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緣鶴出了客棧,一面恍惚得往回走,一面腦子裡還在繼續想着關於陸言裳的一切——六年了,六年了,真的是你嗎?或許你改名換姓回來了。可和你一起的那個姑娘卻說,不是你!可,真的不是你嗎?
軒緣鶴此時心裡焦灼慌亂,他當然不會因爲陸言悅隨口一說,就完全信服,現在最大的障礙其實是他自己的害怕。
如若是他,自己現在究竟應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那叫自己該怎麼辦?好累,好像有點堅持不下去了。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這煎熬已經持續了六年,渾身的力氣早已被熬幹,心神也已經疲憊殆盡,要是再經歷一次巨大的失望……
不!
肯定是你!那眼神絕對沒錯,絕對沒錯!
軒緣鶴頭腦裡再次浮現出那雙眼睛——無數次被自己印刻進心靈深處的雙眸……腳步陡然停了下來,大口得喘息了幾下後,猛得迴轉身,又往聚仙樓跑去——當機立斷,不再給自己猶豫徘徊的機會了。
等到軒緣鶴跑回去,早已上氣不接下氣,卻也顧不得休息片刻,拉着小二便問:“小哥,住在天字一號房間的客人回來了沒有?”
“喲!巧的咧,回來沒多久,剛纔追個小女娃,往後院跑了。”
還沒等小二的話音落下,軒緣鶴就往後院跑去了。
聚仙樓的後院很大,修建得也很漂亮,就是爲了給貴客們休憩或遊玩的,裡面不但有種着各色鮮花的花園,還有一個精緻的小池子。
軒緣鶴以前來參加科舉考試的那段時間也是住在這裡。
雖然年月已經久遠,那院子已經過諸多改良,可大致的形貌卻沒變。
聽說陸言裳就在這裡,軒緣鶴有些急切得在其中穿尋起來。
“回來沒多久,剛纔追個小女娃,往後院跑了……”小二的話還在腦中迴響,“追個小女娃……小女娃……”
剛剛轉過花園的一角,軒緣鶴就看到池子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身穿黑衣的人正讓懷中睡着的小女娃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後,慢慢站起來。
等等……那個小女娃……不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嗎?
正在軒緣鶴這麼詫異着的時候,那個人已經緩緩將身子轉了過來……
陸言裳正想帶着睡着的鶯兒回房,一擡眼卻看見一個人擋在身前。
四目相對,兩人都停下了,時間也彷彿停止了。
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白凡~”很久很久,軒緣鶴纔將這兩個字喊出了口,久違了六年的熟悉名字,再次叫出口,絲毫不顯生澀,只是盈滿了無邊的感動和濃郁的思念,軒緣鶴甚至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長大了,比以前高了,少了份稚嫩的可愛,多了些成熟的俊朗……
本來像是有無數的話要說,想要向他表達自己的懊悔和傾訴對他的想念,可口中僅限這兩個字,其餘的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軒緣鶴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憂心着能不能找回他,卻從來沒有仔細想過,倘若兩人真的相見,該用怎樣的話語來作爲開場。
“你認錯人了!”就在軒緣鶴絞盡腦汁尋思着該要說些什麼時,陸言裳這麼說罷,已經邁步,越過了他。
軒緣鶴半天才回過神來,急忙跟了上去。
“白凡,白凡,白凡……”陸言裳快步走上樓,軒緣鶴便在後面叫着他的名字。
陸言裳正要進自己的房間,懷中的瀲鶯哼了哼,陸言裳便再次停了下來,用手拍拍她的脊背,轉身對身後的人禮貌笑道:“這位公子,實在不好意思。在下姓陸,名言裳,你真的認錯人了。請莫要再跟着在下。另外,這孩子困了,我要送她到房間裡睡覺,請莫要在此打擾。”
白凡不承認,軒緣鶴也不在意,只是聽他提起鶯兒,便連忙順着說道:“哦!鶯兒每天這個時候是要睡覺的——好巧,你們怎麼會遇到,一定是幽冥姑娘又帶鶯兒來逛集市了吧。呵呵,上次,我也遇到她們了,還帶鶯兒回府玩了半天。”垂眼彎着嘴角又道:“我說,她小時候在這裡住過,可是,她卻說她不記得了。”自嘲得笑笑接着道:“也是!她那時候才那麼小,怎麼會記得呢。”
陸言裳沒有搭話,只是默默走進房間,將瀲鶯放在了牀上。瀲鶯不安份得動作着,不過,很快就被陸言裳安撫了下去。
軒緣鶴走近一些,看着牀上的瀲鶯道:“鶯兒不僅聰明漂亮而且機靈可愛,心地也很善良……就像你一般。”
“小白,我聽哥說,你回來了!”軒緣鶴正在慢慢蘊釀着的溫情很不合時宜得被這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不速之客給攪亂。
陸言悅一看到軒緣鶴,就瞪大眼睛,快步上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這莽人,怎麼又回來了?”
陸言裳淡淡道:“言悅,你認識他?”
陸言悅滿是敵意得看着軒緣鶴道:“認識!他就是個不經人同意隨意亂闖別人房間的賊人強盜。”
“是嗎?既然如此,那怎麼還不讓人把他綁起來丟出去。”陸言裳說完,繼續輕拍着牀上的瀲鶯。
陸言悅來到門邊舉起兩隻手響亮得拍了兩下,立馬就有兩個高大威猛的保鏢快速上樓前來聽候差遣。
陸言悅嘴角不懷好意得一笑,然後指着軒緣鶴大聲說道:“給我把他綁起來,然後,扔出客棧。”
“是!”兩人領命,便立即動手,軒緣鶴也不管自己已經被人抗了起來,只是着急得衝着白凡喊道:“我還會再來找你的,我不會放棄的,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聲音漸漸變小,消失在了樓梯間。
“哎喲!”軒緣鶴被兩人狠狠扔到聚仙樓門前的地下,屁股摔得開了花卻並不後悔走之前沒有讓任何人暗中保護或接應。因爲要去見的人是他,所以不帶這些人——總覺得,這是屬於他們兩人的時間和空間;總覺得太過寶貝和珍愛的事物甚至不願讓他以外的其他人接近甚至看見。而且,自己也不希望和他之間藏有任何的隱私。
兩保鏢完成任務,頭也不回,轉身就走,倒是那客棧的老闆見這位也像是個惹不起的富貴人,便帶着小二出來連連賠不是。正想給他鬆綁,卻聽有人在身後怒吼道:“大膽刁民,竟敢對朝廷命官不敬。”
“朝廷命官?”掌櫃的瞧着這正跑來的灰衣公子,有些震驚,有些愕然。
卓昱航聽說軒緣鶴沒帶護位就出門,心中火急火燎得趕出來尋找,尋到聚仙樓前時,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便義正嚴辭、聲色俱厲得喊了出來。
“這位乃是當朝御史!爾等平民竟敢以下犯上,縛之以繩索,可知道該當何罪?”
這天子腳下,經常有達官貴人在此經過往來,又看看這位衣着華麗、氣度不凡,那位也是威嚴肅穆、不可侵犯,想必他說的也不假。
掌櫃聽了這話,知道得罪了不得了的人——雖然不是自己直接動手,可是這樣的高官在他店裡受了這樣的待遇,難免也會被遷怒,可能到時候,連客棧都要關門大吉,說不定自己還會有牢獄之災呢。
掌櫃的使眼色讓小二趕快將人解開,一面對着軒緣鶴和卓昱航拜罪道:“御史大人推行新法,百姓受益良多,皆稱頌大人之功德無量,萬世流芳。甚至,還有人爲大人修建廟宇,日夜供奉,希望大人能幸福安康,平安快樂,併爲後人所記。這樣一位賢德之人,小民打從心底敬仰。怪只怪小民位卑,從未有機會識得御史尊顏,竟讓大人在小民店中受辱,實在是心中頗有不安。大人請放心,小民這就揪出對大人不敬者,將其綁縛前來……”掌櫃的說完正要叫人,卻被軒緣鶴叫住了:“哎!不用了~”
“大人確定?”掌櫃小心問道。
“嗯!”軒緣鶴點點頭,竟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癡癡的笑容,自言自語道:“我不介意,這是我應得的,挺好!”
軒緣鶴一眼不眨得看向客棧裡面,掌櫃順着軒轅鶴的視線看去,卻又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是見他在那兒自言自語得笑着,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感覺自己應該不會被累及,便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