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蘇枝兒僵硬了,那一瞬間,她覺得彷彿兩隻小畜生一起坐在了石階上。

她慢吞吞地扭頭看向小花,小花正在揉他身上的淤青,注意到蘇枝兒的視線,便擡起自己也滿是藥油的手道:“我的手也好滑。”

她是畜牲,她想歪了,她滿腦子顏色廢料。

又聊了一會兒,時辰差不多了,兩人散夥。

少年站在院中,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後,他才慢吞吞朝外走。

門口,肖楚耀正站在那裡,他看到少年出來,趕緊上前,“主子,承恩侯府雖名義上保持中立,但如今人心險惡,咱們剛剛回到金陵城,不得不防。”

周湛然擡手,寬大的袖擺向下滑落,他盯着自己滿是藥油的手,緩慢開口道:“手上無繭,並非習武之人。”一個少年,一雙眸本該澄澈單純,可現在這雙眸子卻如死水般毫無波動,過分陰沉。

肖楚耀一愣,心中激盪。

是他多話了。

主子是何許人也?不瘋的時候需要他多話嗎?

“而且她說,她不會騙我。”少年說這話時,似乎是輕扯了扯脣角。

肖楚耀有點懵。

剛纔他家主子是笑了嗎?

笑!了!嗎!

天吶,有生之年,他居然能看到自家主子笑!雖然笑得很恐怖就是了。

等一下,那個她……不會就是裡頭那丫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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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跟清月輪流餵了了兩天的虎,她正在努力適應的時候,那邊肖楚耀傳話說,今日太子殿下要過來看大貓。

蘇枝兒冷不丁想起曾經的一面之緣……好吧,是她單方面對那位太子殿下的一面之緣。

那個人冷得像一把刀,這就是傳說中反派大boss的氣質嗎?果然不同凡響。

爲了迎接這位太子殿下,蘇枝兒和清月一大早上就開始打掃院子,籠子,還有……虎。

誰敢進去打掃虎啊喂!

平時這種事情都是小花處理的,可白日裡總看不到小花,他最喜歡在晚上出現。一身白衣,裹挾着夜色,手裡拖着一大塊生肉,拋給大貓。

沒辦法,只能自力更生。

蘇枝兒用竹竿自制了一個長刷子,準備替大貓將身上的灰塵掃掃乾淨,可還不等杆子靠近,就被大貓咬成了兩段。

蘇枝兒嚇得渾身一抖,直覺心臟都快出來了,彷彿那大貓咬斷的不是竹竿子,而是她的腦袋。

太兇殘了……果然跟她家裡的那隻不是一個品種的。

“要不,我們就這樣放着吧?”蘇枝兒詢問清月。

清月剛剛把院子掃乾淨,她也怕大貓,甚至比蘇枝兒更怕。蘇枝兒好歹有個小花能壯膽,清月卻沒有。

“不行,太子殿下怪罪下來怎麼辦?”清月非常盡職盡責,她拿過蘇枝兒手裡的竹竿子用布條接上,懟進籠子裡,然後被大貓咬成三段。

清月,“……放着也挺好。”

蘇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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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開始蘇枝兒跟清月不合,但自從兩個人住到一個院子裡後,脾氣漸漸磨合,意外相處的還不錯。

清月的名字雖然聽着風輕雲淡,但脾氣又急又臭。

“我以爲你是個賤人呢。”清月心直口快,“沒想到人還不錯。”

蘇枝兒:……你這樣說話怪不得李綢兒的奶嬤嬤要把你扇成豬頭。

蘇枝兒回道:“彼此彼此。”

清月:……

兩人胡侃了一會兒,那邊急奔來一箇中年男人,不是上次在花名冊上給她名字畫xx的老太監又是誰。

老太監換了一身太監服,蘇枝兒不認得顏色品階,只覺得光線靚麗極了,襯得老太監膚色都好了很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靠衣裝?

在太子殿下身邊伺候的一把手當然不會是什麼低等級,老太監跟着身後奔出一大堆小太監,默不作聲地衝入院子裡,照着甬道兩側站立,腦袋垂得低低的,雙手交疊腹前,看不出一絲鮮活人氣。

陣仗好大,難道是太子殿下來了?

蘇枝兒和清月也趕緊乖乖的垂首站到一側。

“啪嗒,啪嗒……”院子外有腳步聲傳來,蘇枝兒跟着衆人一齊下跪。

腳步聲越來越近,蘇枝兒眼前走過一雙穿着長靴的腳。

她低着頭不敢動,直到有人喚她,“蘇枝兒,清月?”

蘇枝兒和清月在老太監的呼喊聲中趕緊起身。

老太監與身側的男人道:“殿下,就是她們在伺候大貓。”

“嗯。”男人嗓音低沉,像刀鋒摩擦過劍鞘的聲音。

“吼!”大貓突然發出低沉的吼聲,蘇枝兒有點奇怪。

雖然才相處了幾天,但蘇枝兒大概能明白大貓此刻的意思,是威脅和警告。嗯?這大貓不是太子殿下親養的嗎?爲什麼看起來這麼的不親呢?

太子殿下站在那裡,盯着籠子裡的大貓看,始終保持着三步距離。

“殿下,您該喂貓了。”肖楚耀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手裡還提着一塊肉。

那位被稱爲太子殿下的男人身體略僵,他轉頭看肖楚耀一眼。

肖楚耀道:“殿下,您是開着籠子喂,還是關着籠子喂?”

“關着。”太子殿下的聲音居然有點迫不及待。

“哦,那您進去,我把籠子關上。”

蘇枝兒覺得這位太子殿下雖然看着硬漢一般不解柔情,但實在是太貼心了!

太子殿下面無表情地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肖楚耀。

肖楚耀把手裡的肉交給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隨手一扔,肉就卡在了籠子口。

肖楚耀趕緊道:“殿下急什麼,籠子門還沒開呢。”

“不必了。”太子殿下阻止肖楚耀,並突然轉頭朝蘇枝兒看過來。

蘇枝兒神色一凜,暗自叫苦。

不會是讓她進去喂吧!

“那個……”太子殿下手指向蘇枝兒,蘇枝兒渾身雞皮疙瘩盡數炸起。

“杆子給我。”

哦,原來是杆子。

蘇枝兒輕輕喘出一口氣,正準備去拿杆子,清月卻比她快一步,趕緊幾步上前將飽受摧殘的杆子遞給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接過杆子,遠遠的將肉戳進去,大貓嘴一張,開始按在地上撕咬。

終於,太子殿下的喂貓任務順利完成。

太子殿下似乎真的只是來喂貓的,根本沒有半分溫存和柔情,喂完就走,彷彿付了錢後提上褲子就走的那種人。

一羣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走。

從蘇枝兒的角度,能看到跪在自己身邊的清月正微微仰頭盯着那位太子殿下的背影看。彷彿被什麼魔怔住了,癡癡望着,緊緊黏着,怎麼都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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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從貓兒院出來,徑直往另外一側院落而去。

這處院落乃太子下榻之處,四周圍滿了站崗的錦衣衛,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輪班,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太子殿下從正門去,老太監擡手揮停身後的小太監們,只點了幾個,一起跟着太子殿下往裡去。

肖楚耀則守在了院門口。

太子殿下一路入內,穿過房廊跨過圓形拱門,最後走到正院前。

大敞敞的院子裡,夏天日頭肆虐,卻在正中間擺了一張涼榻,此時,正有一位白衣少年仰面躺在上頭。

他黑髮未梳,盡數披散,即使是被這樣的大日頭曬着,身上的皮膚也沒有半分發黑的感覺,反而白亮的幾乎透明。

院子裡有幾個小太監正在打掃,他們提着水桶,給地面降溫,皆匍匐於地,低垂着頭,不敢往院中看一眼。

少年聽到動靜,他微掀了掀眼皮,看到走來的人是誰後終於慵懶地動了動身體,支撐着從涼榻上坐了起來。

輕薄的白衣落地,少年赤足起身,立在滾燙的地面上。

他身形單薄纖細,陽光下似能看到他掩藏在肌膚中的青色血脈。

那位太子殿下走到他跟前,剛剛擡手,少年突然一動。他猛地一下抽出太子殿下掛在腰間的刀,然後朝前砍去。

那柄極鋒利的刀砍進了匍匐在地的,小太監的身體裡,斜插入他的脖頸內。

小太監一刀斃命。

周圍連呼吸都靜止了。

其餘跟在老太監身後的小太監們都嚇傻了,紛紛跪地。

老太監面色慘白地站在那裡,神色驚惶的朝少年看去,“殿,殿下……”

少年拔出刀,扔給那位在他拔刀的同時跪倒在地的“太子殿下”手中。

男人接過刀,低頭之時看到小太監藏在寬袖裡的匕首。那匕首上有一層淺亮的白,一看就知道是被塗抹了毒藥。

“飛進來一隻蒼蠅。”少年低頭,一邊皺眉看到自己沾染上了血漬的衣襟和黑髮,一邊聲音沙啞的開口。說完,他赤足往屋內去,吩咐道:“備水,沐浴。”

老太監趕忙讓小太監去準備。

跪在地上的男人起身,吩咐院子裡頭正在灑掃的小太監將屍體處理了。

小太監們上前,輕車熟路的處理起來。

晌午時分,陽光更盛,如此仔細一看,地面上薄薄淌着的不是水,而是被水層覆蓋着的血跡。

這些小太監們剛纔也不是在灑水降溫,而是在清理院子裡的血跡。

老太監看着緊閉的屋門,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承恩侯府內實在是太不安全了,到處都是漏洞。”

這死去的小太監是剛纔跟着老太監一起進去的。

天氣太熱,小太監們低着頭,老太監按照習慣隨手點了幾個跟的緊的,沒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岔子,幸好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錯沒有怪罪。

“蔣指揮使,您覺不覺得最近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錯?”

雖然殺人的手法依舊如此乾淨利落,但明顯柔和了很多。看看這死狀,終於像個人了。

蔣文樟沒接話,只道:“管好你的人。”

老太監面上露出幾絲不愉快,可也不敢得罪他。

蔣文樟是聖人放在太子殿下身邊的心腹之人,錦衣衛指揮使,聖人身邊的狗,不是他一個太監能抗衡的。

小太監們已經將屍體處理乾淨,只餘下被稀釋的血液順着院子裡面的磚石縫隙浸潤進去。

幾乎要將這塊地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