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輛驢車慢慢悠悠地停在吉縣縣城以北一處不起眼的窯洞院子外面。
閻錫山前幾天就住在這個地方,等過兩天雨停了,他準備再換個地方。
吉縣是山西東南的一座小城,位於黃河東岸,三面環山,一面濱水,東高西低。
壺口瀑布就在吉縣東南端的壺口鎮,因此這裡也是黃河中游最南端適宜渡河進入陝西的地點,素有“秦晉通衢”之稱。
東高西低的吉縣,在東西長62公里,南北寬48公里的區域之內,有五座大山橫穿東部和中部,縣境內山巒起伏、溝壑縱橫、地形複雜。
這種地形易守難攻,就算是攻下來了,也不可能全面佔領。
如果說冀中是華北的烏U克K蘭,那吉縣這種地形,差不多就算阿A富F汗。
呂梁山、太嶽山、太行山,有不少地形,都是像是阿A富F汗。
日軍在拿下吉縣縣城之後,嘗試了多次向西打到黃河岸邊都沒有能夠得逞,也因此改變策略,尤其是百團大戰之後筱冢義男來到山西,對閻錫山的態度就從“強硬打壓”改爲“利誘拉攏”,不談主義,談生意。
爲了表達誠意,筱冢義男早就主動把吉縣縣城給閻老西讓了出來,讓閻錫山能夠種糧經商,收稅養兵,這也是雙方第一個實現“共存”的地區。
當然筱冢義男也有他的收穫,比如說中條山戰役中,晉西南晉綏軍由於“陷入苦戰”而無法形成策應,導致山西境內的中央軍慘遭滅頂之災,老蔣也因此暴怒,以停發軍餉對閻錫山進行懲罰。
對於停發軍餉,閻錫山也沒啥特別過激的行爲,就是哭窮,哭窮再哭窮……老蔣這邊思來想去,也不能真的翻臉把閻老西推到敵人陣營裡面去,也就只能隔空怒罵娘希匹。
(二)
驢車上被攙扶着走進細雨的,是一個七十多歲鬚髮皆白的老者,這不是別人,正是號稱“山西宰相”的趙次龍。
車子剛剛停穩,閻錫山就急匆匆從窯洞裡走了出來,四兒子閻志民打着傘在後快步跟着。
此時的閻老西也已經五十大多快要六十歲的人了,行動呀早已不像年輕時那麼敏捷,但是對於被自己比擬爲“吾之荀彧”的趙老爺子,閻錫山還是非常尊重的。
趙老先生不僅是閻錫山的軍師、兄長、智囊,還是1912年山西“將校研究所”的首任校長,此後山西的“山西軍事教育團”、“學兵團”、“山西軍官學校”都是在這個研究所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晉綏軍中的高層軍官,一大半都是趙老先生的弟子。
閻老西扶着趙老爺子,不無埋怨地說道:“啥事啊這麼着急,天晴都不願意等,說了你好好歇着,過幾天俄去看望你麼!”
“急啊!”趙老爺子頓了頓柺杖,說道:“我是怕……行了,屋子裡說吧!”
看到趙老爺子的樣子,閻老西基本上也知道老爺子的用意了。
不用說,自己偷摸接觸日本人的消息,終於被老爺子知道了!
自己已經嚴格命令對老爺子保密了,這個事情,是誰捅給老爺子的你?
老爺子的獨生子宗富嗎?不可能,二十多歲剛從燕京大學畢業的宗富正在晉西地區幫自己辦教育辦得有聲有色,他是不可能有渠道接觸到這個消息的。
其他人?老爺子身邊所有人都是自己親手安排的,沒聽到這方面報告啊?
一邊狐疑着,閻錫山一邊小心翼翼扶着趙老爺子進到窯洞裡頭。
(三)
“啪!”老爺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拍在桌子上,沒有說話。
閻錫山拿起紙,看着老四志民把茶放到桌上,擺擺手示意讓兒子出去。
閻老西總共有五個兒子,但是老大老三很不幸剛出生就夭折,寄予厚望並且與山西趙姓大家族聯姻的二兒子志寬兩年前年僅21歲時意外猝死了,這對閻老西打擊很大。
現在還剩下老四志民和老五志輝,閻老西其實更喜歡此時年僅15歲的志輝,覺得他更像自己,而老四志民……唉!
志民被閻老西送去美國留學時候,認識了北平裴參議的女兒,倆人一起考上了碩士,一起西式婚禮,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沒想到,幾年前,裴參議“共存共榮”了,所以老四想要接班晉綏軍和山西產業,夢碎。
當年志民學的是無線電專業,目前一些機要事務讓他處理,包括讓志民夫婦收聽一些美國電臺歐洲電臺,掌握最新局勢……也是委屈他們了。
看着志民出去之後,閻老西很隨意地打開那張彩色的傳單,看到上面有一張照片,他站起來走了幾步來到窗邊,舉着老花鏡仔細看看,嘿嘿嘿笑了起來。
“你還笑得出來?”趙老爺子不滿地說道:“百川啊,這是要遺臭萬年的!”
“這是誰給您帶過來的?應該不會是空投到咱們這邊的……哦,俄知道咧,是西安那邊襄吧,咋,西安那邊信咧?”
閻錫山基本上理順了,這是重慶指示西安派人過來試探的,趙老爺子是辛亥革命元老,現在還是國民黨中執委委員,曾經在民國十八年擔任三屆一中全會政治會議常委,還曾經接替蔡元培擔任國府監察院長。
閻老西嘆了口氣,隨手把傳單丟在桌子上,搖着頭說道:“老蔣還是不相信俄呀,這事情,直接問俄不就行咧,俄又不是不告訴他!”
“百川,這……真的假的啊,啊?你真的已經和鬼子見面咧?而且還要去太原和鬼子見面?”趙老爺子問道。
“你聽到的啥子麼?”閻老西問道。
趙老爺子道:“外傳與日妥協這件事,到底有沒有?如果有,那大家是反對的。你回太原去,大家都不願跟你去。”
“你呢?你啥個意思麼?”閻老西不動聲色繼續問道。
趙老爺子不假思索,擲地有聲地說道:“我當然是反對地,這還用說嗎!”
“那俄如果真滴跟日本人談成了啥了呢?”閻老西繼續試探道。
趙戴文不假思索地說:“那俄一定跳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