家公子跟我說:想求老身替他撮合,迎娶令嬡過門。嘿,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邵夫人聞言,微笑不語。媒婆道:“夫人喜愛書生做女婿,但書生大都貧困,依老身看來,還是富家公子哥更好,最起碼衣食無憂。啊,說到富家公子,老身忽然想起,柴家公子年少多金,似乎很有些積蓄呢。”
邵夫人依舊笑笑,不置可否。媒婆一時之間摸不透她心意,決定再試探試探,話鋒一轉,說道:“富家公子妙則妙矣,只是有一般壞處,狗眼看人低。譬如說夫人你吧,爲人隨和,是天底下最和藹的長者,老身每次來到貴府,夫人都是熱情招待,茶酒不缺。可是一旦令嬡嫁入豪門,夫人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出入乘轎,老身再想見你,只怕就不是那麼容易囉。”
邵夫人沉吟良久,說道:“媒婆的意思,我已明白,你是來替柴家說媒的,是吧?不過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得聽女兒意思。”目視邵小姐,問道:“你怎麼說?”邵小姐紅着臉道:“這位柴公子,我見過他,雖然他上次對我目光灼灼,未免無禮,不過卻也是位多情種子。”
邵夫人道:“這麼說,你答允了?”邵小姐微微點頭。邵夫人笑道:“我這位女兒,真是奇特,那麼多好男人上門提親,她都不願,偏要給人家做妾。也不怕大夥笑話。”媒婆道:“不妨,小姐入門之後,倘若生下一男半女,大夫人即便再兇悍,又能如何?”
邵夫人嘆了口氣,語重心長跟女兒說“路是你自己選的,將來可不要後悔。”邵小姐道:“女兒命薄,倘若嫁給好人家爲妻,恐會折壽。稍微受點折磨,未嘗不是好事。況且柴公子面有福相,子孫必定興旺。”
媒婆大喜,忙將此事告訴柴某,柴廷賓亦是喜出望外,當下準備車馬,迎娶邵小姐過門,單單聘禮,便下了一千兩黃金。成親後,兩人住在別院,並不與金氏見面。邵小姐心中惶恐,跟柴某說:“哪有小妾不見正妻的?老是這麼躲躲藏藏,終究不是辦法,還不如早早回家。天下沒有不可度化之人,只要我不犯過錯,大姐又怎會生氣?”
柴廷賓道:“不然,我那位妻子,乃悍婦中翹楚,冥頑不靈,難以教化。”邵小姐道:“身爲小妾,就算被正妻處罰,也是分內之事。老是在外飄零,絕非長久之計。”柴廷賓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此事容我慢慢考慮。”一時間心中躊躇,左右爲難。
這一日,柴廷賓有事外出。邵小姐親自前往柴府,拜見正妻。金氏一開始很生氣,可是眼見邵小姐主動自首,情有可原,又見她言辭謙卑,也不好公然撕破臉,於是將怒氣全撒在柴某身上,恨恨罵道:“我這個死鬼相公,老在外面說我壞話。哼,他揹着我娶小老婆,難道又是好貨色了?”
邵小姐道:“他已經知錯了,只是男人都愛面子,不好意思主動跟你道歉。只要大姐稍微假以辭色,哪怕對他笑一笑,矛盾便可化解。一家人重歸於好,豈不美妙?”金氏道:“他死活不肯回家,我怎麼給他笑臉?罷了,此事暫且不提。至於你嘛,以後便留在家裡好了。”當下命婢女替她打掃牀榻。
柴廷賓聽說此事,心驚膽戰,生怕邵小姐羊入虎口,急急忙忙趕回府邸,眼見家中平靜,並未留下打鬥痕跡,心中稍安。邵小姐出來迎接,央求柴某向金氏道歉,柴廷賓面有難色,但耐不過邵小姐軟語相求,最終還是答允。
邵小姐大喜,前去拜訪正妻,說道:“相公已經回來,自覺慚愧,無顏面見大姐,請大姐勉爲其難,跟他說幾句貼己話。”金氏不肯,邵小姐勸道:“古有醜女孟光,對相公畢恭畢敬,每次給相公送飯,都是舉案齊眉。大姐容貌勝過孟光百倍,難道氣量反不如她?”金氏點頭道:“好吧,看在你面子上,我便見他一次。”
夫妻重逢,金氏罵道:“負心郎,你不是狡兔三窟嗎,還回來做什麼?”柴廷賓雖然心中不快,但依然遵照邵小姐吩咐,強顏歡笑。金氏見狀,容色稍霽。邵小姐不失時機,吩咐下人送上酒菜,喝了幾杯酒,夫妻兩破鏡重圓,分而複合。
邵小姐爲人賢惠,每日清晨,都會前往金氏臥房請安,操持家務,任勞任怨,從不與金氏爭寵,每次柴廷賓前往自己住處留宿,邵小姐都會婉言拒絕,一月之中與柴某同房次數,絕不超過三次。
金氏見她如此乖巧,自愧弗如,忍不住心生嫉妒。可是邵小姐爲人謹慎,基本上難挑毛病;即便有時對她薄施懲戒,邵小姐也是逆來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