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蘇枝兒僵硬在那裡,鄭峰的視線從她臉上緩慢往下落,仔仔細細將她通身掃了一遍,最後落到她身後的那個小包袱上。

“裡面裝着什麼?”

蘇枝兒艱難扭頭,將自己的杆子轉過來。

杆子大概有一米五長度的樣子,蘇枝兒稍稍往前一伸,就遞到了鄭峰跟前。

包袱有點重,蘇枝兒只捏住一點杆子腳,那杆子一晃,往下一墜,包袱就掉到了鄭峰面前的桌子上。

小包袱散開,露出裡面的東西。

除了王氏替蘇枝兒收拾好的那些吃食,用物外,還有蘇枝兒自己帶的一點東西。

什麼睡覺抱用小布偶、玩偶發帶、自制面膜等等等等。

哦,最重要的是那一盒表情包紅豆糕。

蘇枝兒覺得小花似乎很喜歡錶情包,她就給他做了一盒表情包紅豆糕。她用盡畢生所學,努力想到了所有的表情包,大概有二十五塊,都包在了油紙包裡。

鄭峰一眼掃過桌子上的東西,注意到那個油紙包,打開,正看到那二十五塊奇奇怪怪的表情包紅豆糕跟他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可愛的,搞怪的,憤怒生氣的,撒嬌賣萌的,應有盡有。

小娘子手巧的很,一眼就能讓人看出表情包的意思。

鄭峰眉頭輕動了動,他朝蘇枝兒看去。

小娘子躲在鄭濂身後,只露出半個小腦袋,一點輕薄的面紗遮住肌膚,素手絞在一起,擰得袖子都有花了。

鄭峰擡手將小包袱收起來,朝鄭濂道:“坐。”

鄭濂單手攬着蘇枝兒坐到椅上。

因爲就只有一個椅子,所以蘇枝兒就被迫跟鄭濂坐到了一起,她是……坐在了鄭濂腿上。

沒關係,沒關係,若爲性命故,貞操皆可拋。再說了,不過就是坐坐大腿,像鄭濂這種經驗豐富,長相風雅的古典款男模沒有個一千塊估計都摸不到小手。

如此一想,蘇枝兒頓時釋然。

鄭濂攬住小娘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微微傾身就能聞到小娘子身上甜膩的糕餅香。

他輕輕嗅了嗅,恨不能把自己的臉埋進她的頭髮裡。

“我得到消息說,現在住在承恩侯府內的那位太子殿下並非真正的太子殿下。”

蘇枝兒詫異地瞪大眼,有些惶惶。

她是不是應該回避?她一點都不感興趣你們的造反計劃。

“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那真正的太子殿下在哪裡?”有人問。

鄭峰道:“或許混跡在那位假太子殿下週圍,也或許根本就沒來承恩侯府。”

“不在承恩侯府,那在哪裡?東宮?”

“不排除,可東宮內戒備森嚴,我們的人好不容易混進去,不能輕易暴露。”鄭峰話罷,又繼續,“我們現在最容易侵入的地方就是承恩侯府內的別院。”

那裡是太子殿下住的地方。

“我已經安插了人手進去,只是肖楚耀太謹慎,前幾日又死了一個。”說到這裡,鄭峰眉頭皺起,然後轉頭看一眼正在繞着蘇枝兒髮絲玩的鄭濂,“隱思,你怎麼看?”

鄭濂回神,笑眯眯道:“都聽大哥的。”

“那好,那就讓她去查那位真正的太子殿下吧。”鄭峰擡手指向蘇枝兒,蘇枝兒嚇得要站起來,被鄭濂一把按住。

鄭濂假笑道:“大哥,你在說什麼呢?枝兒她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

是啊是啊,她柔弱不能自理,走一步就要暈倒了!

“都是自己人,怕什麼。”

怕死啊!不管真太子,假太子,都是一刀一條命的瘋子,她哪裡敢去當什麼臥底女間諜!

“對,大家都是爲了大周。”突然,同桌一位武士拍案而起,“我贊同!”

“我也贊同!”

“俺也是。”

這位大哥您東北人啊?千里迢迢來金陵就是爲了造反?

一大溜人站起來表示贊同,一桌子的人只有鄭濂沉下了臉,還有無辜至極的蘇枝兒。

她能不能反對?正在蘇枝兒蠢蠢欲動想舉手力排衆議反對的時候,鄭濂突然開口,“大哥,何必呢?”

說完,他盯着衆人看了一圈後又轉頭去看鄭峰,依舊掛上了一副笑臉。

鄭峰卻一絲不苟,表情嚴肅至極,“多一個人,多一分成功。我們做的事沒有退路,該用的人也都該用上,如此,才能不留遺憾。”

“對,沒錯。”

“大公子所言極是。”

你們捧哏出生呢?要不要給你們報名參加德雲社啊?

蘇枝兒氣得直咬牙,敢情去當間諜的又不是你們!豁出命去給那個太子玩的又不是你們,你們就起勁是吧!

“既然如此,那好吧。”一直跟蘇枝兒站在同一戰線的鄭濂突然反水。

蘇枝兒差點又要跳起來,鄭峰突然瞥向她,人模狗樣的假意民主道:“枝兒姑娘,意下如何?”

她當然不會同意了!蘇枝兒舉起小拳頭,後槽牙都要磨平了,“推翻暴君,人人有責!”還是先把命保住吧。

蘇枝兒痛哭。

“好!這位姑娘巾幗不讓鬚眉!日後必定名留青史,爲後人敬仰!”專業捧哏選手出場。

“俺也是!”

蘇枝兒:……

大家決定了蘇枝兒的去向,然後各自散場,各自找媽。

蘇枝兒呆呆坐在鄭濂腿上,隔着面紗的臉上是一片生無可戀。

等人散盡,鄭濂才湊到她耳朵邊上道:“你人走了,誰還管得着你做什麼。”

是啊!蘇枝兒眼前一亮。

雖然她被強按上了一個女間諜的身份,但如果她不做,或許假裝任務很失敗,誰又能拿她怎麼辦呢?

原來鄭濂打的是這個主意,蘇枝兒明白了,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腹黑男二。

“二公子,能放開我了嗎?”

鄭濂不捨得地鬆開蘇枝兒,“我救了你,你不謝謝我?”

蘇枝兒卻仰頭看他,隔着面紗的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二公子,你爲什麼會在我身後?”

鄭濂臉上閃過幾絲尷尬之色,“就是碰巧而已。”

“哦。”蘇枝兒點頭,“那我現在能出去了嗎?”

鄭濂不着痕跡地吐出一口氣,“走吧,我帶你出去,這裡都是陣法,很容易迷路的。”

蘇枝兒跟在鄭濂身後,等出了竹林,她才笑眯眯的問鄭濂道:“這陣法這麼複雜,我居然就這麼誤打誤撞的進去了,實在是太巧了,對不對啊,二公子?”

小娘子聲音清脆,甚至還帶了幾分笑意,鄭濂聽不出來她是另有意思,還是隻是單純在誇讚陣法玄妙和自己的壞運氣。

“嗯……是挺巧的。時辰不早了,你去吧。”話罷,鄭濂率先自己揚着摺扇走了。

蘇枝兒站在那裡,手裡只剩下一盞兔子燈。

她面色微沉,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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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峰迴去的時候天色已晚,他按照習慣去書房。書房內亮着燈,有一道纖細倩影落到窗戶上。

鄭峰擡手推開門,瑤雪正在點燈,她看到男人,趕緊垂眸行禮,“大公子。”

“嗯,你回去休息吧。”

瑤雪輕輕咬住脣。

她是被大公子從老太太那裡要過來的,她被要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趙嬤嬤也都跟她講過了。

她以爲大公子是喜歡她的,才特地從老太太那裡將她要了過來,可她來這裡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大公子只是讓她平日裡伺候,卻並沒有做其它的事情。

瑤雪垂眸盯住面前輕輕晃動的筆架。

她臉上抹了胭脂,身上也換了今年夏天的新衣。大公子院子裡頭多有小廝,看到她今日的裝扮都看愣了神,瑤雪也是滿心歡喜的在書房裡等着大公子回來。

可是……他卻連正眼都沒看她。

鄭峰坐到書桌後,他將手裡一直提着的那個小包袱放到書桌上。

小包袱裡面的東西露出來一點,瑤雪略看一眼,覺得有點熟悉。

“你說上次那些綠豆糕是你做的?”男人突然開口。

瑤雪眼前一亮,柔聲道:“大公子想吃綠豆糕嗎?奴婢去替您做。”

“不必。”鄭峰擡手阻止她,“我覺得上面的圖案很是有趣,你再給我畫二十四個出來。”

二十四個……圖案?

雖然瑤雪看到過蘇枝兒畫的那些綠豆糕,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匆匆一瞥就算了。

“怎麼,畫不出來?”

“我,我試試。”

瑤雪上前,走到鄭峰身邊。她取過一支毛筆,沾了墨汁,微微傾身,髮絲垂落,挨着鄭峰的胳膊像綢緞一般落下。

少女膚白賽雪,皓腕凝霜,垂眸作畫之際露出嬌柔側顏。

鄭峰卻半點沒有那種旖旎心思,他垂眸盯住瑤雪畫出來的東西,眉頭越皺越深。

瑤雪憑藉着記憶畫着綠豆糕上面的那些東西,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意思,因此即使能依葫蘆畫瓢出來,可意向完全不同。

“行了。”鄭峰打斷瑤雪,神色微冷,“你出去吧。”

瑤雪捏着毛筆不知所措,“大公子……”

“出去。”男人聲音又冷一度。

“……是。”

瑤雪走後,鄭峰取出那盒紅豆糕來,將上面的表情包跟紙張上的對比。

完全不像。

他又被騙了。

紅豆糕被捏爛了,上面古靈精怪的表情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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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回到貓兒院,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自己的性命飄飄浮浮,像那池塘子裡的浮萍,彷彿從來不在自己手上。她嘆息一聲,盯着兔子燈想了想,然後頓時釋然。

想那麼多幹什麼,起碼她現在還活着,不趁着還活着的時候多吃點,多喝點,多享受點,不是很吃虧?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人走了,錢沒花完。

對於蘇枝兒來說,最大的悲哀就是:人走了,東西沒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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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燈搖搖晃晃,蘇枝兒累得直打哈欠。

突然,她眼前撲過來一團黑影,伴隨着巨大的腥臭氣。

“阿吼……”

“啊啊啊啊!”媽媽呀!

蘇枝兒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巨疼。

與此同時,她眼前出現一道純白身影,他手裡拿着一根細長的鐵鏈子,單手就將大貓牽制住了。

大貓乖巧坐到地上,可在蘇枝兒看來,它依舊猶如一隻龐然大物一般,只要一張嘴,就能把她的小腦袋咬下來。

連汁帶水的那種QAQ。

蘇枝兒心有餘悸,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的小心臟從嘴裡蹦出來。

“你去哪了?”少年揹着光,蘇枝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去,回去找我媽了。”蘇枝兒磕磕絆絆,兩眼呆滯。

“哦,”少年轉身,聲音極淡,“我溜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