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燭火掩映, 遠遠看去那些帳篷就像一盞盞燈籠,祝英臺扮成男裝,躲在一棵樹後, 暗中觀察士兵巡邏的規律, 五指緊握成拳, 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她擡起袖子擦擦, 眼睛都不敢眨,心裡暗暗思忖,原本想先見到山伯再說, 看來要進鄮縣就必須要穿過這片軍營。
自得到山伯的書信,她就急得不行, 搶軍糧可是大罪, 她去求娘救救他, 可娘卻用糧食以低價賣過一次山伯爲由,拒絕再幫, 八哥看她可憐,就讓她先行過來叫馬文才寬限一天,只要拖住時間,他想辦法收集好糧食就趕過來。
瞅準機會,壓下紊亂的心跳, 祝英臺鼓起勇氣, 快速找隱蔽的暗處衝過去。
“誰?”一聲呼喝, 火光瞬間燃起, 十幾把鋒利的鋼刀架到她脖子上, 祝英臺瞬間僵直了身子一動不動,默默嚥下口水。
主帳內, 玉玳籙席地而坐,將腦袋枕在文才兄的腿上,慵懶的眯眼,貓瞳因爲犯困變得溼漉漉的,眼睫上還掛着欲落不落的淚珠。
“要就寢麼?”馬文才心肝顫了顫,用指腹摩挲他的臉頰,揩去水潤的淚珠放進嘴裡輕嘗。
玉玳籙搖搖腦袋,聲音軟糯:“我要再陪你一會。”
馬文才的視線從排兵佈陣的沙盤上移開,杵着額頭低眸看他:“最近幾天,怎麼不見你那囉裡囉嗦的書童?”
玉玳籙心底咯噔一下,避開他的眼神,小聲呢喃道:“我讓他回去辦點事。”
馬文才打破砂鍋的逼問:“辦什麼事?”
直起身子,伸個懶腰,玉玳籙顧左右而言他道:“好睏呀,我想休息了。”話落,剛起身又被拽跌至他腿上。
“別轉移話題,到底怎麼回事?”
玉玳籙咬脣,雙手環住他頸脖,貓瞳盯着他深邃的眸子:“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恩?”馬文才摟緊他的腰,危險的湊近,“還敢討價還價,你先說了,我再決定要不要生氣。”
玉玳籙泄氣,小臉失望的垮下:“我讓他回家把我閒時開那家鋪子的收益換成糧食,還有給家裡報個平安。”頓了頓,語氣堅定道,“我想賑災。”
一室寂靜,玉玳籙無辜的癟嘴:“不許生氣。”剛來時看到滿大街的災民,他就有這種想法了,但文才兄的性子必然會先剿匪,而對災民採取不理會的態度,他既然來了,就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對於賑災文才兄一定會嗤之以鼻的。
果然,馬文才嗤笑道:“那些個沒用的東西,總想着等別人去救濟,我饒他們一命,沒下殺手就算夠仁義的了,還妄想賑災?”
玉玳籙豎起一根手指按住他的脣,氣惱道:“你是奉旨來辦事的,雖然只是要你鎮壓暴民,對災民完全不用,可是若你真那麼做了,就糟了,這個時候民心最不能失,只能安撫。”
馬文才眸中含笑,輕啓脣咬住少年蔥白的指尖,初聽時他還挺高興的,因爲少年完全是在爲他着想,就像夫妻般思慮周到,可到最後少年竟以這句結尾。
“得民心這方面,梁山伯就做得很不錯啊。”
可憐玉玳籙,自己作死了都不知道,說完還抽出手指肯定般的點點頭。
馬文才臉色頓時變得陰鷙。這輩子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比他強,從小就必須得事事得第一,所有爬到他頭上的都要踩下去,若是旁人說了這句話,早就被他滅了無數次了,可對於少年他卻是捨不得,可梁山伯就不會被他輕易放過。
想罷,還是氣不過,惱怒的低頭咬住少年脣瓣舔允。
此時,馬統拿着佩刀掀起簾子:“公子,有人夜闖軍營,被我抓到了。”
玉玳籙紅着耳廓,連忙推開文才兄,起身離他遠一點。
馬文才不悅的將他拽回來,聲音冷冷道:“誰?”說着見少年伸長了脖子好奇的往帳外張望,又忍不住勾脣笑起來。
“公子見了就知道了。”馬統一揮手,五花大綁的祝英臺被推進來,目光瞥見少年時驚喜地瞪大了眼。
“上虞祝英臺。”馬文才信步到她身邊,“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哼。”祝英臺剛露出的笑容消失不見,蔑視道:“馬文才,你仗勢欺人、強人所難,我是來幫山伯對付你的。”
“呵~”馬文才輕笑,他幾乎忍不住要拍手贊她勇氣可嘉,不過是愚蠢的勇氣。
繞着她走一圈,眼含蔑視的打量:“就憑你?”
“馬文才你這個敗類,不用我動手,總有一天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有人這麼罵文才兄,玉玳籙本是很生氣的,見祝英臺是個女生又不好意思同她計較,若是沒有他,文才兄愛的就是她了,可這世界上就是沒有如果,現在文才兄是他的,雖然是這樣想,但心底裡仍抱有一絲愧疚,他輕吐口氣,跑過來替她解開繩子:“你一個姑娘家跑這來做什麼,快回去吧。”
面對少年,祝英臺臉色緩和不少,甚至可以察覺出幾分委屈。
“山伯有難,我能不來麼。”祝英臺癟嘴,看了他半晌又道:“我們好歹是三年同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讓馬文才放過山伯。”
馬文才端起茶盞的手緊了緊,冷厲的目光向她瞥去。
玉玳籙嘆氣解釋道:“文才兄不是故意爲難他的,實在奉旨前來,總得有個交代,鄮縣衙差搶了軍糧,這件事早晚要解決的,只要梁山伯還回被搶軍糧就可以化險爲夷,若不然到了京城就難辦了。”
祝英臺滿腔怒氣被哽在嗓子眼,弱弱道:“那也不能只給這麼短的時間啊,要不是山伯向我買糧食,解釋了事情原委,我都還被矇在鼓裡,更別談幫他了,只要馬……馬公子,寬限一天,軍糧我們就一定能還回來。”
“哈哈。”馬文才諷刺的大笑,“我還以爲梁山伯有什麼本事呢,原來是求助於你,我到要問問他,這碗軟飯吃得飽不飽,爽不爽快?”
祝英臺氣得火冒三丈,怒道:“馬文才,你別太過分,山伯是有付銀子的。”山伯是謙謙君子,她不許任何人侮辱他。
“銀子?梁山伯乃一介貧民,他哪來的銀子給你,說你沒倒貼,誰信呢?”
玉玳籙扶額,感到一陣頭痛:“文才兄,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馬文才瞥他一眼,識趣的閉嘴,祝英臺卻無法忍受,一臉心痛道:“玉妹妹,你怎麼能跟這種人在一塊,他完全不懂得敦厚仁善是何物,時間久了,他也會向對那些人一樣殘忍的對待你。”
玉玳籙嘆氣,祝姑娘你找死也不要這麼積極嘛,這不是明擺着挑釁麼,而且他是男人,男人。
對馬文才什麼都好說,唯獨涉及到少年不能忍,當下冷笑一聲道:“你這麼在乎梁山伯,可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糧食和你的性命,孰輕孰重,我到可以讓你瞭解瞭解,明日就讓你親眼看看梁山伯會做出什麼抉擇,來人,把她押下去。”
祝英臺掙脫壓制,憤憤道:“我自己走。”心底裡卻是揮之不去的陰霾和忐忑不安。
馬文才一心要看好戲,玉玳籙求情耍賴皆沒用,惹得急了還被他拉過來一通強吻。
天微微亮,守在城門上的衙差從睡夢中轉醒,一睜眼就見黑袍將軍率領大隊人馬而來,路面塵土飛揚,那衙差驚得使勁揉揉眼睛,發現不是自己的幻覺後,雙腿發軟跌跌撞撞的往城裡飛奔,“不好啦,快來人哪,有人要攻城啦!”
梁山伯一夜未眠,聽到消息忙趕來,站在城門上,往下看得一清二楚,祝英臺被綁着推上前,梁山伯瞬間瞪大了眼,失神喚道:“英臺……”
馬文才仰首冷笑道:“梁山伯,我將你的祝賢弟給送來了,你要怎麼感謝我?”
“山伯。”祝英臺掙脫不掉繩子,急得大喊:“山伯你別管我,馬文才心狠手辣,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梁山伯心疼得皺眉:“馬文才,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可你不能這麼對英臺,搶軍糧的事與她無關,她是無辜的。”
馬文才輕蔑道:“今天就是五日之期,梁山伯,你糧食湊齊了麼?”
“這……”
“哼,我諒你也湊不出。”馬文才策馬至祝英臺身邊,用馬鞭挑起她的下巴,祝英臺嫌惡的偏頭避開,他不屑一笑,擡首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我放了祝英臺,你把糧食交出來,二是,我免了你搶的軍糧,還可救助全城百姓,但祝英臺會如何……我就不敢保證了。”
“呸,馬文才,你這個卑鄙小人。”祝英臺氣怒不已,“山伯你別理他。”
“怎麼樣梁山伯?要糧食還是要祝英臺,你做個選擇。”
滿城的百姓聞訊而來,此時都眼巴巴的看着梁山伯,喚着:“樑大人。”
一聲聲呼喚飽含着希望,樑大人三個字更是重如泰山,梁山伯手心冒出冷汗,左右爲難,一邊是心愛之人,一邊是百姓的活命根本,無論怎麼選擇都是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