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替身



吳非很快站起來,十分恭敬也十分客氣地對我說:“對不起葉小姐,作爲醫院的醫師,我有責任保留病人的隱私。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你所說的那種藥,我從未向歐陽先生提供過。而且像這種敏感藥物醫院都是有記檔的,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查看。”

我鍥而不捨地追問他:“藥也許不是,注射器是你給他的沒錯吧。”

吳非略一躊躇,最終卻開口說:“不早了,下午我還有個手術,先失陪了。”

究竟事實是怎樣呢?

吳非的態度似是而非,歐陽琛又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樣,難道這一切全是我想多了?難道歐陽琛真的有毒癮?

回家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逼迫自己沉下心來,走到二樓臥室轉了圈,屋裡空無一人。

他不在。

我一顆心仍舊忐忑不安,便撥通了醫學院的導師陸榮則的電話。

簡單地問了好後,我猶豫不決地開口:“陸老師,好久沒跟您聯絡了,有件事,我想請教您。”

“你說。”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語氣平穩地問他:“我記得上學時曾聽您說,國內的權威醫療學會對一些罕見病例都是有記檔的。我知道您有個老同學在研究郎格罕細胞組織細胞增生症,您能不能幫我查查,四五年前年的時候,有沒有人患這種疾病?”

“四五年前……我好像有點印象,似乎聽我那位同學說過,因爲患者家裡很有錢的,不惜出重金來尋求治療機遇,可惜國內對這種病症的治療手段卻並不成熟。我那位同學還找我唏噓過呢。”

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機:“病患是男性嗎?”

“好像是……”似是不確定,陸榮則把尾音拖長,我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又得出一個結論,“記不太清楚了。”

家裡很有錢,四五年前,好像是男性,這些特徵都與歐陽琛有着驚人的吻合。

一顆心怦怦直跳着,我好半晌才問出:“那這個人……是不是叫歐陽琛?”

短短的幾秒,卻似一個世紀般難熬,好在思忖片刻後,電話那頭的陸榮則遺憾着說:“這個我就沒印象了,這樣吧,這兩天我幫你問問,一有結果就儘快給你答覆。”

“謝謝老師,打擾您了,”我想了想,覺得就這樣結束通話似乎不太禮貌,於是又問,“師母和喬喬還好嗎?”

喬喬是陸榮則的女兒,比我小三歲,性格活潑開朗,特別惹人喜歡。

“她們都很好,”陸榮則的聲音有了明顯的低沉,“你……你母親最近怎麼樣了?”

想到母親,我的心又似被人狠狠揪起來:“媽媽還是老樣子,不,最近更糟了,慢性腎衰竭到了晚期,一直找不到腎源,也不知道還能熬多久。”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再開口時陸榮則的聲音已有些淡淡地傷感和憐惜:“……好,我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有機會,我會去海濱看望你們的。”

我低聲道了謝,剛要掛斷電話,身後卻驀地響起歐陽琛的聲音——“跟誰打電話呢?”

“歐陽?”我唬了一跳,慌不迭地闔上手機,手機卻一個軲轆滾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趕緊彎下腰去撿,我拼命穩住自己紊亂的心神:“怎麼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這樣背後突然出現,嚇死我了。”

我的確是嚇死了,也不知道剛纔的對話歐陽琛聽去了多少。

歐陽琛不語,漆黑的眼波一閃,沉默着拉起我,一起去餐廳吃飯。

一整夜,我的心都不得安寧。

歐陽……你愛我嗎?你會愛上我嗎?你愛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我連問都不敢問出口,黑暗中我默默撫摩着他臉上的輪廓,我對自己說,我陪着他,我再陪他最後半年,無論他愛不愛我,無論結果如何,這半年我都要陪着他。

這個註定難以平靜的夜晚,我做了一夜的夢,夢裡大霧瀰漫,奶白色的混濁空間里根本不辨東西,周圍沒有任何聲息,寂靜到令人驚懼的程度。就像行走在荒涼的墓地裡,叢叢雜亂的青草點燃着行將就木的腐爛土壤,如同絕望中一抹稀有的生機,彼此糾纏着、絞繞着、似乎永遠難以分離。

一路上我跌跌撞撞,終於撥開一叢青草,看清灰黑墓碑上的白印楷書——歐陽琛之墓。

驀地,窗外轟隆一聲雷響,響得人六識俱駭。自噩夢中醒來,我全身酸澀,彷彿潮氣沁了骨髓,連心都跟着冷懼下來。

幸好有身後的溫度,和呼吸。

感覺那個溫暖的軀體正緊緊擁抱着自己,不曾離開,我下意識地擡眸,才發覺歐陽琛正睜着雙瞳毫無焦距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被我吵醒了,還是壓根兒就沒有睡着。

“怎麼了?”見我一直盯着他看,歐陽琛的黑瞳裡終於有了一抹鬆軟,他低頭,長臂一伸將我攬進懷中。

我雙手則緊緊攬住他的腰:“我怕。”

歐陽琛哄孩子似的摸摸我的額頭:“怕什麼?”

“我怕,”我微微咬住脣,猶豫不決,“我怕打雷……”

握在肩頭的手驀然間緊了緊,頭頂那個聲音變得更溫柔,溫柔似能擊碎人心:“別怕,有我抱着你呢。”

“嗯。”我靜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淚意卻俯衝而上,幾乎沖垮了我的理智。

但我還是強忍着,在心底默默地說:歐陽……我怕有一天你會走,雖然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可我怕我已經越來越離不開你。我更怕我已經愛上了你,而你……卻根本不曾愛過我。

然而,這些都不算什麼,只要你還安然無恙的活着,只要我的母親還活着,這些都不算什麼了。我最最害怕的是,你會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連想都不敢想,那會是什麼樣子……

告訴我,我的猜測都是假的,對嗎?

心倏然一痛,我幾乎是本能的抓住歐陽琛的手臂,緊緊地抱握着。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睡着了,醒來時發現屋子裡空空如也,只剩下我一人。

害怕一個人呆在家裡,我迅速起牀,出門去工作。

就這樣一直忙到下午,歐陽琛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內容只有很短促的一句:“你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心突地一跳,我慌忙跟老闆告假。外面淅淅瀝瀝的下着雨,我沒帶傘,擠着地鐵趕回別墅時,身上都溼了一大半。

推門而入時,歐陽琛側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地呷着雪茄,夕陽低垂的光線被窗扉生生隔去了,他的一半容顏就埋進黝黑的陰影裡,讓人瞧不出表情。

而在他的身側淡然立着的,則是一個女人,那個藏在他手機裡的——叫做蘇青女人。

看到我回來,蘇青優雅轉身,並將一疊文件夾遞給我:“這是四五年前我拍攝的X光片,葉小姐,你猜的不錯,這的確是溶骨的症狀,但是患病的不是阿琛,而是我。”

“你在歐陽房間看到那本病例和X光片,也全都是我的。吳非不肯告訴你,是出於對我的承諾,我跟吳非,跟阿琛,我們都是舊相識了。”蘇青看着我,眼窩裡帶着抹病態的憔悴。

我接過那些X光片,一張張迅速拆開了看,的確,的確是我先前看到過的那些。

不僅如此,這裡面還有前年

,去年甚至於今年的,而這些骨頭的溶解狀病變越來越嚴重,起初只是蟻噬狀,到現在竟慢慢發展成潰散狀。這其中最嚴重的要數顱骨,顱骨……

心頭陣陣發緊,我詫然擡頭,如果擴展到顱骨的話,大概很難再治癒了,甚至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恰巧窗外閃過一記電光,凝視着一側沒有表情的歐陽琛,一股陌生到森冷的感覺從我的心中滑過。但我還是勉自鎮定地看向他們:“你們叫我回來,到底想說什麼?”

“想告訴你一些事實。”蘇青繼續說着,歐陽琛依舊沒有擡頭,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比如說?”我不再看歐陽琛,海藍色的窗簾被夜風吹起了一個口子,露出幕天玻璃外倏然而落的雨景,好像是上天揮灑的眼淚,卻又是這塵世中最卑微可笑的浮誇。

“其實,我是阿琛的……”

“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歐陽琛驀然開口,聲音平穩低沉,卻像一把利劍,猛然刺入我的胸口。

我通身一個戰慄,終於……我最害怕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最害怕聽到的話,也還是聽到了。

驟然被歐陽琛打斷,蘇青微微一愣,才說:“我和阿琛都是孤兒,小時候一同被拐賣到美國,相依爲命。”

“孤兒?”我恍然,歐陽琛明明對我講過他母親的事情,怎麼又會是孤兒呢?

蘇青眼裡閃過複雜的情緒:“剛去美國時,我們經歷的很多事就不一一提起了,十六歲那年,阿琛在街上偷錢包,我負責給他望風。錢包到手後,我跑出來了,阿琛卻爲了掩護我,被逮了個正着。對方是當地黑社會團伙的二把手,他把阿琛抓起來,說要剁了他的手指。”

“說這些做什麼?”摁滅指間的菸蒂,歐陽琛倏地站起來,走過來,自始至終都不曾看我一眼,只是陰沉着臉。

蘇青擡眸深深凝視着他,神色中帶着一絲懇求:“我只是想讓她明白,我們……”

“你想讓她明白?”

歐陽琛低嗤一聲,轉身看向我:“那我就讓她明白好了。”

這樣冷漠的神色,逼得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歐陽琛沉默了片刻,忽然回眸,深深看住身後的蘇青:“那天晚上,就是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她隻身一人闖進來,爲了救我,被那幫畜生輪流侮辱了一遍,那樣的酷刑結束後,他們甚至還把她賣到紅燈區……”

“阿琛你別說了!”蘇青的臉色一片慘白,她輕咬住殷紅的脣,眸子裡似有淚意,“我知道你這些年你一直都心存愧疚,可是你爲我做的也已經夠多了,你不欠我什麼。”

歐陽琛別過臉,遙望着窗外的雨落:“那又有什麼用,有些東西是註定要失去的,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能抓住一刻,就要抓住這一刻,只有這樣,人生纔不會有遺憾。”蘇青似有深意地說。

“記得嗎?那時候你才十六歲,就敢掂着刀去砍那些人,可是他們人多勢衆,圍着你砍差點把你打殘廢。之後你又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受盡侮辱、隱忍吞聲地蟄伏在那個畜生身邊,就是爲了三年後那天,設局把他販賣毒品的行蹤出賣給警局,爲了替我報仇。那時候你對我說,只要能活着一刻,就絕對不能辜負自己。”蘇青看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祈求。

無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我喃喃說:“然後呢?”

歐陽琛向後一退,沉默不語。

蘇青定定地看住他,含糊地說着:“然後,阿琛憑藉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慢慢呼吸,逼迫自己儘量平靜一些:“可是爲什麼……你的病?”

蘇青轉身看向歐陽琛,眼裡一層光,悽然閃爍:“我從小就有這種病,也正是因爲這種病,我纔會被父母拋棄。後來機緣巧合,有人替我醫治了這個病。但是……三年前,它又復發了,而且比過去更嚴重。爲了不讓阿琛看着我死去,也爲了尋找新的治療機遇,三年前我選擇獨自離開,這期間,沒再跟他聯絡過。”

“三年後,你又回來了。”我的心微微揪起。

三年,恰巧是我認識歐陽琛的這三年,難道說我的存在,只是爲了填補那個女人遺留給他的三年空白?

蘇青目光中閃過一抹猶疑:“我回來,那是因爲……”

歐陽琛卻漠然地打斷她,轉眸看向我:“因爲她想看我最後一眼。”

那日日夜夜陪伴在身側的英俊面龐就近在咫尺,可那雙染了冬霜似的眼睛卻冷漠得好似沒有任何感情和憐憫。

我終於承受不住,硬生生的把臉轉向一邊,咬牙說:“歐陽……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當年爲什麼要從周晉諾的手裡救下我?”

“因爲你的所作所爲,很像她。”

彷彿被一斛冰水照頭澆下,我死死咬住脣,卻擋不住那抹流竄在四肢百骸裡的涼寒。

依稀還是三年前那個旖旎的夜晚,我惴惴不安地拉攏着胸前的浴巾,連看都不敢看歐陽琛一眼。

“知道我爲什麼救你嗎?”那時候,歐陽琛卻慢慢靠近我,嗓音低醇而意味深長,“因爲你的仗義。”

“人的尊嚴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有的人爲了它連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也有的人,爲了自己想要守護的那個人,甘願放棄自己的尊嚴。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是這樣的人嗎?我是蘇青這樣的人嗎……

原來,就連最初這點美好的念想也不過是因爲我像極了蘇青;原來,就連我埋藏在心底的這份最深刻的感激,也不過是天下最大的諷刺。

原來,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全部都是錯的,我真心錯付,我癡心妄想。

“歐陽……”肺腑中彷彿燎空了一般,我拼命掐住自己的手腕,纔沒有流出眼淚,“你把我當什麼?”

歐陽琛低頭,從煙盒裡拿出一支細長的香菸:“這個問題,三年來,你問過我很多次了,一定要讓我說出口嗎?”

“如果不是你發現了我書房裡的東西,也許我可以騙的你更久。”

這一聲,如同五雷轟頂,震得我徹底清醒了。

是啊,他放在屋子裡的那些東西,連碰都不肯讓我碰。他甚至,還不止一次地對我大發脾氣。

他那樣的憤怒,是不是因爲他掩藏得極好的秘密,竟然被我無意中發現了。從此他便再也不能在黑夜裡若無其事地抱着我,情深如許地喊我“青”了!

一顆心徹底粉碎,我死命咬着脣,極力忍着,忍着不讓自己崩潰:“很抱歉,最後一次,我沒能這樣順從地讓你欺騙。”

歐陽琛沒有說話,連眉頭都未曾擡起一下,只是垂眸盯着指間的那一星煙火,盯得似乎有些出神。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還能有什麼好說的呢?或者,他根本從來就沒什麼話好對我說吧?

除了那些個夜晚,那些個把我錯當成蘇青的夜晚,他纔會大聲而溫存的、喋喋不休地呢喃着我的名字。

可是如今,這些溫柔、這些纏綿、這些刻在記憶裡鏤在血肉中的無比真實的一切,就像一支支箭矢,齊刷刷地射向我的心口,刺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怔然地看了他幾秒,我才覺得自己的心已然痛到空洞麻木,我忽然一笑,轉頭看了眼蘇青:“對不起,我先失陪

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我從別墅中跑出來,衝進瀟瀟冷雨中。

“葉輕……”

身後卻有人跟着追出來,用力地拽住我的手臂,我恍然扭頭,卻看到了蘇青的臉。

“留下來好嗎?”

挽留我的那個人,是蘇青,不是歐陽琛。

多麼奇妙的諷刺。

蘇青又一遍說:“留下來,替我陪着他好嗎?”

我怔然地看住她,沒有說話,脣角卻驀地彎起,我徒然覺得可笑,竟有人以爲我甘願去做一個替身嗎?

真是可笑,是啊,明明很可笑的,爲何她的瞳孔裡卻大霧瀰漫,難受得幾乎無法明視。

“我已經快要死了!”她對我大聲的喊。

我側臉,牙齒相磕間竟吐出一句刻薄的話:“你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最多,我活不過兩個月,”蘇青微一咬牙,“算我求求你,留下來,陪着他好嗎?陪他走過最後這段日子,我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沒有時間再爲他安排好一切,再看着他笑,看着他得到他想……”

倏然間,深深的疑惑刺入我的神經,我打斷她:“最後這段日子?”

“是啊,我無法陪着他的最後的這段日子,”蘇青側過臉,眼眸有些黯然,“我是說……最難熬的這段日子。”

“蘇小姐,有些話,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我擡起手背揮落眼眶上雨水,“我是個人,活生生的人!我更是一個女人!我承認,在你們眼裡,我的命是賤,我的感情也不值錢。可是,難道我就真的沒有心嗎?難道我就能慷慨到,心甘情願地去做別人的替身嗎?難道他每晚壓在我身上喊你的名字時,我還得痛痛快快地給他迴應嗎!”

蘇青霎時間變了臉色,她用力攥着我的手臂:“葉輕,你聽說我說,當年他救你,不是爲了得到你,也不是爲了把你當作什麼替身!而是因爲他不想看着你出賣身體、迷失墮落,變成第二個蘇青!還有他喊得並不……”

“說到底,他還是爲了你。對不對?”

冷雨中的晚風,吹在臉上像刀子似的,我一把推開了她:“他救我,是因爲他內疚、他後悔,內疚當年沒有能力保護你免受那幫惡霸的欺辱,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帶你逃走,後悔沒有在你得了絕症後好好地陪着你、守着你!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爲了你!”

“而我呢?我又算什麼?”說到最後,喉嚨像被撕裂開的劇痛着,“我倒寧願……寧願他把我當一個沒有心沒有情也永遠都不知道痛的婊子!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只是去做一個影子,做你的影子……”

話已至此,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猛然轉身,衝進無邊的夜雨中。

夜深了,整座城市清冷得如墜夢魘,晚夏的北風夾帶着冰涼的雨水,石子般打到肌膚上,讓我整個身子都不住的顫抖。

無數的士在我的身邊緩下來,想邀我上車,我卻恍恍惚惚的,渾然不知道該去哪。

我已經沒有家了,也沒有歸宿,現在我連心都不能有了,除了堅強地活下去,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能。

手機忽然響了,是歐陽琛的短信:“在哪?”

短短兩個字,幾乎突破了我的防線,我什麼都沒有回,只是彎腰慢慢地蹲下來,漫天的雨霧罩在我的周身,刺刺的冷逼得我渾身戰慄。

終於忍不住,我就這麼蜷縮在車站的一角,嚎啕大哭起來。

聲堵氣噎的時候,手機又開始轟鳴,以爲還是歐陽琛,我厭煩地想要掛斷,眼角的餘光卻瞟到屏幕上的名字。

是陸老師。

想起上次自己拜託他的事,我忽然有幾分不安.卻還是盡力維持着平靜,接了電話。

簡單的問好後,電話那頭的陸榮則說:“上次你託我幫你找的人,已經找到了,病患是男性不錯。”

病患是男性?難道說……是歐陽琛故意騙我的?

忍不住朝這方面想,我屏息着問:“是誰呢?”

陸榮則嘆了口氣,似乎並不太願意說出此人的名字:“那個人姓易,好像還是咱們學校的學生,但不是醫學院的。”

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幾乎是本能地說:“是叫易北辰嗎?”

“沒錯,就是他。”

這一句猶若晴天霹靂般劈在我的心頭。

四年前,北辰患病記檔,四年前,北辰離開我說是要去美國留學,四年前的痛徹心扉,竟是這樣一個美麗而又蒼白的謊言!

巨大的震驚的逼得我如夢初醒,心緊緊地顫抖着,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沒辦法思考,只是想着要立刻看到易北辰,要向他問清楚。

然而,我給易北辰打電話,得到的卻是暫時無法接通。我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衝到北辰住的公寓,房間裡沒有人,問門衛室的保安,對方說戶主半個月前就已經離開海濱了。

離開海濱,他去了哪?

我恍然地癱坐在地上,他那樣滿心期待地跑來海濱尋找我,也許只是爲了向我解釋清楚當年的事情。而我呢,竟然會那樣無情,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最無力時,我看到面前恍恍惚惚地立着一個身影,我擡起頭:“你來做什麼?”

歐陽琛淡淡看着我:“你又是做什麼?”

我偏過頭:“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想見他?”歐陽琛輕輕地笑了,“也許我可以幫你見他,幫你見到更多你想要見的東西,比如說,當年易北辰離開你的真相。”

驀地蒼穹中一記凌厲的雷響,劈得我毛骨悚然。

“你怎麼會知道?”我這才擡起頭,深深地看住對方,“你到底瞞着我做過什麼?”

歐陽琛不動聲色地走到座駕旁邊,接着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跟我走,你就會明白了。”

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着,我不知道車子開了多久,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看到了北京的路牌。

滿街熟悉的景物像舊電影般,從我的眼前匆匆而逝,我彷彿又看到年少時,北辰騎着單車帶我在這座城市中游走。

最後他們停在一個燈若微星的街頭,下車時,我轉過頭,眼神複雜地看住歐陽琛。

四年前的這條街上,晚風若刀,夾雜着漫天如絮的飛雪,撲簌簌地吹往我的胸懷。

那時候,我蜷縮在寒冷的黑暗中瑟瑟發抖,近乎乞求般地拉扯着易北辰的衣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時候,易北辰褪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瘦弱的雙肩上,再用寬廣的雙臂將我連着衣服一同緊緊地裹在懷裡;那時候他俯下頭,輕輕地吻住我的額發,勸我不要哭。

那時候他的吻像雪花一樣輕盈、柔軟,可這樣溫柔的親吻過後,他卻對我說:“葉輕,我們分手吧。”

那時候我的心都碎了,一邊哭一邊跑開,徒留下易北辰一個人佇立在飛雪連天的街景裡,孤獨而荒涼。

如今這一刻,多少個那時候,被飛雪錯亂的那時候,全都電影回放般重現在我的眼前。

心麻木地痛着,我轉眸,淚水蓄積在眼眶裡:“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歐陽琛低頭,燃起一支菸,吞雲吐霧中慢慢地開口:“當年,我就是站在這裡,看着你們分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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