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關於ESP的這裡有一種設定,是力量會跟着外表一起成長。你似乎是單一的念動力能力者,6到7級?在這個世界裡,TheChildren是超能度的最高上限,沒人能比她們更厲害。就連以前關在這裡的兵部少校也只是因爲有多種複合能力才佔了先機。我覺得,你的PK還沒有強出這個設定吧?把你關在這裡,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但也可以理解,想必他們是害怕你會突然成長,給他們搗亂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興許是蒙到準頭兒上了,伯爵滿面奇怪地問。
“因爲你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隔離到這個地步的邊境人。”破君毫無懸念地說。告訴他這點的並不止是藏人,連最悠遠的小白龍也默認了,他沒理由懷疑其可靠性。
“搗亂?”恍然間,伯爵一臉如夢方醒,好像這才明白自己被關起來的真正原因。“太無禮了!我只是想來看看……”
“看什麼?”破君順勢問道,暗暗裡有點訝異。天的,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跟承認了似的……他還以爲會要僵持很長時間,甚至還要再申請一次探視。但也許還是太着急了,這一問,使得伯爵緘口不語了。
“如果……”好像是過了很長時間,伯爵才說話。“你和他遇難了,食物只有一個蘋果,你會怎麼做?”
遇難?蘋果?那個人?緊隨着他的問話,破君腦中接二連三地冒出一連串問號。又是無聊的心理測試?遇難……是指陷入絕地了吧。只有一個蘋果,和那個人……
“回答我。你會怎麼做?”
“……不知道。”破君遲疑着說,而後又覺得好笑。“可能是一人一半。不過我自己獨吞的可能性要更大些。我相信他能比我堅持得更久。我不願意死到他前面,當然也不願意看着他死。要是是那種沒辦法等到救援的情況……能同時死掉是最好的。要是能等到救援,我大概會假惺惺地把蘋果全讓給他吧。”
“合格。”伯爵突然轉正身子,穩坐在猶如王座一般的絲絨椅上。“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有趣。”
“想象中?”什麼合格了啊?
“是啊。我記得,你應該是很謹慎很懦弱很自私很小氣的人才對。”伯爵邊說邊悉數掰着手指統計,完全沒在意因爲他那遣詞而越來越不爽的破君。
“……真是謝謝您的誇獎啊。”破君青筋都快起來了,居然用了那麼多很……真狠。
“可實地看起來好像不是這樣。”
“那我看起來是哪樣?”破君頗感興趣地追問。不知怎的,他對現在這個完全剝下故作小孩子天真的伯爵有點親和力。遺憾的是周圍冷金屬的氣氛實在讓他笑不出來。不過說的“記得”,是指在邊境還是指……
“粗心大意,執迷不悟,愚蠢。”
“……再次謝謝您的誇獎。”破君抿着嘴點點頭,自覺他長這麼大除了萬歲爺外還沒人這麼直白地評價過他。
“但確實很有趣。”
曖昧不明的話語間,伯爵臉上奇異的笑容變得好似發現了稀世珍寶般。一種自認栽了的感覺莫名其妙地油然而生,破君極不自然地笑笑,緩慢地站起身。
“喂……你什麼意……”
破君話還說完,伯爵大幅度地揮起手臂,速度之迅猛,讓破君在驚駭中下意識地向後跳了去。可是當看清伯爵是在拿那個遙控器去調音量時,破君不自覺的有點氣惱,更加好笑了。無奈。就面對這個詭異的伯爵,他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脆得好像已經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了。
渾厚的男女主持人聲音此起彼伏地愈演愈響亮。破君不解地盯着那片朦朧不清的簾子,凝神警惕着,眉頭怎麼都無法舒展開來。他對於只聽得到,卻看不到的東西多少有些……心懷怯意。
也就這時,就在那男播音員以激動人心的語氣訴說着某項新技術的改革研發過程時,像無數沙礫刮拉在玻璃上似的噪音突兀地打斷了他。淹沒了他。然後同樣也很快,無信號的雪花點就又被一個有些慵懶膩人卻透着無比自信的少年聲代替了。
——在21世紀,超能力人口逐漸增加,然而超能度4以上的能力者卻寥寥無幾。
“噓……”
一聲輕喃,伯爵將食指放在脣上,又用還握着遙控器的手指了指簾子。這一動作使正想發問的破君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仔細聆聽那毫無禮貌冒然出現的不速之音——現今社會,也仍由佔多數的普通人所支配。但是,我們超能力者!卻被禁止使用自己的能力!
什麼?!
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吧?!
優秀的人竟然被低等的人支配?
——大片男女趁勢起鬨喧鬧的不滿聲在音量的幫助下震得人耳朵直髮麻——身爲超能力者的你,請立即加入潘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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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微的電流緊接着被掐斷了。伯爵將遙控器隨意地向後甩去,砸到地毯上,發出沉悶地聲響。
四周一下變得死寂,只剩一點點餘音在腦袋裡徘徊。以及,自己的呼吸與心跳。破君扶着額頭按了按太陽穴,問道,“那是兵部少校的潘多拉招募廣告?你讓我看這做什麼?”
“你不覺得有趣嗎?”伯爵笑盈盈地反問,“有趣是有趣,可我們現在在說的是我在樂園……我的問題。”破君強調道,莫名地添了一絲煩躁。
“這就是樂園。”伯爵像變戲法前要做的那樣,將空空的雙手展示出來。
……雞同鴨講。破君無力地想到。早前他甚至還料想過主持樂園的人均是一羣科學瘋子,現在看來,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我要去潘多拉。”與話語同時突兀地轉變,伯爵瞬間換臉,從方纔古怪的高深莫測恢復了在邊境時的輕浮樣。“你要一起來嗎?”
沒有立刻回話。破君眯着眼睛看着那個不知在高興個什麼勁兒的小伯爵——他嬉笑不斷,樂不可支,好像來到這個世界上並活着就是爲了玩樂似的。
“去潘多拉?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不打算跟着我們回邊境了。”破君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了。那些不安、焦躁、迷茫,統統不見了蹤影。
“你要一起嗎?”伯爵掛着笑容再次問道,這次,他向前伸出了手,看似友好。
“我對NPC的圈子沒興趣。要是GM的話,可以啊。”破君試圖將話題延續,暗自也在努力地將有些渙散的精神重新集中起來。
只是那隻手……
“我沒別的意思。”破君又不自覺地說,傻呆呆地盯着那隻手。那隻手彷彿就快探出玻璃箱了一般,就快牢牢抓住他了。
如果可能——只是如果,他也想就此抓住那隻手,抓住那一線。可是,信任面前這個不知是死是活披着人皮的什麼玩意兒無疑就等於自尋死路……不,死這個字完全不適用已經失去原有生命的人。
踏上一條不歸路。
這樣說纔對吧。不,絕對的,還活着纔對。
還活着。
“可惡……明明都死在一起了,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快要到極限了。破君猛然一拳砸在那玻璃箱上,似乎是想要打在伯爵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上。但擡頭,看着上面映出自己的樣子,破君訝異地發現他居然沒有恨。有的是,期望,絕望,還有……負疚?怎麼會……
“你要一起嗎?”伯爵只是重複着他最後的問題。
“如果可以,我也想啊……”
吞了口唾沫,破君搖搖頭,心裡全是不甘。身子晃了兩晃,破君忽然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天地都在旋轉似的。他很清楚,這種暈眩僅僅是他的錯覺罷了。也知道所謂結局不會如他的胡思亂想那般幸福。
爲什麼?爲什麼只有他要遇到這種事……朦朧中,破君艱難地看着伯爵,往好的方向試想。或許,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不知道這小子來這裡幹嘛啊?來看什麼啊?脾氣被磨得差不多了,秉性中惡劣毛糙的部分快要冒出來了。破君將額頭重重地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指望它能給自己帶來一點鎮靜劑的效果。現在是在有求於人,而這樣的態度是絕對不可能達到他所期望的目的的。
“條件……隨便你開,只要我能做得到。”破君低聲輕喃,就連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我知道,奢求這種事就算付出怎樣高昂的代價也不見得能確切實現……但我願意遵從這裡等價交換。”
沒錯,要是他還有這點價值的話,無論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即便是要被當成螻蟻一般鄙夷,即便是要被看作小丑一般嘲笑,哪怕是要他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全都無所謂。希望,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總要比絕望有力數百倍。
但伯爵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半天的手耷拉了下來,放回身體的一側。目光也還沒變,卻只是落在厚厚的玻璃上,而不是玻璃後的破君。
“我不想回去。”破君繼續說着,機械地說着。“我不打算回到原來的世界。不管那訃告是真的假的,我都不想再回去了。就算你們神通廣大地能讓時間倒流,能讓全部人包括我們都失去這段記憶,也不想回去了。”
行了,就是這樣。他所奢望的,可不是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確實,看起來是回不去了。已經回不去了。但終究與這無關。當然也更不是妄想要永久地沉迷在樂園的殘酷與魅力中,而是因爲,他在對一直找不到合適位置的自己感到畏懼。破君禁不住想笑,原來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一點長進。那種感覺還是如此明晰——要是,沒有存在過,就好了。
可這就意味着要萬歲爺變成一個人吧。只要還有那傢伙在,他就不能有這種想法。不過這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就算沒有自己,那傢伙一定也能好好的活着。那笨蛋永遠都比自己勇敢。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他從來就沒有過所謂立足之地。不過……其實還是有值得高興的事。可以算作是上天的恩澤吧,他們,真的同年同月同**了……
可然後呢?誰能想死後竟然遇到這種事?狗屁的恩澤,狗屁的老天,難道就是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亦或是要他看着自己死去?在給了自己無限希望給了自己幸福的假象後再一腳把整個世界踏得粉碎嗎?究竟是哪裡來的惡趣味啊?
“你知道嗎?”
伯爵終於開口出聲了,卻全然不爲所動,依舊沒心沒肝地笑着。但他這與方纔不同的別種反應,倒讓混亂的破君恢復了少許理智。
“知道什麼?”
“你比我,更奇怪更有趣哩。”
“……謝謝誇獎,我還比不上你的千分之一哩。”破君模仿着他的語氣,卻是勉強地笑笑,費力地喘着氣。兩手不住地微微顫抖,好像全身的最後一絲氣力都遊離開了,捨棄他了。眼下甚至連蠕動嘴脣放出聲音都有些困難。儘管承認怯懦也是一種勇氣,但他寧可不要。
“只是,Lang費你的時間了。”小伯爵用清晰地聲音說道,“我不是遊戲管理者。信不信由你。”
“你覺得我會信嗎?”破君固執地反問。
“不信。”伯爵一副聽之任之地聳聳肩。
“那就是了。”破君嘟囔道,他根本不認爲伯爵像一個孩子,無論是普通的,還是特別的,都不像。確切地說——這傢伙,根本就不像個擁有七情六慾的人。
“信不信由你。”伯爵無奈地重複道,“不過我挺好奇的,你怎麼知道他們會認爲我要搗亂?”
“說出來有點高攀,”破君不卑不亢地說,被這問題舒緩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疲憊。“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感覺,你好像和我是同一類人……”這麼說,管理者,或者別的什麼,他們有根本上的不同?
“同一類?”伯爵難得的一臉詫異。
“你可以試一下啊,”破君隨意地說,“把你問我的那些問題全數再問自己一遍,然後看看你的答案和我有多大差別。”
“……你這人真的有意思啊?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種話。”像發現了新大陸,伯爵萬分驚喜地說。突然擡起一隻胳膊,架着,食指指尖衝直對着破君。
“你要幹嘛?”
“加入潘多拉啊。”伯爵歪着腦袋笑道。
話音未落,他面前的玻璃箱先嘰啦啪吱地叫喚起來。很快就出現了裂痕,並逐漸一圈圈地擴散,向外鼓起。一點碎成顆粒狀的渣子掉在破君腳邊,使破君的腦袋又回到了現實的原點——高超能度念動力能力者。
“你最好別那麼做。”破君下意識地大聲制止。“就算你不屬於GM,你應該也不想和NPC爲敵吧?”破君肯定地說,態度決絕。“我是不知道樂園除了GM和NPC還有什麼能動彈的,但你的行爲沒受到那些NPC的認可,對吧?你也一直沒離開監獄,我想這不是你的能力不夠,而是你不想和他們起衝突?”
“你有必要阻止我嗎?”伯爵問,停止發力,走上前探手輕輕摳弄玻璃上他剛弄出的裂痕,和破君僅隔一步之遙。
“這是爲了你着想。”破君很高興看到伯爵停下了動作。畢竟這一走,十之就不可能再見着面了,比申請探視要麻煩得多。
“爲我?”伯爵輕蔑地說,稚嫩的臉上透着少許厭倦。
“我們的能力應該是NPC或系統賦予的,相信你的能力也一樣。”破君做着大致思考,卻隱隱地有點被睏乏壓身,感到自己整個背部都痠痛不已。但目前可顧不了這麼多,只能撐下去。破君儘量自如地快速說道,“我們在這樂園裡受到種種限制,有了ESP就不能用卡片書,我想你也付出了一定代價。說不定就是這個外表和你獨有的什麼能力……反正無論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是否要爲難邊境人或NPC,這都算是悖着NPC和系統的意了,他們不會太輕易放過你吧?這會兒要是跑了就不是監禁能了事的了。何況,你說你只是想看看,現在非法離開這裡怕是要打斷你的觀光計劃了?恐怕也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利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忍下去不是很好嗎?到最後你若是決定和我們一起回到邊境,想必系統也不能到那會兒還關着你。就算它想,我覺得也沒可能真正刁難到能夠自主行動的你。眼前的玻璃就是最好的例子,說是6到7級,可你還是有能力破壞這裡,對麼?”
“唔……”伯爵點點腦袋,不知是表示贊同還是在考慮。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雖然我還沒有和你達成共識,但在你給我回復前,說不定我會當個倒貼的冤大頭選擇幫助你。”破君進一步說道,“可畢竟我的能力你也很清楚,就算有ESP也是弱雞一個。到頭來終歸只能是你孤軍奮戰。我不覺得其他邊境人也會像我這麼荒謬。所以真和NPC或系統衝突起來你也不一定討得了好。若是執意……”這就是他要找兵部的原因?破君微微瞪大了眼睛,喉嚨一下被突然吸入的空氣硌住了,發不出聲音來。
假設NPC都沒有自主的自我意識,只有最基礎的AI,那兵部和巴貝爾就是默認敵對的。就算知道伯爵是違背規則的某人,兵部也沒理由把他交給巴貝爾再次關押起來。不過也說不好,兵部這個人……並不是那種企圖征服世界並壞得沒邊沒沿的大反派。就算伯爵去向他以受迫害的ESP能力者的身份尋求庇護,只要他中意的TheChildren要求,那丫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小伯爵給賣出去……不,不對。太明顯了,他怎麼傻了?那傢伙在撒謊。伯爵在撒謊。他出去,根本就不是爲了找潘多拉!
“那些NPC想對你做什麼?”破君滿面疑惑地問道,聲音不自覺的有些拐調。
但伯爵只是撇撇嘴,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
“給我個好理由,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可能說服邊境的人幫助你。”儘管不指望點水之恩,但有認識的總比沒認識的強。破君咬咬牙,坦白地說道,“我承認,我一開始就把你想成壞人了,這是我的偏見。系統是不會管我們死活的,如果你和它不同,你是想來讓我們知道什麼,或你自己有什麼個人目的,並且這些會讓你因此受到懲罰……”
“懲罰?那麼?”小伯爵歪着腦袋問。
“那麼,”破君說着向旁邊退了退,讓出大道。“你現在可以走了。我也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繼續做你的事,我也繼續玩我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下我之前的話。無論怎樣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探視時間有限,不管好壞,如果伯爵持續裝傻充愣不肯給他一個正面回覆的話……破君嚥了口唾沫,突然覺得自己很荒唐。但也好歹把他的意思傳達了。
“不安嗎?”伯爵淺笑着問道,低垂着眼簾,隻手輕撫被遮蓋起來的那隻眼。流轉間,一抹不明意義,好似如苛責一般的目光落在破君的臉上——果然很荒唐。
荒唐到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危險的人身邊尋求一個根本不可靠的口頭承諾。要是他真的是惡魔,就算自己的靈魂真的有那個價值,無視一切道德準則的惡魔也不見得會應允下契約上的諾言。而更可笑的是,就誠如這小鬼所說,這個荒唐的計劃居然是經過一貫謹慎的他,所謂的深思熟慮過的……不可思議。究竟是哪根大筋搭錯了,才使得他作出這麼荒謬的決定的?
畏懼嗎?
不安嗎?
要一起嗎?
——手,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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