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止住抽泣,鼓足勇氣睜開婆娑的淚眼看着這個第一天見到自己,就要了自己的男人,他叫自己“瑛兒”,這讓唐瑛莫名的覺得自己與他親近起來。她生澀的也環抱住了渾身汗溼的宣離帝,學着他對自己的樣子小心的愛撫着他的脊背。
第二天,唐瑛就被封做瑛妃,隔年懷上皇嗣,皇嗣還未誕下就破例冊封爲貴妃,盛寵無人可比,形同副後。
這一寵,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如彈指一揮間剎那而過,瑛貴妃脣角露出得意的笑意,斜臥着小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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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侯府
——“龍筱落水了!?”沈煉噌的跳起身子,指着匆匆來報的宮中侍衛急道。
沈追趕忙站起身按住弟弟的肩膀,擋到他身前,生怕被這侍衛看出什麼異樣來,“你慢慢說,是不是皇上傳我連夜進宮?”
沈追是宣離帝親封的都尉,皇宮半數御林軍也在他的麾下,宮裡有事也多會傳他督導,淑妃姐妹落水的事不過半晌就有御林軍的人趕到沈家告知,本來好好的月圓夜,倒是讓定遠侯府也難得安寧。
——“皇上把淑妃差點落水的事交由皇后處理,雖然暫時沒有宣都尉大人您入宮,但屬下還是趕緊來知會您一聲,要是皇上宣您,大人也能早有準備纔好。”來人道。
“噢…”沈追籲出一口氣,“交由皇后處理…”
這一句話出來,沈家的人都明白了什麼,沈嘯天嘆了聲道:“都是一家人,這又是何苦…”
沈追揮散稟報的侍衛,見沈煉還呆呆站在原地,搭着他的肩將他重重的按在凳子上,掐了把道:“剛剛來人也說了,龍三識水性,護下自己的大姐,自己也好好的很,不會有事的。”
這丫頭送自己出了朱雀門,明明已經摺返回了長春宮,怎麼又往御花園去了?沈煉暗暗惱着龍筱,見父親意味深長的看着自己,忙收起臉上的憂色,執起茶壺給父親的茶盞裡添了些熱水。
明月仍是高懸着,可原來坐在院子裡賞月的這家人卻都像是沒有了興致,又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沈嘯天就起身往書房去了,沈追晚飯時的酒喝的有些多,打了幾個哈欠也回了寢屋。偌大的後院裡只剩下沈煉和花銀母子,沈煉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遲疑着嚥了回去,轉動着手裡的茶盞卻怎麼也遞不進嘴邊。
——“你想託娘進宮看看龍筱?”花銀看着眼神不定的兒子。
“娘…”沈煉滑下手裡的茶盞,“雖然知道筱兒沒事,但娘要是能去看一眼…”
“筱兒…”花銀面上掠過一絲顫動,“你和龍筱那晚徹夜未歸,娘信你,所以一句話都沒有問過你…你和龍筱…”
沈煉的黑眸忽然定住,垂下長睫篤定道:“筱兒冰清玉潔,兒子真心喜歡她,怎麼會傷了她?娘放心,兒子頑劣,卻有些事,也絕不會去做的。”
——“你果然是喜歡上了她。”花銀深深注視着兒子年輕凌厲的臉,“可龍女世代爲後,幾乎沒有嫁給過沐氏以外的男子,沈煉,你又打算怎麼做?”
見兒子欲言又止,花銀緩緩走到院子中間,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你無官無爵,沈家也不是世族豪門,龍家憑什麼會把女兒許配給你?就憑…”花銀頓住話,見明月隱入密雲裡,聲音也幽幽低了下來,“就憑…皇上對你所謂的偏愛器重?”
——“娘…”
“娘知道你在想什麼。”花銀打斷沈煉,指着不見月色的夜空,“君恩如明月,能照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就算皇上把龍筱指給你,他日皇上不在,沈家佔着一個龍家的女兒,還不是如履薄冰,不會有一日的安寧。”
沈煉明白母親話中的意思,可恍惚間,他又有些不明白,“爹最恨我和龍家的人親近,上次那巴掌也是因爲龍筱…爲什麼娘…並不避諱我和龍筱…”
花銀上下看着俊武的兒子,笑了聲道:“因爲娘太瞭解你,煉兒認定的事,刀山火海也非做不可,爹和娘怎麼攔得住你?與其你想旁的法子惹出什麼禍事來,做孃的還不替你想一條行得通的路?”
沈煉自嘲一笑,“我沈煉自小就不喜歡功名利祿,還以爲是個幼子,凡是不喜歡的都有大哥擋着,自己悠悠哉哉不知道多好,想不到…還是要和大哥一樣。”
“蒼都小霸王文可傲立朝堂,武可拔劍江湖。”花銀眸子忽的閃出光澤,“你明明可以去做的事,爲什麼不去做?”花銀扶住沈煉高挺的肩膀,欣慰道,“你爹要是知道你能常去軍營和他一起練兵,一定會很高興。”
沈煉不想答應,可每每想起龍筱待在叵測的後宮裡,他就渾身不是滋味,驚聞龍筱爲救淑妃落水,他真想即刻就衝進長春宮,帶着她遠走高飛也好。沈煉看着母親期待的眼神,咬着下脣艱難道:“娘教誨的是,就當…是爲了龍筱吧。”
沈煉幾步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邊,舀起一瓢涼水從頭澆下,抹了把臉徑直走出了院子。花銀冷靜的看着兒子身上滴滴答答墜下的水珠,眸子溫柔中帶着一種堅定。
同一輪圓月下,漣城,龍府外。
——“籲…”龍希風勒緊馬脖停下疾馳了多日的步子,擡眼看着龍府的牌匾,“千趕萬趕,終於趕在中秋這天到了家門口,還來得及和爹孃吃口團圓飯。”
“龍大少爺一言九鼎,書信裡說了中秋夜回來,就一定要這一日回來。”夏夷歡繞着手裡的馬繮淡淡笑道,“夏某佩服。”
“哈哈哈哈。”龍希風指着夏夷歡笑道,“歡爺又笑我?走,和我進去。”
“進去?”夏夷歡皺了皺眉頭,“大少爺,這回沒有聖旨,我怕是不方便再進龍府…”
龍希風跳下馬背扯下夏夷歡拉着的馬繮,不容分說的就往自家府裡頭帶,“你是我龍希風的好友,就是龍家的貴客,哪裡需要什麼聖旨?我讓你進去,你就得進去!走!”
跟在後頭的金磐也不動作,躲在暗夜裡看着推來推去的這二人,嘴角有着若有若無的笑容。夏夷歡終於還是推辭不過,被龍希風拖進了自家大宅,回頭看了眼怵着的金磐,金磐會意的晃着馬繮,也悠哉的跟着進了這龍府。
頭頂的月色忽然黯淡下來,站立在正廳門口的龍戎擡頭看去,見剛剛還高懸的明月被密雲驟然掩蓋,不知怎麼的心頭也像是籠上了一層陰霾。
“爹。”龍希亭從前院小跑了過來,“大哥如約回來了,還…還帶回了夏將軍…”
——“夏夷歡?”龍戎低沉自語,“又是他…”
“爹…爹?”龍希亭見父親發着愣,又換了幾聲,“爹?”
龍戎回過神,眉宇露出嚴峻之色,龍希亭知道父親有話要囑咐,趕忙又上前了幾步。
“冰窟附近增派一倍的人手,每日十二個時辰不得有一刻離人。你大姑姑住的後院…也要命人嚴加看守,不得有絲毫馬虎!”龍戎捏着手心深思道,“還有就是…夏將軍是貴客,好生招呼,不得怠慢。”
——“希亭知道。”
安置好夏夷歡和金磐,龍希風便急急去見父母,夏夷歡看着桌上豐盛的菜餚,卻沒有動筷子的意思。日夜趕路的金磐也是餓得很,撕開只雞腿啃咬了幾口,見夏夷歡動也不動,趕忙放下,笨拙的咀嚼嚥下,“歡爺…您不餓麼?”
夏夷歡回頭看了眼別苑,低沉道:“龍府又進了外人,龍戎凡是小心,一定會加派人手看住咱倆,冰窟和龍怡悠居住的深院很快也會守得和銅牆鐵壁一樣。今晚,我有很多事要做。”
“咱們可是龍大少爺請進來的貴客!”金磐擦了擦嘴角的油不滿道。
“是龍希風的客人,卻不是龍府的客人。”夏夷歡朝窗外警覺的看了又看,“趁着龍戎以爲我們人乏,今晚的警戒…應該還足矣讓我應付,過了今晚,怕就要難上許多了。”
金磐也覺得夏夷歡說的有理,可還是忍不住又戀戀不捨的看着自己啃了一半的雞腿,嚥了咽口水。
龍府幽徑
夜色下,一個窈窕的身影正發着愁,龍絡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紅柿,遞到龍怡悠眼前晃了晃,見龍怡悠還是埋着頭不看自己,又從另一個袖子裡摸出幾塊酥餅,故意吞着喉嚨做出饞嘴的模樣,嘻嘻笑道:“姑姑,你還不想吃麼?”
龍怡悠縮在大樹幹下,也不擡頭看龍絡一眼,埋頭拿指尖胡亂在泥地裡划着。龍絡有些不耐煩,嘟囔着道:“筱兒平日裡不也就是備些好吃的過來看姑姑麼?怎麼她哄得住姑姑,我就不行?”
身後的婢女小玥正要接話,小徑深處響起有些陌生的男子聲音,步步朝她倆走近,“龍三小姐可是耐着性子慢慢去哄,二小姐才哄了幾句,看着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是你?”龍絡看清來人是夏夷歡,蹙眉有些不高興道,“才聽說大哥把夏將軍也帶了回來,這就見到了?夏將軍也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龍府裡也進出如同無人之境,竟…連我們姐妹帶姑姑出來溜達的小徑也能探到?”
夏夷歡淡淡一笑,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停下,“風塵僕僕誰不想倒頭就睡?要不是你妹妹讓我替她瞧瞧自己姑姑和二姐,你當我想在龍府晃盪?爲客之道可不是這樣。”
“筱兒?”龍絡又驚又喜,“是筱兒讓你來見我們?”
夏夷歡閃過龍絡的身子,低頭看向縮在樹邊的龍怡悠,見她像是又清減了些,心裡也是不忍。龍絡見夏夷歡看旁人不看自己,叉着腰擋在了他身前,惱道:“筱兒和我長姐在宮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她倆?皇上寵不寵愛我長姐…你愣着做什麼?說呀!”
夏夷歡不悅道:“你嘰嘰喳喳一口氣問了我這麼多,我該先回答你哪句?”
龍絡哼了聲扭過頭,“就先說說…皇上…對我長姐如何?”
夏夷歡低笑了聲,“淑妃進宮不久就懷了皇嗣,你說皇上對她怎樣?”
“那是龍家的福氣!”龍絡脫口而出,“皇上皇后讓長姐入宮,要的不就是龍家給帶去的福氣麼?”
龍絡性子直白潑辣,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從來沒有半個心眼,和這個二姐相比,三女龍筱雖然也頑劣了些,卻比龍絡要機敏懂事的多,有主見更有分寸。夏夷歡才和這個龍絡說了幾句話,就知道一定可以從這個莽撞少女身上探知到什麼。
——“筱兒…好不好?”龍絡遲疑着問道,“她怕是在宮裡悶壞了吧?”
夏夷歡回過神,搖頭道,“她有人時常陪着在蒼都內外遊玩,哪裡會覺得悶?那個人又和她談得來,二小姐多慮了。”
“是沐青辰麼!?”龍絡忽然漲紅了臉,話裡都溢出酸溜溜的醋意,“一定是那個沐青辰!看着就是個花花心思,一定是他!”
夏夷歡看她燃起的無名火也只覺得好笑,“不是你未來夫君,是沈煉。”
“沈煉…”龍絡暗暗籲出一口氣,問到了自己最想知道了,龍絡也懶得再和夏夷歡多說,摸出酥餅又轉向龍怡悠,哀求着道,“姑姑,你倒是吃一口啊,今天是中秋,您連個餅子都不吃,哪裡叫過節吶…”
夏夷歡朝她伸出手,低聲道:“二小姐,不如讓我試試?”
——“你?”龍絡略加遲疑,緩緩把手裡的酥餅遞到夏夷歡面前,“你可別嚇到她。”
夏夷歡接過酥餅,單膝着地試探的湊近哼哼喃語的龍怡悠,輕聲問道:“姑姑在寫什麼字呢?能給我看一眼麼?”
龍怡悠緩慢的半擡起頭,她好像見過這個冷峻神秘的男人,可又好像什麼也不記得,龍怡悠拉扯着自己的長髮,口中的悶哼聲又大了些,忽的又急忙抹去自己寫在泥地上的字跡,如同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夏夷歡出門前就收起了自己的狼首木雕,龍怡悠瞥了瞥他的腰間,見那裡空空蕩蕩,眉眼微動,隱隱像是有些悵然。
“姑姑餓不餓?”夏夷歡拿着酥餅在她眼前晃了晃,扳做兩半自己悠悠咬了口,“好吃,姑姑吃麼?”
龍怡悠見他吃的有滋有味,忍不住也嚥了下喉嚨,伸手就去搶他那另外半塊,一旁的龍絡看傻了眼,抱肩盯着極有耐心的夏夷歡,“有兩下子啊…”
龍怡悠愛惜的咬了口酥餅,細密的皓齒一口一口緩慢的咀嚼着,閃動的眼睛深凹在眼窩裡,讓人看着就覺得心痛。
見二人的酥餅吃完,龍絡又把懷裡的紅柿塞給夏夷歡,夏夷歡照舊扳做兩半,龍怡悠急急搶過,一口咬下,紅柿甜糯,蜜絲殘落在她的脣邊,龍怡悠探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注視着自己的夏夷歡,羞怯的抱着身子又縮了縮。
“龍筱很想念姑姑。”夏夷歡脣齒輕張對視着龍怡悠迷茫的眼睛,“是龍筱,讓我來看姑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