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八)我愛你



我恍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坐起來將身子挪到一邊,又裝模作樣地說:“孩子踢我呢。”

“是嗎?”歐陽琛果然來了興趣,他鬆開我,俯下身子貼在我的肚皮上。

然後,他好像很高興,將脣輕輕地印在那裡,他的手探進我的睡衣裡,探尋着寶寶的位置:“真想聽孩子叫我一聲爸爸。”

“沒幾個月了,”我也垂下頭看着他,可是沒一會兒,我又被他鬧得渾身燥熱,便小聲提醒他,“你出來吧,很癢的。”

歐陽琛擡起頭,手卻並沒有出來,反而慢慢向上滑動:“想我了嗎?”

我沒說話,身體卻在顫。

歐陽琛將身子上移:“我想要你。”

我躁紅了臉,想起自己八個月大的肚子,慌忙伸手去推他:“不行……寶寶。”

“我輕一點。”歐陽琛沒有聽我的,手已解開我的鈕釦,接着欺身壓至。

也許是太久沒做過了,今天他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變得出奇的有耐心,他摟着我,吻着我,輕輕地,緩緩地。就連那一貫冷漠的目光,也溫柔得似是能把人溺死了去。

這樣的溫柔像是一把錘頭,再一次擊碎了我的心防,最後我終於受不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咬他,我只是單純地想這麼做,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在他的身體裡烙上自己的印記,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永永遠遠地記住我。

那一瞬間,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我深深愛着的那個人,早已在這三年間沉澱在我的心底,是再也無法割除的了。而北辰,那是一段回憶,一段感動,更是一段傷心,一段埋葬青春裡的溫暖時光。

如今,我最好的青春已逝,留下的卻是滿目瘡痍,我試過把心交給身後這個溫暖的胸膛,可我捧着的一顆真心,卻被他摔了個粉碎。我甚至試過怨、試過恨、試過逃,卻終究禁不住他給予我的一丁點的好。

我忍住淚,扭頭望着他沉毅的睡容,窮途末路的我,又該拿什麼去愛,憑什麼敢愛?難道要像可嵐一樣,愛到最後一無所有嗎?

過兩天後,周晉諾把我叫去岐山,收拾可嵐的遺物,他們在可嵐的櫃子裡發現了一份類似遺囑的東西,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由周晉諾先生贈予我的資產,我想等分成三份,在我死後,一份贈予我父親,一份贈予我弟弟,另外一份贈予葉輕小姐。請告知葉輕小姐:永遠不要依靠男人。”

我這才知道,原來可嵐早就準備自殺了。我看着周晉諾,發現他的臉色難堪至極,脣角生出薄薄的一層青荏,從前意氣風發的眼窩也深深地凹陷下去,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厚的酒氣。

看他這個樣子,我不由想起可嵐的死,心裡更難過,眼淚就唰唰地往下落着。

這時屋裡傳來寶寶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像是小貓的爪子,繞在人的心窩上。可嵐的寶寶還沒來得及取名字,因爲是早產,他比一般的孩子身量要小的多,通身軟軟的、瘦瘦的,連哭聲都弱得令人心酸。

這幾天,周晉諾請了個月嫂悉心帶着他,他的氣色才慢慢地好了一點。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這孩子從一生下來起就特別愛哭。每次哭泣時,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水霧涔涔的,瞧着讓人心疼。

我愛憐地抱起寶寶,溫言軟語地哄着,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哄睡了,放在屋中的小搖籃裡。

我剛出來,周晉諾就叫住我,嗓音低啞:“能不能陪我喝兩杯?”

我站在那裡不動聲色地看着他:“我不能喝酒。”

周晉諾愣了一下,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中一片蕭瑟。最終,他垂眸,把手邊的牛奶倒在杯子裡,推給我:“你喝牛奶,我喝酒。”

我咬牙看着他,沒有接過牛奶,也沒有說話。

“你還有可嵐的照片嗎?”周晉諾自顧自地喝了一杯酒,窗外,皎潔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映得越發黯淡,“她把家裡我跟她的照片全都給燒了,你能不能給我一張,讓我看看。”

原來可嵐早就計劃好這一切了,我難過地偏過臉,周晉諾卻擡起頭,幾乎是倉皇地看住我:“我突然想不起來她長什麼樣了。”

“我沒有。”差點又流出淚,我扭過臉,說了個謊話。

既然可嵐把照片都燒了,那就說明可嵐不想讓周晉諾再看到她。生前,可嵐被這個男人折磨了一輩子,死後,她要讓他後悔一輩子,我怎能不成全可嵐?

“可嵐爲什麼會這麼做?”如此靜默了半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質問他,“你到底逼着她做了什麼,讓她非走到這一步不可?”

周晉諾卻並沒有說話,只是微闔着眸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這時,客廳的門被保姆打開了,遠遠地走進一箇中年婦女,那女人低着頭,怯怯懦懦地樣子:“周先生,葉小姐。”

我回頭看她,不由得蹙起眉:“張媽?”

“聽說秦小姐……過世了,我……”張媽害怕地擡頭,瞄了周晉諾一眼,終於忍不住掩着臉痛哭起來,“我這心裡不安吶,我對不起秦小姐。”

周晉諾聽到這話,倏地衝過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什麼意思?”

“周先生,秦小姐懷孕以後,我一直也都跟着她,她根本就沒有去過大使館。你送給她的那些首飾,她也沒有賣了私藏,是我偷偷拿出去。但我不是貪您的錢,我兒子在遠夏上班,前段日子說是要被解僱了,周大小姐把我叫去,說只要我聽她的話,就能保住我兒子的工作,還給他升職,”張媽嚇得通身一個猛顫,怯怯地說,“我……我一時鬼迷心竅就……”

手指在掌中一寸寸地握緊,我幾乎能聽到骨骼響動的聲音。很明顯,這是一個圈套,可嵐是被周晉雅設計害死的。

周晉諾也很激動,二話不說地就出去開車,往自己爸爸家衝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那件事的始末。

周晉雅一向自恃很高,覺得自己纔是遠夏唯一的繼承人,所以多年來她一直暗中部署着一切,想要一步步把周晉諾從遠夏排擠出去。

而她之所以那樣粘着北辰,一方面是因爲她真的喜歡,另一方面則是覬覦龍騰的錢。爲了取得北辰的信任,她利用上次車禍,假裝自己癱瘓了,又利用北辰的內疚,來換取聯姻的機會。

可是,一次無意的機會,可嵐撞破了她的秘密,發現她的腿根本就完好無損。

害怕可嵐壞事,周晉雅就此動了殺心。先是派張媽偷偷變賣可嵐的首飾,又悄無聲息地哄騙可嵐的爸爸辦理移民手續,接着利用可嵐對我的關心,把可嵐騙到酒店,和早就覬覦可嵐的季明昌合演了一出通姦的戲碼。

一切都準備就緒後,她又把這個消息及時地泄露給了周晉諾。

所以,纔會發生後來的一切。

周晉諾說,他會爲可嵐報仇的。

所以,他在周家故意激怒了周晉雅,又設計讓易北辰發現她根本就沒有癱瘓的事實,取消了婚約。

這是,這樣就夠了嗎?

不,不夠!

可嵐失去的是一條命,她周晉雅又失去了什麼?

新仇舊恨一併算起,我在心裡暗暗發誓,周晉雅,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以吻封緘”其實是歐陽琛的產業,一個他蒐集富商們情報把柄的地方。而歐陽琛之所以能如此輕鬆地遊走於海濱商界,這些情報可謂是功不可沒。

這裡面,自然也包括遠夏的情報。

那天晚上,歐陽琛應酬回來時,又喝醉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最近他總是特別愛喝酒,不過我倒是很慶幸,因爲這無疑給了我一次機會。

我趁他熟睡時,偷了會所保險箱的鑰匙,又偷偷溜出家門。

還沒進CLUB的門,我就看到了昔日的姐妹晶晶。

她看到我大着肚子,自然是問了好一陣子,我只有搪塞過去。兩個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談了一會兒各自的辛酸往事,說到可嵐時,晶晶唏噓不已,一個勁兒地說可嵐太傻,邊說邊掉眼淚。

我瞧得心酸,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猶豫之後,我說:“晶晶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總經理辦公室的西邊牆壁裡有一個保險櫃,這是鑰匙,請你幫我拿出一個東西。”

晶晶怔然接過鑰匙,神色卻是遲疑的:“辦公室的東西,我怎麼能隨便拿呢?這要是被張玉知道了……”

我知道她爲難,便從包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進口化妝品,硬塞給她:“這也許是幫可嵐報仇的唯一機會了。”

晶晶沒有再拒絕,大約一兩天後,晶晶約我在咖啡廳,將一厚沓文件交給我:“這些東西,是複印件,原件我不敢拿出來太久,怕被發現。我偷偷瞟了一眼,這竟是……”

“這上面的東西你最好看過就忘了,千萬不要記得一個字,免得惹麻煩。”我趕忙掩了她的口,而後又鄭重其事地道了謝。

晶晶走後

,我將文件大概翻了一遍,這些東西的確和我上次偷偷看到的一樣,只要有這些名單和時間記錄,我就有辦法順藤摸瓜地查下去,直到查出遠夏多年來通過行賄進行非法交易的內幕。

然而,當翻到最後一頁時,我卻倏然一驚。

這是一份跟CLUB完全無關的文件,是一則類似新聞通稿的東西。那上面寫着,美國房地產界正在醞釀着一場聲勢浩大的金融危機,由歐陽琛在其中牽線的多家信貸公司也被牽連其中,這中間就包括給龍騰注資的那家。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一旦這些信貸公司瀕臨破產,龍騰也會因拿不到週轉的資金,而欠下鉅額款項,甚至跟着一併倒閉關門。而我,我用身體爲龍騰換來的那張合約,根本就是歐陽琛對付龍騰和北辰的一記毒藥!

我回家的時候,歐陽琛正坐在沙發裡,墨色玻璃的茶几上,擺着一個高腳的水晶杯子,裡面盛着紅色的液體,鮮紅的好似誰的血。

“回來了?”似乎是聽到聲響,他回頭,有點醉了,面色潮紅,眼神也閃爍不定。

我遠遠地看着他,他的身影是那樣孤獨、柔和,夾着絲讓人心疼的冷,我不相信,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近在咫尺的男人,竟會一次次如此狠心地欺騙我,利用我。

“該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吧?”心裡本還留有一絲希望,可是他卻粉碎了一切。

我一步步走近他,心裡有點麻木:“爲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還是在騙我?”

歐陽琛沒有看我,只是捏起高腳杯,在掌心中細細把玩着:“知道嗎?我故意讓人把那份金融危機的文件放進保險箱裡,就是想知道,你會不會對我說這麼一句話。”

“一旦你說了,就證明你在背叛我,”他頓了頓,“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我咬脣,好半晌才說:“我只想問你,金融危機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爲北辰注資的那家公司,又是不是真的會破產?”

“真的,”歐陽琛斬釘截鐵地回答我,“當然是真的。”

“你這個混蛋!”剎那間,怒火自心頭揚起,我猛地推開他。

“混蛋?”歐陽琛冷哼一聲,“在商場上,坑蒙拐騙、借刀殺人的招數多的去了,你在這兒矯情什麼?因爲對方是易北辰,所以你就覺得我是魔鬼了是嗎?”

我上下脣哆嗦着,好半晌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竟習慣性地吐出:“他把你當哥哥!”

錯了,錯了,我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句的。

聽到這一句,歐陽琛的臉色瞬間沉下來:“那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你不懂,也別跟着攙和。”

“對,我是不懂,我從來都不懂的。可是你都不跟我說,我怎麼能懂?”我的眼淚涌出來,“反正我懂也是錯,不懂也是錯,我做什麼都是錯,只有你一個人是對的,那你還把我困在這裡幹什麼?你究竟是想折磨我,折磨北辰,還是想折磨你自己!”

“你又想走了是嗎?”歐陽琛一臉平靜地看着我,幽深的黑瞳卻陰沉,猙獰到可怕,“我告訴你葉輕,這輩子除了我歐陽琛的牀,你哪也別想去!”

我氣得上下脣直哆嗦,半天才從桌案上撈起一個菸灰缸,狠狠地丟過去:“你無恥!”

菸灰缸蹭着歐陽琛的額角砸過去,留下一道血糊糊的口子。這一砸把他也砸怒了,他走過來,用力扯住我,聲音冷得彷彿是從牙縫中逼出來:“也許你再理智一點,或者再繼續裝下去,就像你以前一樣,我還可以再騙騙自己,假裝不知道你偷了我的鑰匙,假裝不知道你會把我的商業機密統統都告訴易北辰那個小子。不過真可惜,一想到易北辰,你就全然不顧,心智全失了,一想到他,你就……”

我拼命想甩開他的手卻怎麼也甩不掉,眼淚卻偏偏止也不止不住:“那你知道我爲什麼會這麼衝動,非要向你問清楚不可嗎?”

“因爲我在乎你!歐陽琛!”我深深看住他,聲音卻是嘶啞的,近乎哭喊,“因爲你是我孩子的爸爸,因爲你是歐陽琛,因爲你是我葉輕這輩子最想愛、卻又最不敢愛的男人!”

歐陽琛一時愣住了,他細細打量着我,像是從來也沒見過我。

“可是你卻騙我,你看着我像個白癡一樣被你玩的團團轉,你覺得很開心、很有成就感是嗎?你非要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傷我、逼我,非要讓我把自個兒心剖出來給你看,你才肯收手,才肯滿意是嗎!還是你根本就在乎我心裡有幾道傷口,幾道化了膿,幾道淤了血,幾道斑斑駁駁、苦不堪言,因爲你滿腦子只有你的仇跟你的權!”

我看着他,過去那些暗無天日的夜裡,那些用孤獨來舔舐傷口的黑夜裡,我曾一次次地抱緊他,一次次地將心沉淪。我甚至一次次地問自己,這輩子,此生此世,究竟還有沒有勇氣向他訴說這一切?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以一個小女人的姿態,把眼光低到塵埃裡,讓聲音柔得像花瓣,一定要柔情脈脈、盈盈如水,把那顆釀在我心頭多年的情果遞到他的手中。或者,乾脆將這份不該擁有孽情全都爛進肚子裡,不要生根,不要發芽,更不要結果,通通都爛進去。

可是我卻想不到,有一天我真的這麼說了,卻是以這種歇斯底里的方式。

錯了,全都錯了,我們之間,也許從一開始,就已經全都錯了,再也無法挽回。

歐陽琛緊繃着臉,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開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轉身,終於還是受不了他這種冷漠到近乎嘲弄的語氣,急匆匆地往樓上跑,我怕,我怕自己癡癡等候的一切又是一場空,哪怕早就料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我依舊怕的要命。

所以,我只想趕緊逃開他,逃回自己的房間,趕緊遠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然而,我剛跑到二樓的拐角,就聽到身後咚咚的腳步聲,又急又快,跟我的心跳似的。

我又向前跑了兩步,有人卻用力拽住我的手,我回頭,卻看到一張鐵青的臉。

完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認命似的被歐陽琛生拉硬拽着,“咚”的一聲響,臥室的門被踹開,我被他推倒在牀上。他的力氣不算重,也許是顧及孩子,但我仍是覺得害怕,我拼命向後縮着,直到退無可退。

歐陽琛卻欺身而至,他沒有說任何的話,手卻覆上我的領口,開始撕扯我的衣服。他吻我,狠狠地吻我,吻得我都要窒息了,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不要……”我慌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我只是覺得心疼,我應該恨他的,像往常一樣恨他,那樣我會活得容易一些吧。可是爲什麼,我卻這麼賤,因爲他偶爾流露出的一點點的好,而一次又一次地動了心,再被他將那顆已然活絡的心狠狠撕開。

歐陽琛依舊沒有說話,他把手指從後伸向我的髮絲裡,以一股強悍的力量把我的頭部扳起來,逼迫我直視他的雙眼。

“再說一遍。”他的脣微微闔動着,眼底的湖泊凝固了,在日光下閃着微光,就像是一塊黑曜石。

“什麼?”我腦袋暈暈的,弄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歐陽琛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你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

他的樣子有點兇,彷彿要把人吃了的樣子,我微咬住脣,身體也不由得瑟縮了下:“不要……”

歐陽琛眯了眯眸子,似是覺得好笑,嚴峻的神色卻偏偏沒有半絲笑意:“不是這句。”

我最恨他這種冷漠的語氣和眼神,一股子倔悄然逼上心尖,我側過臉,咬牙切切地說:“非要讓我把自個兒心剖出來給你看,你才肯收手,才肯滿意是嗎”

“也不是。”歐陽琛低下頭,吻上我頰邊的溼冷。

他氣息溫柔,美好得讓人無法抗拒,卻偏偏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像是藤蔓般絞進我的心窩裡。我終於受不了了,回過頭,眼淚不知何時已淌滿雙頰:“我愛你。”

歐陽琛的身子一僵,他停下來,深深凝視着我,依舊不言半語,眼底卻有奇特的光在閃爍,遊蕩。

我心疼得厲害,伸手摟住他的脖頸,把臉埋在他的肩頭,卻不敢看他的眼睛:“歐陽琛,我愛你。”

歐陽琛卻把我拉開,彷彿真想剖開我的心一般,目光犀利地盯着我,他終於肯開口,卻是那樣傷人的假設:“你不怕我會離開你,你不怕……”

“我怕,我當然怕,”我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纔會說這些,但我真的無法控制,彷彿是積蓄多時的洪水,終於衝破了陳年的堤壩,根本擋也擋不住,“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這輩子我已經毀在你手裡了,我逃不掉,跑不了,我……”

歐陽琛沒有讓我說下去,他俯下頭,深深吻住我的脣,這種迴應像是一種能讓人粉身碎骨的幸福,我情不自禁地闔上眼眸。

撕磨間我嚐到舌尖一片鹹澀,愕然睜開雙眼,我看到歐陽琛緊閉着眸子,眼角卻有溼潤的痕跡,他在哭?

他爲我掉了眼淚嗎?

我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忽然就哭

出聲來,我哭得真痛,把牙齒咬在他的寬厚的肩胛,依舊止不住這哭聲,彷彿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痛過。

我聽到歐陽琛在我耳邊低語,似是在哄我,他的聲音輕的像羽毛,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我只是拼命地哭,不停地哭,我已經亂了,徹底亂了,分不清什麼是黑,什麼是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只知道,我活得太累太辛苦,我只想拼了命去愛一次,哪怕擁抱之後會離得更遠,哪怕愛過之後會屍骨無存。

可是,爲什麼連這短暫的幸福,都讓人感到如此絕望?

整個晚上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相擁相吻,直到夢中。

醒來時天已破曉,魚肚白混着淡淡的蔚藍渲染在窗外的天空中,依稀有一顆流星,閃着明亮的尾巴,從我的眼前倏然掉劃落。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有點害怕,害怕眼前的這一切也像是那顆流星,雖然堂皇,卻稍縱即逝。

“醒了?”歐陽琛從背後抱住我的腰,大肚子的我腰可真粗,男人修長的手臂,都快要圈不住了。

我側過臉,感受着他的氣息,輕輕呢喃着他的名字:“歐陽……”

歐陽琛擡頭,輕輕摸摸我的臉,忽然笑了:“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一覺醒來,你和陽光都在。”

他頓了頓,又說:“真好。”

我有些怔然地看住他,是啊,真好,我幾乎從未見他這樣笑過,這樣溫暖而純粹的笑過。

“我在,我一直都在,你的葉輕一直都會陪着你,永遠不離開,”我伸出手,一寸寸的撫過他舒展的眉心,心裡卻一陣陣地疼,終於忍不住,我張開手臂抱緊面前這個男人,柔聲說,“還有咱們的寶寶。”

躺在牀上溫存了一會兒,我窩在他的懷裡,從昨天起就一直狂躁的心也跟着靜下來,我開始努力去思索一些事情。我很明白也很清楚,如果不把易北辰的事情處理好,我和歐陽琛永遠是鏡花水月。

思忖良久,我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擡起眼眸認真地問他:“能不能告訴我,你和易北辰到底有什麼仇?”

他蹙眉,略微鬆開我的懷抱,淡淡說:“以後再說吧。”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看到他緊閉心門的模樣,我心裡五味陳雜,忍了忍,卻還是放不下這樁心事,便偎進他懷裡,輕聲說,“但是,不管你心裡擱着什麼樣的仇恨,可不可以答應我,爲了我,爲了我肚子裡的孩子,放棄報仇好不好?”

歐陽琛沒有說話,只是近乎冷硬地推開我,想要站起來。

我見他變了臉色,頓時心急如焚,慌忙拉住他的手臂:“我這麼說不是爲了易北辰,我是爲了你,更是爲了我自己,我不想看你每天都活得那麼辛苦,不想自己愛的那麼辛苦,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也會被波及到你們的恩恩怨怨中。”

見他的眉目有所鬆緩,我進一步勸他:“你想寶寶像你一樣,一生下來就活着仇恨之中嗎?”

“別想那麼多了。”

停了好半晌,歐陽琛才彎下腰哄孩子似的摸摸我的頭:“生意上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知道易北辰的事始終是他的心魔。第二天,我主動去了他的書房,把那份文件遞給他:“這是從保險箱裡拿到的資料,如果你不允許的話,我就不曝光了。但是歐陽……我還是想請求你。”

歐陽琛說:“這個東西,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一旦你把它暴露出來,只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我從背後環住他的脖子,聲音中透着一絲執着:“遠夏怎麼刁難我我都不怕,我聽說遠夏新樓盤的施工現場出了一個墜樓的事件,現在事情鬧大了,政府要問責。如今,趁着媒體高度關注的時候,披露它以前的種種惡行,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歐陽琛輕輕把文件擱到桌面上,哂笑着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有權有勢如遠夏這樣的大財閥,又怎能容忍媒體把這種醜聞肆意放大?”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跟他作對。可這個人會是誰?”我探尋地看向他,其實我心裡隱約有點眉目,但我想聽聽歐陽琛的說法。

“誰巴不得遠夏死,就會是誰,”歐陽琛扭頭,“給你提個醒,這個東西你送到兩個人手中最有用,一個是易北辰,一個是周晉諾。但是後者的用途大於前者,易北辰沒有野心,周晉諾從三年前就想搞垮遠夏了。”

“周晉諾想搞垮遠夏?”這件事我曾聽歐陽琛提起過,所以並不陌生,但我還不夠明白這其中的原委,“遠夏垮了,他又該怎麼辦?”

歐陽琛將身子放鬆:“別忘了,他現在和蕭氏聯姻。周晉雅算是個革新派,爲了培養自己的班底,處處打壓排擠遠夏的老骨幹。這幾年來,周晉諾裝作遊手好閒,放任周晉雅在公司整的天怒人怨的,自己卻在暗中回收這些金牌人才。人才到手了,他就開始製造遠夏的負面新聞,把遠夏一點點地挖空。他想要的,就是讓遠夏最終變成一個人財盡失的空殼,等到那一天,他就可以以蕭家女婿的身份,低價收購遠夏。”

我又不解了:“他明明可以直接從周百雄的手上繼承到遠夏的一切。”

“人的慾望是很複雜的東西,它總在膨脹,可能因爲愛,可能因爲恨,也可能因爲貪婪。”歐陽琛輕笑一聲,吐出的話卻像是嘆息,“他這麼做的原因,也許三者都有。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慾望膨脹的太厲害,就會帶來毀滅。”

他這麼說讓我想起可嵐的死,心底一片黯然:“早聽說周家人各據己利,六親不認,果然不假。”

歐陽琛沒再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他又坐起來,拿起那份文件,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眼神裡卻滿是能看透一切的確信:“你肯把這個還我,一定是有所收穫,說吧,你查出了什麼。”

我深深注視着他,我應該相信他的,更何況我也瞞不過他,索性賭一把直說出來:“周百雄逃稅,賄賂政府官員,由其出資建造的幾個新型小區,全都是不合標準的豆腐渣工程,幾年前,爲了盤地他甚至不惜買兇殺人,樣樣證據確鑿,他逃不掉的。”

歐陽琛停頓了片刻,側過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能查到這些,我倒是小瞧你了。”

我走到他前面拉開椅子坐下來:“我忍了這麼多年,手頭上並不是什麼籌碼都沒有。我只是缺少一個機會,周家人的厲害我已經見識夠了,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我就不能輕易出手,否則死的就不是他們,而是我了。我還無所謂,我不能拖媽媽和可嵐下水。現在可嵐不在了,媽媽有你照看着,我就什麼都不怕。”

歐陽琛將我攬進他的懷裡:“這件事情你順着你的心意來,我不會插手。”

下午的時候歐陽琛難得有空,陪着我去逛嬰幼兒商場,商量買嬰兒牀的時候,導購員特別熱心地推薦我們買上下鋪,這樣等將來再有孩子了,就可以讓他們睡在一起。

等將來再有孩子……

我扭頭看向歐陽琛,他始終是儒雅地笑着的,可他的眼底卻依稀有波瀾。我握緊他的手,笑着說不用了,這個版型不好,心裡卻堵得悶悶的。

我想起,歐陽琛總是說可能會離開我,其實,即便是有一天,他真的離開我了,能有這麼一個下午,這麼一段歲月靜好的時光,於我,也已經足夠了。

真的,足夠了,再多便是奢侈。太奢侈的東西,我就會貪戀,一旦貪戀,就真的會屍骨無存。離預產期只剩下三個星期了,我們又陸續買了些尿布、嬰兒衣服、小毯子等等,這些東西沉甸甸的握在手中,我想到自己即將出世的寶寶,只覺得心裡也裝滿了沉甸甸的幸福。

返程的時候,歐陽琛接了一個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他臉色大變,轉身匆匆交代老鍾先送我回去。我見他神情緊張,知道他一定急着用車,因爲不會是小事,就推脫說我想散着步回家,歐陽琛也沒有勉強,略微叮囑了兩句,就上車走了。

歐陽琛走後,初春的午後蘊起薄薄的霧靄,空氣都朦朦朧朧的,唯有熹微的光亮透過雲層穿射過來,耀在方寸大的視野上。

有輛汽車停在我的身側,是一輛銀色的捷豹。車窗緩緩降下時,露出一個熟悉的男人面目,與此同時,副駕駛的車門也已經打開。

“北辰?”我愣了一下,卻並沒有上去的意思,“怎麼會這麼巧?”

易北辰揚脣而笑,如畫的眉目裡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氣:“這世上沒有碰巧的事,只看你肯不肯用心。”

我這才聽出來他大概是故意跟在我們後面的,他難道有話對我說?

易北辰見我猶豫,心底微微一痛,卻還是笑着衝我使了個眼色:“不介意一起坐坐吧?”

近海的觀光馬路上植滿了高而挺拔的歐椴,如今,那些枯黃的枝椏都發了芽,在微弱的春光裡閃出熠熠的光彩。海浪的聲音彷彿很遠,卻偏偏被風送過來,一層層由遠及近地推起,恰似人心裡的潮涌。

我坐在副駕駛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風景:“你到底想說什麼?”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春夢了無痕第二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九十七章 原來,我錯怪了你第十七章第六十五章 絕望的吻第七十七章 以吻封脣第一百零五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一章第一百零四章 病危番外(五)可嵐第十六章第九十二章 現在,你開心了吧第一百零三章 從今天起,我們相愛吧第三十二章第八十七章 斐揚,我來晚了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三次求婚番外(四)動心第一百一十六章 孕吐第三十章第十五章第一百零八章 只要一個吻就好番外(十二)秘密第二十八章第九十五章 爲她受傷第四十二章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三次求婚第十八章第十四章大結局(下)第一章第三十九章第五十六章 昨天晚上,她讓我很滿意全部章節_楔子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三章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是你的妻子,只是你的第四十二章第十八章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給你名分第一百一十五章 孩子該不該要第八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婚禮第三十一章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是人,是禽獸!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要離開我第九十九章 醉夜之吻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聯手第一百一十九章 領證結婚第一百四十一章 來不及再愛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九章大結局(下)番外(六)我養你第四十三章大結局之幸福三口篇第五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一百二十九章 結婚禮物第一百一十四章 懷孕第八十二章 她的歡愉,他的脆弱第三十五章第七十六章 我是真的想娶你第十一章第一百一十四章 懷孕第二十五章第七十四章 求婚第七十五章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番外(十六)孩子第十二章第九十四章 讓我們一起死吧第四十四章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八十七章 斐揚,我來晚了第三十一章番外(八)孕事第一百一十四章 懷孕第十六章第九十章 他和別人的訂婚宴番外(四)動心第八十九章 這一夜,心淪陷第七十二章 這一夜,十指相扣第九十一章 再遇沈卿卿第八十章 承認吧,你已經愛上我了第五十五章 周彥召的未婚妻第一百二十七章 幸福的夜晚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華麗的墜毀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三十八章第七十二章 這一夜,十指相扣第五十五章 周彥召的未婚妻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三十二章第二十一章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會讓你們兄弟團聚第十五章第四十六章第五十九章 我愛你,還愛着你第六十六章 斐揚,我們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