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把完好無損的黑卷交給TheChildren處置,代表Paradise的邊境人與名爲Babel的當局進行了激烈的討論——若是把這個夢魘巫女交給TheChildren,那無疑是把她送到一去不復還的刑場上了,從此TheChildren也會沾染上血腥之路……所以爲了她們着想,不給……的話,那誰來保障破君的人身安全啊?
不過就算不給,過不了幾天,薰和皆本也會自己醒來。畢竟這是早已內定的劇情嘛。但是就算可以這麼直接了當地說出來,光速女神和禁斷女帝會相信嗎……至於答應那個活像機關槍的旗袍少女的三天時效,破君就沒太在意了。因爲黑卷會很快被兵部救走也是在預定內的,不需要他真的去操那份心。
“咳,我請上幾天假好了。”反倒是在對超能少女組的萬般無奈下,破君提出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7級ESP要是想找誰報仇,那就算是進行環球旅行大概也沒用吧。”做過一定ESP研究的林主任一張口就踏碎了破君的僥倖心理。
“7級瞬間移動和4級就差的這麼遠麼……”
“超音速連續移動對葵來說是小事一樁。而且,雖然她還是個小孩子,但負重比你還要強得多。”小林邊說邊滿意地點點頭,誰知道他得意的是個什麼勁兒。“紫穗若認真起來,只要不出這個洲,感知你的位置大概也很容易。薰的話,要是她醒來後知道你不救她……上次ESP測試她輕而易舉地劈倒了一輛水陸兩用坦克。初步估計,她是目前世界上存在的施力範圍最廣,效果最顯著的大規模殺傷武器。”
“你是想說我死定了麼?”破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爲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你好像不是負責她們的吧?”
“賢木是TheChildren的負責醫師。”
“原來是臭味相投……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啊?”破君直覺烏雲蓋頂,可憐巴巴地望向惜才如命的桐壺局長。“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將體表念波擾亂或屏蔽,讓精神感應者沒法找到我的裝置?”
“類似電子阻絕器?”老林遲疑着問道。
“Yes!”破君驚喜萬分地肯定道,“沒錯,就是那種。但電子阻絕器肯定沒辦法擋得住7級ES……P。”越說越慢,破君突然想到了個危險的地方,以及,某件很重要的事。
“吶,局長?”
“什、什麼?”根本用不着他那些常掛在嘴邊的傲人的人生經驗,桐壺一聽就知道這個破君準沒好事。
“局長,嘿嘿,我想問一下。”破君態度良好地說道,“以前……就是關兵部少校的那個地方,一般人是感覺不到的吧?不,不對。不止一般人,TheChildren也從來沒有感應到吧?”
“那、那是當然。”桐壺緊繃着臉說,“最新強化的ECM都會在第一時間內……你不會是想?”
“是嗎……不,我不想。不管出於什麼理由,我都不想進監獄。”破君迅速地否定道,轉問,“我只想知道,現在那個地方有人住嗎?”
“沒、沒,沒有。”桐壺正說着就別開了腦袋,看勢倒很像是想向柏木交代什麼。這一幕讓破君一下聯想到了某些劇中的某個橋段。於是順手拈來,就是不知道在使用者變更後,這招還管不管用。
“局長,請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破君異常認真地說,雙目緊緊地盯着桐壺,都不帶眨眼的。
“做、做什麼……”桐壺磕磕巴巴地說,臉色越發地慘白起來。
哦,這樣啊?但是惡作劇太容易成功也會讓人覺得……非常沒有成就感。破君臉色忽地沉了下去,興致缺缺地擺了下手,準備閃人。臨走前還不忘爲他的戲劇劃上休止符——先是一副很受傷的樣子,破君瞥過冷漠的一眼。
“局長,竟然騙我,果然最差勁了。”
似是有一聲——轟?
“喂,”說完破君倒是跟沒事人似的瞬移到門外去了,可裡面的人就不見得也能那麼輕鬆。小林邊叫邊快走兩步追上破君。“你那麼說會不會太狠了點?老頭兒都當機了……”
“有什麼關係,是他先騙我的。”破君理所當然地說。只是話又說回來。不會對自己人撒謊的特務頭子,可算是稀世珍寶了吧?恐怕也只能在漫畫裡看到了。
不過老桐壺不說實話的原因,破君也能猜到幾分——十之,兵部的VIP專用室不僅沒空着,更關着一個他認識的人……星期二是嗎?兵部那個牢房屬於特設,應該是禁止探視的吧。也就是說,老林申請時,那個小鬼還沒被關在那裡……
這裡。
空曠到不見人煙的郊外,乾巴巴的草地還有……壓抑的水泥原色大樓,連同那高聳的圍牆都是實幹型,毫無裝飾性可言。仰面,同樣也只有藍灰色的天,沒有一點白雲曾經掠過的痕跡。空氣沉悶悶的,好像老天想下雨又怎麼使勁都下不下來似的,把自己憋死的同時也快把人憋死了。
於是,一個、兩個、三個……繞過一個又一個尖尖的塔頂,即使是胸前掛着隸屬同一政府系統的卡牌,手持槍械臉色陰沉的崗哨亦是警惕地用他們經過重重訓練才得以養出的鷹隼一般的眼睛盯着來人。
這是週三,巴貝爾ESP專門監獄。
原定是爲週二,但因爲重重關卡與被申請人所在地臨時變更的緣故,“探監”的事宜被擱淺了一天。而在這達成目的的前一日,當接過老林領到的批准時,破君眼睛都瞪直了。他起初在知道伯爵被安排到了這麼個特殊的單間後,就對原計劃不抱什麼希望了。可沒想到,還真能混過去。至於接下來……那是後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爲不驚到那些草木皆兵的大叔大哥們,破君選擇了瞬移到一公里開外的地方,然後用步行走完剩下的路。
申請是一人份的,但允許攜帶下屬。可老林和記錄官並無關聯,而小林又有各種雜亂的事務在身,且只爲少尉,權限不足。唯一有點希望的真珠卻被人以一個新近人員的理由排除在外了。這一切的一切使得破君如今只能獨自一人站在那似曾相識的巨型鐵門前,滿面茫然,思緒雜亂得讓他連腳都快邁不開了。不過,或許一個人更好。
粗略算下,在這個主題待了也個把月了。破君自覺是除了ESP外,最大的收穫就是扯謊技術越來越牛了。口水多費點,說不定就能把死人給說活。更何況,邊境一夥和活跳屍也差不到哪去嘛……可他們,是活着的嗎?然而話說回來,他爲什麼要見那小鬼?僅僅只是擔心而已,那好歹也是個小孩子嘛——無論是給每個同伴,還是給自己,破君都是這麼解釋的。只是捫心自問,這大概不能算是個就他的個性來判定合理的理由吧……
“請出示證件。”
一個低沉刻板的聲音響起,同時,一把黑幽幽的槍桿子擋在了茫然的雙目前。
木呆呆地傻了幾秒,破君擡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自覺中離入口越來越近了。以目力所及的崗哨們都將視線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像巴不得立刻把他也給關起來似的。雖然曾經想象中的陣勢要比這誇張可怕得多,但是,實際體驗起來還是多少有些……
吞了口唾沫,破君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的四四方方的白紙。像年邁的老人取私房錢似的,從裡面小心翼翼拿出半大的ID卡與灰暗金屬色的小牌子,全數遞給那把槍桿子。哨兵板着臉接過,碰觸到他裹着皮手套的指尖那剎那,破君心都差點涼了半截——這裡嚴謹的哨兵很有可能,根本沒把那些被羈押的ESP當人看……或者,是沒把來訪者當無罪的人,是串通好的共犯。
嗶——兵大哥身旁那或許是驗證或許是打卡門鎖的小匣子響了一聲。沒有再多一句話,哨兵將小牌子留了下來,也暫扣了ID卡。這是附和參照流程的。接下來,大鐵門終於對破君大開了,只是很不幸地讓他總有種有去無回的不妙感覺。
監獄,本來就不是什麼能夠讓人感到愉快的好地方。
被一前一後兩把默不作聲、腳下軍靴卻異常激昂的微衝的夾擊帶領下,破君安安靜靜地順着長長的、略帶彈性溫軟的樓梯行進——是橡膠?或是別的什麼?不會是爲了絕緣吧?
茲……
除了哨兵的腳步以外的靜寂中,偶爾會有活像機械人扭動關節時的聲音。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發現每到一定範圍就有一如槍眼般的鏡頭緊緊地跟着他們。發覺他在看,大兵停了下,順聲也跟着看了眼,又瞥瞥破君。破君不由自主地有點退縮。被監視是衆所周知的事,就連設備也擺得如此明顯,這難道還得讓來客假裝沒有看到,沒發現?
被這麼一關注,破君心裡也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彆扭了。鬱悶地皺起了眉頭,他努力地讓自己分神在四周那些ru白色的牆壁上。纖塵不染,乾淨得足以使他聯想到值得他們安心的邊境……值得安心?開什麼玩笑,那鬼地方什麼時候有這種功效了?
深入下達了——根據資料來看,是地下五百米,腳步終於得以止住了,死衚衕。
那是看似如空無一物的牆面一般,實則是一扇毫無裝飾、嚴絲合縫的關卡。依舊一言不發,隨着大門悄然地開啓,兩個看守一左一右站下,面色自始至終都沒變過。至此,不用再來誰人交代,破君就明白他已經順利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已經來到了這個巴貝爾尖端科技發揮最積極的地方了。
ESP特殊監獄中獨一無二的VIP室。
隻身一人邁入,白色的大門在身後悄然無息地歸攏回一條縫。打眼一看,這特等單間可算是個沒有半邊棱角的空間,看起來光溜溜的,簡直讓人想爬都爬不上去。不過細看下,那些單一色系的四壁其實皆是凹凸不平的紋路,好似密密麻麻的電路板。筆直的金屬通路正對着中心——高高在上的天頂中心,烙着一個明顯是某儀器的碩大圓斑,直衝下是一個突兀的、與這些圓潤線條大肆衝突的——四四方方的巨大玻璃箱。
“歡迎。”
放下半遮面的紙牌,依舊是那頭白髮,依舊是那張喜悅得不能自已的臉,以至於僅露出來的那一隻眼睛一直半眯着。
比想象中小日子過得要舒服得多的多的伯爵懶懶地斜靠在……一張中古的紅絨座椅上。還是穿着他摯愛的黑色小禮服,還是踏着那雙不配套的深棕色皮靴,還是把白髮編成了那半長的辮子……也還是那麼得意洋洋。即便是看到和他許久未見的人,也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你在等我?”
破君試圖報以同樣的微笑。可以站在這個玻璃箱外與之對話,大概已經是巴貝爾對這個特別監護室所能允許的極限了。
“……日子過得不錯嘛,伯爵。”
這哪裡是監獄啊……完全是個大小足以媲美一般居家的絕對私人空間啊。並且十之是爲了牽就它的房客,還被設置得與現實完全格格不入,簡直奢華到了詭異的程度——鏤空的雕花、金邊的幔帳、紫得發黑的玫瑰,以及各種各樣洛可可或哥特風格的小擺飾。還有不知哪裡弄來的波斯地毯,東方五彩的琉璃珠子滴溜溜地在上面滾得到處都是。可以說,除了這棟建築的公衆外觀,這裡大概就是中世紀歐式王公貴族們纔會擁有的城堡吧。
“我是在等你啊,難得有人來看我。不過,你來做什麼?”小伯爵語調幹板地問道,打斷了破君發自內心的感嘆。而且聽那語氣,好像他其實對破君的來意完全不感興趣,只是例行公事給個面子問問罷了。
“好奇。”破君再次張望了片刻,在伯爵面前席地盤腿坐下。“你在這兒也有些日子了,不會覺得無聊麼?”
“還好。”小伯爵不置可否地甩了下手臂,搖搖身子順勢一鬆手,白麪花底的紙牌灑了一地,翻出不少點成梅花樣的權杖。在看地面,這裡肯定是萬年不打掃也幾乎不見塵的。因爲散亂在那兒的東西太多了,卻不見得有多髒。
等待他回話的間隙,伯爵天曉得是從哪裡摸了個遙控器,在破君詫異的目光下點開了隱藏在簾子後的電視機。一時間,嘈雜的雪花電流音嘩啦嘩啦地迴盪在室內。又點了幾下,帶音樂,帶說話,無論是那種,都只換得了小伯爵一副索然無味的樣子,遭遇他手下不停地切着頻道。
“……日子確實不錯。”破君重複道,有點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好了。
“不用繞彎子了。”伯爵終於停在了一個不知什麼臺上,目光呆滯地盯着電視,口中問道,“你是想知道我爲什麼不越獄嗎?”
“有一部分是。”破君兀自點點頭,忍不住順聲源望了眼電視機的位置。看來這地方信號有限,更有可能是錄製節目?
“很簡單啊。”伯爵邊說邊有氣無力地調整姿勢,讓自己橫躺下來,把腦袋枕在椅子的扶手上,依舊沒看破君。“他們並不要求我做什麼,只是讓我呆在這裡不要出去而已。可無論我想要什麼,他們都會給我弄來,所以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不過,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破君嗓音低沉地迴應,眉頭微微鎖着,儘量使自己的思路不要被簾子裡面亂哄哄的雜聲打亂。可似乎是一大嬸在播報哪門子的專題新聞還是鑽入了耳中少許。
“怎麼?”
“時間有限,就像你說的,我也確實不想跟你兜圈子。”破君雙手一攤,暗暗吞了口唾沫,壓着本就沒底的感覺說出他來訪的真意。
“喂,伯爵,你是邊境的人吧?”
“當然。”伯爵斜眼瞟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似乎對破君幾近廢話的直言不諱一點感想都沒。
“……不,我不是那意思。或許我應該說,你是樂園的人吧?”問罷,不等伯爵再回應,破君緊接着說道,“別跟我一臉無辜地說什麼不明白,用我能理解的方式來解釋,你是GM吧?GameMaster,這場遊戲的管理者,是不是?對嗎?”
“這個嘛……”
伯爵拖了長音,這在破君眼裡就等於是肯定了。然而,伯爵卻說出了下文。
“如果我說,我不是呢?不是遊戲的管理者。”
“騙人。”破君連想都不帶想地說,剛落音,他就意識到自己又莽撞了。
“……你還真有意思哩。”總算正眼看他了,伯爵笑呵呵地說道,“你爲什麼會認爲我是樂園的人呢?還是什麼管理者。我要是管理者,早就給自己弄一大堆好裝備了。”
“你真的需要那些裝備嗎?”破君半是覺着好笑地問。
“爲什麼不需要?”伯爵的眼神變得像看外星人似的說,“這樣我就能離開這裡了。雖然沒有對我做過太過分的事,但這終究還是無禮的監禁。如果是你,你不希望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嗎?比如……我就很想跟你們在一起。”
那就不要以這副可疑的形象出現啊……乍聽下是有點道理,但破君卻怎麼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因爲這話,放在他身上也同樣有效……於是從那張嘴裡說出來就彷彿是在刻意嘲弄了。只是看起來,如果不是演技絕讚的話,那就是真的沒有說謊。
他說他不是。破君禁不住有點動搖了。畢竟原本就沒什麼實質的根據去斷言這一無比扯淡的想象。難道……反過來想,將之一切作爲順理成章的假設。那便是,GM奈何不了NPC?怎麼可能……可無論再怎樣牽強附會,就算這兩方的協調性和同步率是零蛋,GM也不至於會被NPC幹掉。何況也確實能看出,被監禁是這個自稱伯爵的白毛小鬼所心不甘情不願的。儘管他有所妥協。果然是自己多疑了麼?要是這樣那可就把老臉丟大了……
“你費盡心思地跑過來,不會就是要說這些廢話吧?”伯爵略顯輕佻地問道,自始至終流露出的氣質都與他的外表年齡截然不符。
“當然不是,我是有求於你。”破君所幸抱着一種將錯就錯,或者說破罐破摔的心態了。
“我只是個小孩子,這樣的我能做到什麼呢?”伯爵饒有興趣地審視着他。“有什麼可以爲你效勞的嗎?”
“外表不能說明什麼。”破君遏制住一切理智只用直觀反應信口說道,“即使是不能顛覆某些特徵,但來到不習慣的地方,力量肯定也有所削弱。至於效勞……還是別折我的壽了,這個詞我受不起。不管怎麼說,既然你見到我並不覺得驚訝,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事吧。”
簡直就是胡言亂語,連自己聽來都是如此。強忍着碰牆的衝動,破君目不轉睛地看着伯爵,竭力將長久以來的妄想規整成能算得上是一句句話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