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坐下來,認真的看着他,“高軼飛,昨天我說那話是真的,當初是我砸了你,所以後頭做的那些也都是應該的,真的算起來我們互不相欠。不要再說報恩的話,遇到你我也很高興,難得你還記得我,大家就是朋友。”
“歡歡,我……”
高軼飛剛一開口,我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你聽我說完。我說這些並不是因爲你有錢我沒錢,所是我的自卑感在作祟。事實上我並不自卑,也並不覺得就比你低一等,我只是覺得沒必要。或許在你看來我現在過得很糟糕,但我其實挺滿足的,靠勞動吃飯,不偷不搶。”
說道這裡想起他之前的“輝煌事蹟”來,有點揭人短處,遂對他歉意地笑笑,“總之,我現在挺充實的,可以解決的問題我都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解決,有些解決不了的問題,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幫我。”
高軼飛久久的看着我,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是我太激動了,嚇到你了。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不想因爲自己的固執給你造成困擾,但是,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開口。好嗎?”
我感激的衝他一笑,“謝謝你的理解,放心,我一定不會和你客氣的。”
“還有,“高軼飛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頭,“怎麼?”
“不要對我說謝謝。”
我緊着的心一鬆,還以爲怎麼了呢,“沒問題。”
高軼飛再次笑了,只是笑容裡有無奈,“你知不知道,這事兒要傳到道上我就不用做人了,知恩不圖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站起來,假意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旁,“放心,這事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你不說出去,不會有人知道的。”
高軼飛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到底沒有說話,我不以爲意站起來去泡茶。
很久以後再想起來,才知道高軼飛那番要說卻沒說出口的話是那麼重要,如果當時他沒有猶豫的告訴我,那麼我和小易的人生都會改寫,結局完全不同。
然而當時我想着終於不用擔心生活因爲高軼飛的出現而再生變數,現在的局面已經讓我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小易的病讓我心力交瘁。
高軼飛說了要接上小易晚上一起去吃大餐,就真的一直呆到了下午小易放學的時候。
期間見我做衛生,還主動給我擦窗戶什麼的。雖然高軼飛沒說自己是做什麼的,我也沒有問,但身份一定不低。看他穿着愛馬仕的手工定製襯衣,站在我家逼仄的廚房裡擦窗戶,我就覺得很罪惡,彷彿侮辱了做那衣服的人。
走到樓下的時候看見他的車,我正在考慮要怎麼對他說不要開車去,避免讓老師和其他家長看到引起不必要的猜疑。還不等我開口,他先是問了幼兒園在哪裡,得之不遠後,主動提出走過去。對於他的體貼,我感激的給了他一個笑容。
走到半路上時高軼飛接了個電話,萬分抱歉的說有事必須馬上去處理,等明天再來找我。
我擺擺手,“快去吧,飯什麼時候都可以吃,工作要緊。”
“也不是工作。”高軼飛面有難色,大概不知道怎麼對我說。
我表示理解,“你說我也不懂,快去吧。”
高軼飛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就是小事才煩人。”看得出他對於這頓飯泡湯很是不高興。
雖然高軼飛嘴裡說着是小事,但從他沒有回去開車而是直接打了個車走可以看出,事情一定不小,不然也不會連幾分鐘取車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高軼飛走了,我可算徹底的鬆了口氣,想到明天要帶小易去檢查,我就心情沉重,沒有一點胃口。
在幼兒園門口等了一會兒,老師們帶着孩子們從裡面走出來,讓大家排好隊,這纔打開校門,家長們排隊接孩子。我站在最後,其他的孩子都被前面的家長先接走了。
伊老師牽着小易的手把他交給我,關切的說道,“小易姐姐,小易今天晚飯吃的很少,我看他精神有點差,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中午沒睡好,量了體溫也沒有發燒,回家再觀察一下吧。”
“好的,謝謝伊老師,你費心了。對了,明天小易請一天假。”
告別老師,我帶着小易往回走,以往我來接他他都很高興,今天卻無精打采的。
走了幾步,我覺得沒對,蹲下來看着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小易撫着額頭,“就是渾身沒力。”
我勉強扯出一抹笑,“昨天睡晚了,今天我們早點睡,來,姐姐抱你。”
小易搖頭,“不要,我很重,自己走。”
“小不點兒一樣的,重什麼重。”我不顧他的反對把他抱起來,小易見反抗無效,只能安靜的趴在我肩旁上。
我怎麼會覺得他重,要是真的比現在重,我反而就高興了。小易這個年齡的男孩兒按標準體重來說,應該是35斤左右才正常,可是因爲生病的關係,他只有30斤不到。還有他說的渾身沒力,也不是因爲沒有睡好的緣故,也是因爲那病。
除此之外,貧血,脾區不適,出血,低熱等代謝增高,也都是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在慢性期的臨牀表現。還有少部分人會出現痛風性小關節疼痛,視力障礙、神經系統病變等症狀。
如果突發高燒,那麼就預示着這個病從慢性期到了加速性,甚至是急變期。一旦發生急變,病情迅速惡化,治療非常困難,存活期很少超過6~12個月。這就是爲什麼上次接到伊老師電話說小易高燒,我驚慌失措到不惜砸傷人也要離開的原因。
我緊緊摟着小易的身體,這越來越輕的小身板,好像隨時都會離我而去。我只能祈禱希望明天的檢查順利。
江醫生一言不發的看着報告,眉頭緊鎖。
我緊張的看着他,“怎麼樣?”
每個月一次的檢查就好像遊戲中的通關,你不知道會在哪一關失敗。
半響,江醫生鬆開眉頭,點了點頭,“還好,各項指標暫時都還穩定。”
我稍稍鬆了口氣,又一次有驚無險的過了一關。
江醫生擡了擡鼻樑上的眼睛,“不過,就算各項指標暫時沒有出現問題,也不能大意。還是要儘早做手術纔好,根據臨牀醫學驗證,這個病什麼時候急變完全無法預測。”
我嘴裡瀰漫着苦澀的味道,艱難的點點頭,“我知道,只是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髓,沒辦法做骨髓移植。”
“是啊,手術費再貴總還能想辦法,只有這合適的骨髓,可遇而不可求。”江醫生嘆了口氣,把打印機自動打印出來的處方單遞給我,“總之,我們大家都盡力吧。隨時注意觀察他的症狀,注意休息,有什麼馬上過來。”
“謝謝你。”
拿過處方單走出辦公室,看着不遠處的小護士正在逗小易,無力的靠在牆上。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合適的骨髓也近在咫尺,然而我就像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是光明的,希望是渺茫的。
有些時候生命堅不可摧,有些時候生命又那麼脆弱。我忽然生出一個荒謬的想法,是不是因爲當初該死的我沒有死成,逃過了一劫,命運纔將不好的結局延續到小易身上?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死的那個是我。
回去的路上我和小易商量,能不能不去幼兒園,就在家裡休息。
我還擔心怎麼向他解釋爲什麼不能去幼兒園,沒想到他並沒有問,反而問我,“姐姐,你不用上班的嗎?”
之前讓小易住校的時候就是給他說我工作很忙,他還不知道我現在沒有工作的事情。
我笑笑,“我找了一個能夠在家做的工作,小易要不要幫幫姐姐?”
雖然現在還沒找到,可能夠在家做的工作也不少,只要肯找就能找到。小易近來越來越容易疲倦,我已經不放心把他放幼兒園裡了。
小易點了點頭,“好吧。”
快到家的時候他忽然問我,能不能讓他讀完最後一週。我這纔想起還有一個禮拜就要放暑假了,答應了他的請求。
到家裡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好在瞿墨要吃的菜是一早就買好的,洗一洗切一切就可以下鍋,很快就能做好。不過因爲心不在焉,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炒菜的時候又被嗆到,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等到要飯菜裝到飯盒裡,我才發現問題,我不能把小易一個人留在家裡去送飯。迅速走到臥室的窗戶一看,還好,張子在下面,一會兒讓他帶去給瞿墨就好了,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我讓小易在家裡等我,拿着飯盒下樓去找張子。
不等我走進,張子主動和我打招呼,“葉小姐。”
我走過去,沒有上車,站在旁邊和他商量,“不好意思,今天我確實不能過去了,麻煩你幫我把這個帶給瞿先生。”
張子有些爲難,“這個……”
我只能實話實說,“拜託了,我家裡還有孩子,真的走不開。”
聞言張子有些吃驚,一看就是被我說我還有孩子嚇到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那好吧,可總裁那邊……”
我馬上接到,“我給他打電話。”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給瞿墨打電話並不比面對他輕鬆,然後張子已經點了頭,我也只有硬着頭皮撥通他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