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二十九章

可爲何到了這裡,竟沒有飛花公子的影子?若不是情報有誤,除非飛花公子長了翅膀,才能從衆兵眼中逃脫!

原本以爲,這會是個一石二鳥的好計,怎料到了最後,不僅飛花公子找不到,還勢必要得罪夜染塵,太子突然有些後悔適才的魯莽!

太子深知此時與夜染塵翻臉是不明智的,方纔還咄咄逼人的面孔,瞬間佈滿了笑容,"五弟也真是的,若喜歡這女子,讓她住進王府便是了,何必還要跑出來這麼費事!"

夜染塵淡淡道:"皇兄難道不知道,若即若離才別有一番情趣?不管怎樣的女人,一旦看得久了,就難免乏味了。"

說完俯首,用指腹輕摩蔚紫衣潔白的下巴,薄脣微勾着,黑眸中的神色似挑逗似沉醉,惹得周遭的客氣都變得曖昧起來。

蔚紫衣則因爲他的碰觸,羞得滿面潮紅。她敏感地感覺到,他手指的溫度是那樣的灼熱,雖然只是輕輕地摩挲,卻像要將她的肌膚燃燒起來一般!

他似有若無的挑逗,加上她那水蓮花般的嬌羞,怎樣看都覺得,他們之間關係匪淺。

看來,這女人的確是夜染塵養在外面的紅顏知己!

夜染宇早就聽說,在御王府中,除了舒姒月,其他女人都形同虛設,包括那個新娶的王妃,也不能得到夜染塵的喜愛。他本以爲他不近女色,怎想他只是嫌那些女人毫無情趣。也對,風月場中的女子,對男人總是存在致命的吸引,那妖嬈的身姿,那軟膩的聲音,那醉人的笑顏,無不叫男人無法自拔。

夜染宇在心中冷嘲,他還以爲這個五弟與別人不一樣,說到底,也擺脫不了男人的劣根!

如若他喜歡依依這樣的女子,那以後就好辦了!

太子心中歡喜之餘,輕咳了一聲,道:"既然如此,本太子就不打擾五弟的雅興了,方纔只是個誤會,望五弟別放在心上。"

夜染塵摟着蔚紫衣的細腰,笑得鳳眸狹長:"臣弟自然不放在心上,皇兄既然來了,不妨與臣弟一塊聽聽依依弾曲吧。"

"不必了,我若再待在這,就未免太不識趣了。"夜染宇笑着擺手,轉身帶着手下離去。

太子一行人走了,蔚紫衣不由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關鍵時刻,夜染塵想出的法子極好。心下慶幸着,卻沒留意到,夜染塵的手仍摟着她的纖腰,深邃的黑眸眯起來,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本王現在才發現,飛花公子扮起女人來,確實很美。不僅皮膚好,腰還這麼細。"

說完,邪肆的大掌用力地將她腰身一握,另一隻手更是肆無忌憚地掬起她的下巴,"莫非,飛花公子真的是女人?"

他勾起脣,漆黑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暗沉。

蔚紫衣的心頓時一顫,將他放在下巴上的手拿開,淡笑道:"王爺真是會開玩笑,在下這就去換回男裝。"

心卻在砰砰亂跳,莫非他早就知道她是女人?

她自認在他面前從未暴露身份,畢竟御王王妃與戴着人皮面具的飛花公子,在容貌上還是存在很大的差別。

又或許,他真的只是在與自己開玩笑?

夜染塵凝視着眼前那雙美麗的眼睛,只覺得那眸子清澈至極,裡面那抹淡淡清冷的神色,竟有些似曾相識。腦海中突然閃過大婚那天,着一身妖嬈豔麗的紅裙,卻掩着面紗的她,亦有着這樣清絕淡然的眼神……

他沉着臉望着她,黑眸銳利地眯起眼來,只是下一秒,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好笑。

"唉,真是可惜,若你真是女子,說不定真的會成爲本王的紅顏知己。"

她身上那陣薔薇花馨香,瀰漫在四周,那種淡雅的芬芳,叫他不由迷失其中。

連這味道,也如此像女人…….

他的臉近在咫尺,灩灩的燭光,在他溫潤俊美的臉龐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光影,使他看上去深沉莫名。

雖然距離這樣近,卻絲毫不能醜化他的容貌,那堪稱完美的五官輪廓,似乎變得更爲精緻工整,皮膚似上等的白玉,找不到一絲瑕疵。一雙黑眸猶如幽潭,深不見底。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極受上天眷顧,一身絳紫色錦衣華服的他,俊美宛如天神。即便冷靜如她,與他這樣曖昧的靠近接觸,都忍不住一陣恍惚。

蔚紫衣垂眸,不去看他動人心魄的眸光,一顆心惶惶地跳着。白皙的臉頰漸漸透出兩團嫣紅,猶如一朵出水芙蓉,說不出的清麗迷人。

屋內寂靜如死,一片沉默,蔚紫衣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麼,悄然擡眼,卻與他的眼神撞個正着!

原來,他在看她,從方纔開始,一直在看她,眸光還那般灼熱深沉。

"那如果有下輩子,在下一定做女人。"蔚紫衣斂下心頭顫動,迎向他銳利的眼,清麗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夜染塵黑眸頓時一凝,沉下臉來,許久,終於放開了她。

"好了,這下太子的人真的都走了,你也快些離開吧。"他淡然移開眼,不再看她,沉沉的嗓音也恢復了以往的冷漠。

蔚紫衣心下驚異,其實爲了試探他們,太子離開前還特意留下人來監視,只是方纔她沉迷於夜染塵的溫情,竟毫無察覺。

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方纔,他依然是在演戲。

本應該釋然的她,不知爲何,心頭反倒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

待到換回男裝,蔚紫衣便與夜染塵道別,清麗的身影剛步至門邊,身後的夜染塵忽叫住她,"你方纔彈奏的曲子叫什麼?"

蔚紫衣腳步一頓,卻並未回頭,"它叫《魏風》。"說完將前方的簾子一挑,緩緩走了出去。

那簾子是用紫水晶串起來的,一動便發出清脆的聲響,夜染塵聽着那"叮咚"聲,心湖瀲灩漸起。待他闊步走出去,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夜風拂過,夜染塵站在橋頭,放眼望去,汐河上依然花紅酒綠,一片熱鬧非凡。可不知爲什麼,他心中找不出一絲樂趣,心底,因爲她的離開而有些悵然若失。

第二十七章

淡煙閣一處長亭下,蔚紫衣脣角含着淺淺的笑意,落下最後一顆棋子,勝負已定,對面的素雅淡笑道:"我又輸了。"

小姐棋藝這般精湛,她是不可能贏得了她的。

蔚紫衣淡笑道:"下棋貴在怡情養性,輸贏並不重要。"

素雅點點頭,道:"小姐說的極是。"

綠兒是個急性子,看着眼前這兩人一副安然自在的樣子,瘋了的心都有,"小姐,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下棋啊?王爺總是不來,你應該想想法子啊!"

蔚紫衣微微挑眉,聲音冷淡:"那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麼法子?"

"你可以用美人計啊,說到底男人都喜歡容貌美麗的女人,素雅易容的本領那麼好,讓她給你把妝化的漂亮點,一定能將王爺迷倒!"

蔚紫衣自然不屑如此,若是他只是看好女人皮相的膚淺男人,那麼她寧願他一輩子都不到她這兒來。

"你若是不想用美人計,裝病也可以啊!不對,小姐你本來就有病在身,哪日你病發了,我就去將王爺請來!"

若王爺知道小姐也身患重疾,沒理由對小姐不聞不問吧?!

"綠兒,如果你想被我趕出王府,大可以這樣做。"蔚紫衣一臉冷肅,她蔚紫衣怎可能以這種方式去吸引男人?

綠兒嘆息道:"小姐,你知道爲何王爺總是不來?就是因爲你太要強了,男人其實還是喜歡柔弱些的女人。"

一句話,說得蔚紫衣神色恍然間有些黯淡,素雅道:"綠兒,你真是越來越多嘴了!"

蔚紫衣道:"罷了,我從未想過要爭寵,能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我就心滿意足了。"

很快便到了夜染塵的生辰,雖然夜染塵向來不喜歡鋪張宣揚,但是因爲這次他打了勝仗回來,使得龍顏大悅,晟樂皇帝特賜宴席,讓他好好慶賀。

這日一早,以太子夜染宇爲首的朝中衆臣,達官顯貴皆來登門祝賀。

蔚紫衣不愛熱鬧,但怎麼說她也是夜染塵的王妃,他的生辰宴,她沒有不去的道理。

這可把綠兒高興壞了,她想,小姐鹹魚翻身的機會可算來了!

"小姐,這次就算還要易容,也讓素雅給你扮得漂亮一點,把其他女人都比下去!"這一個月來小姐不受寵,她心裡也覺得憋屈。

難得蔚紫衣不反感,盈盈淺笑着,"好,今日我就好好妝扮一番!"

綠兒簡直想放煙火慶祝了,太好了,小姐總算想通了!

可是等她收拾好院中的花草,再回到屋裡,蔚紫衣已梳妝完畢。

"小姐!"

蔚紫衣自妝臺前回過頭,綠兒嚇得瞪大了眼,"天啦,小姐,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了!"

實在怨不得綠兒大驚小怪,實在是蔚紫衣的妝扮太過誇張。露在面紗外的皮膚,被撲上了厚厚一層胭脂,叫人很是懷疑,如若伸手去拭一下,都能掉下粉末來!黛眉描繪過了頭,不僅不精細,還有些畫蛇添足的感覺;清麗明亮的眼,也用黛暈開了一圈,若不仔細看,還以爲是被人打後留下來的淤青!

這就算了,那一頭順滑的墨發,也被梳成了百合髻,上滿插滿了金釵、玉珠、簪子、雖然雍容華貴,卻太過老氣,一點也不適合她!

這張臉已經算是糟糕到了極點,偏偏她身上穿的還是件黃色的裙衫,上面繡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這也就算了,她腳下踩着的那雙緞鞋,又與她的衣衫十分不搭調。深褐色的鞋面上,染着祥文與花紋,這種款式只有老婦纔會喜歡。

這身打扮確實很豔麗,卻也很俗氣,如此豔俗,別說是男人了,就連綠兒都不願多瞧。素雅怎能爲小姐這樣妝扮?

一旁的素雅則無辜地努努嘴,沒辦法,這是小姐吩咐的。

這樣的蔚紫衣,很豔麗,卻也很俗,簡直毫無美感可言!

蔚紫衣笑道:"不是你叫我好好打扮一番的嗎?"

綠兒苦笑不得,那她也沒有讓她妝扮成這樣啊!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要登臺唱戲去呢!

蔚紫衣對着鏡子左瞧右看,似乎還嫌不夠,拿出一支金燦燦的步搖插在頭上,方纔站起來,"午宴就要開始了,咱們快些過去吧。"

因爲時間太緊,蔚紫衣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剛剛走出花園,卻迎面撞上一人!

"唉喲!"

對方反倒先叫了起來,嗓音乾淨清朗,隱含一絲玩味。

蔚紫衣擡起頭,只見面前站着一位年約二十的年輕男子,模樣俊秀,風流倜儻。

此時,他緊捂着自己的胸口,皺着眉,嘴裡誇張地叫着:"唉喲,痛死我了!"

蔚紫衣一臉淡漠地瞧着他,不過是輕輕撞了一下,至於痛成這樣嗎?虧他長着如此俊美的臉,行爲卻如此不正經。

年輕男子見她沒什麼反應,黑漆漆的眼眸裡盛滿促狹的笑,美如冠玉的臉上,依舊作出痛苦的表情。

"痛死我了!說不定是被撞出內傷了!"他一邊捂着胸口,一邊暗瞥着蔚紫衣,觀察着她的反應。

身邊的隨從倒是信以爲真,連忙過去扶他,"主子,您沒事吧?屬下這就去請太醫!"

"我看不必了,你主子死不了。"蔚紫衣嫌他演技拙劣,冷然說道。

他見嚇不住她,也懶得再裝模作樣,勾脣邪肆一笑,高大的身影湊近她,眸底無比深邃閃耀,顯然,他對她很感興趣。

"你是什麼人,怎麼臉上還遮着面紗?"他俯下身,伸手便欲將那面紗扯下來。

近看之下,只覺得她的眉眼極美,黛眉淡似青煙,眼睛宛若黑琉璃,可惜,淺紫色的面紗遮住了她的容貌,叫人悵然的同時,又生出無限遐想。

蔚紫衣又驚又怒,冷喝道:"住手,我是御王王妃,你若再敢無禮,休怪我不客氣!"

他挑起長眉,眸中含着某種驚異,"你說什麼?你就是五弟新娶的王妃?"

蔚紫衣蹙了蹙眉,原來這是二皇子夜染風,難怪他能在御王府裡自由出入。

二皇子生性頑劣,性格桀驁不馴,因爲不喜被禁錮在宮中,這些年一直在其他小國遊歷,直到前不久纔回到帝都。諸多皇子中,二皇子的花心是出了名的,不僅端王府中妻妾如雲,他走到哪,就將一身風流帶到哪裡。聽說這次遊歷歸來,他帶回來的異國美人,就有數十位之多。這般濫情之人,蔚紫衣自然是不屑的。

只是,她眼底的那抹嫌惡,卻更叫夜染風心潮涌動。

其實方纔乍一看她,他也被她那身花花綠綠的打扮弄得有些眩暈,暗想,這是什麼人,居然穿成這樣出來嚇人!可是,待他試探一番過後,他發現她其實並不像她打扮的那樣。

一身的濃妝豔抹,卻掩不住她的清雅脫俗,那神韻,那氣質,也不似那種花枝招展的女人。今天是夜染塵的生辰,她應該知曉他做不喜歡濃妝豔抹的女人,既然如此,她爲何還要作這身打扮,莫非,她是故意的?

想到這,他心中的疑惑不由更深。

關於蔚二小姐的事,他之前也有所聽聞,可是真的見到她,他覺得那些傳言未免太過誇張。

或許面紗下,那張臉確實算不上完美,甚至還有一些瑕疵,但是,單是她身上那張孤傲清冷的氣質,以及她不屑於其他女人正常的個性,就足以吸引他。

這是個與衆不同的女人,如果五弟發現不了這點,那着實是可惜。因爲她比起御王府的其他女人,實在強太多了。

即便是那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舒姒月,不也渴望着被五弟寵愛?所以,要做到像她這樣靜如止水,其實是很難的。

像是看出夜染風眼中那抹柔光,素雅在一旁催促蔚紫衣,"小姐,宴席就要開始了,咱們還是快些去吧。"

御王府中人多眼雜,即便是諸姬妾,也都身份複雜,素雅擔心再這樣糾纏下去,會生出什麼隊蔚紫衣不利的流言。

二皇子居然心儀御王王妃,這樣的消息一經傳出,無疑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蔚紫衣淡淡頷首,忽略夜染風眸中那抹複雜的情愫,漠然離去。

清風陣陣,暗香浮動,花園中奼紫嫣紅,百花齊放,最是美豔動人。可是夜染風全然沒有欣賞的興致,一雙沉澈的眼緊隨着那道清麗的身影,直到她一直消失在前方,他纔對身邊的隨從道:"走吧,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他邪肆的勾脣,聲音裡夾着一絲戲覷。

第二十八章

日麗風柔,水流清淺,綠柳拂波,荷香怡人。

宴席就擺在煙波湖湖畔,蔚紫衣遠遠看過去,只見一張張矮桌沿着河岸擺開,地上皆放着軟墊,客人們席地而坐。因爲宴席還未開始,大家或談笑風生,或品茶看舞,風雅有趣的倒是與尋常的宴會不同。

蔚紫衣被這樣的宴會所吸引,脣角含着淺淺的笑,朝前邁着蓮步,可是很快,她臉上的笑便凝住了。

只見主位之上,夜染塵一身華貴的白色長衫,此時正與不遠處的賓客寒暄,雖然他的臉上始終帶着文雅斯文的笑,但是蔚紫衣還是能看出他的冷冽與鋒芒。

而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正是柔美動人舒姒月。顯然,今日她也是精心打扮過的,嬌顏略施薄粉,豔麗而不妖嬈,卻有着奪人心魄的美。如果說前兩次見面,舒姒月都是高潔出塵的天山雪蓮,那麼此時,她無疑就是一朵盛開的鳶尾,那種淡淡的怡人,淡淡的嫵媚,也是最讓人着迷的。

舒姒月正小鳥依人般地偎在夜染塵身旁,盈盈一笑間,眼波溫柔明豔。她與夜染塵坐在一起,時而低聲交談,時而深情對視,畫面很美,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蔚紫衣心頭涌上一陣酸澀,雖然她早就知曉夜染塵的冷酷,卻沒想到,他竟會當着衆人令她難堪。坐在他身畔的本應是她,可他卻只要舒姒月陪伴,他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她這個正妃不過虛有名分,其實並不得寵。

蔚紫衣脣角泛起一抹冷笑,在衆賓客訝異的注視下,遠遠落座。

她剛剛坐下,便有侍女端着酒水與菜餚上來,宴席之上,更有霓裳美人翩翩起舞,午宴開始了。

蔚紫衣自然知道大家爲何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今日之宴,夜染塵的所有姬妾都有參加,她們生怕夜染塵不會注意到自己,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嫵媚妖嬈。唯有蔚紫衣濃妝豔抹,老氣橫秋的。

夜染塵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冷峻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真沒想到,他的王妃竟只有這樣的品味!

不用看,蔚紫衣也能猜到夜染塵的臉色有多難看,而他投射在自己身上那道冷凝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劍,冷酷銳利得彷彿要穿透她一般!

她將他的樣子暗暗看在眼裡,心內偷偷一笑。

隨後,她若無其事地坐在那兒,時而品着茶,時而沉醉地看着歌舞,從頭到尾,都未看夜染塵一眼。

這樁婚事,本來也不是出自她的意願,郎無情妾無意,他以爲他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她還會對他百般討好嗎?

當然,還是有很多女人願意討好他的。他的那些姬妾們,爲了博得他的歡心,或撫琴,或唱曲,或舞蹈,或吟詩,或作畫,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個輪番登臺展示才藝,可謂使盡了渾身解數。

雅夫人一曲彈畢,掌聲四起,主位上的夜染塵卻神色淡淡,"雅夫人琴技了得,方纔那首曲子確實不錯。只是你所奏之曲多數婉約之風,聽得多了,難免覺得乏味。此前本王有幸聽人彈起那首《魏風》,只覺得波瀾壯闊,壯志在胸,很是喜愛,不知雅夫人會不會彈奏這首曲子?"

蔚紫衣原是要去夾盤子裡的杏仁卷酥,聽聞夜染塵的話,拿着玉箸的手在空中不由一頓,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異。

雅夫人面露爲難,她知曉《魏風》氣勢恢宏,堪稱琴曲中最難演奏的一首。早年教她琴藝的先生曾說,能將此曲彈奏好的,必定要心胸深廣,沉靜似水,否則,即便是十分通曉音律,也難奏出它的精髓。

不過,既然是夜染塵親口要求的,她自然不願回絕。於是命人拿上琴譜,認真彈奏起來。

悠揚的琴聲,猶如高山流水,縈繞在四周說不出的美妙,衆人皆不由沉醉其中,雅夫人不愧是帝都數一數二的才女,在琴藝上有着非凡的造詣!

就連蔚紫衣都不由感概,看來,夜染塵身邊的女人,果然各個皆具美貌與才華。雖然偶有彈錯,但雅夫人總能很快掩飾過去,如果沒有聽過《魏風》原曲,是不可能察覺出來的。

雖然大家都覺得這是一首好曲,夜染塵卻輕嘆一聲,道:"看來我叫雅夫人彈奏此曲,是有些勉爲其難了,罷了,你下去吧。"說完拂了拂袖子,神色淡漠似冰。

雅夫人愣了愣,心中失落至極,擡眸盈盈望向他,柔聲道:"好聽的曲子很多,不如讓妾身再爲王爺彈奏一曲?"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夜染塵索然無味道。

雅夫人黯然退下了,衆人唏噓不已,他們鬧不清楚,明明是如此動聽的曲子,爲何夜染塵聽了卻一臉的不高興?

若從未聽過也就罷了,從雅夫人彈奏第一個音律開始,夜染塵便知道不對。雅夫人弾的,雖然形相似,神卻相差甚遠。她照着琴譜,固然將音色駕馭得極好,但是不論是節奏還是氣勢,都遠遠不夠,那不是他想聽的《魏風》!

心中涌上一陣失落,莫非此生,他再難聽到那般震撼人心的曲子?

蔚紫衣將夜染塵的反應盡收眼底,瀲灩的眼眸波動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雅夫人將這首曲子弾成這樣,早就在她的預料當中。如此善妒又心機深沉的女人,怎可能將《魏風》弾好?

就連綠兒都聽出了端倪,冷哼道:"真該叫小姐弾給她聽聽,看她還好意思以爲自己是帝都才女!"

"綠兒,不許多嘴。"蔚紫衣壓低了嗓音告誡,她的琴技,從來都不是用來討好男人的。

綠兒只得噤了聲,心中卻難免依舊忿忿不平,本來嘛,以小姐的才藝,根本就不可能輸給這些人!

蔚紫衣心平靜和地坐在那裡,暗想,照這樣看着表演,吃着點心倒也不錯。她原以爲自己這份淡然能持續到午宴結束,怎想偏有人不讓她如願!

"衆夫人的表演實在精彩,今天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一道冷魅的聲音傳來,蔚紫衣看過去,只見左邊的主客位上,太子一面鼓掌一面不懷好意地笑着,之後,矛頭更是直指向她。

"只是,五弟的生辰,五王妃也該有所表示吧?"太子挑着長眉,目光朝她看去,上揚的嘴角帶着幾分嘲弄。

他這樣一說,衆人皆將目光轉向蔚紫衣,說實話,單是她這身打扮,大家就已經十分不敢恭維,更別談相信她會帶來什麼精彩的表演了!

蔚紫衣心中一片冷凝,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她不同才藝,他卻提出要她表演,顯然是故意爲難她!這樣不僅能嘲弄她,更能叫夜染塵顏面無光。衆姬妾皆善歌舞,唯獨她這個王妃什麼都不懂,豈不可笑?

蔚紫衣看向夜染塵,果然,太子的話叫他眸光瞬間一沉,臉上露出幾分不悅。

但是很快,這些情緒便被他掩了下去,恰好舒姒月給她削了鳳梨,他微笑着接過,滿臉的溫柔與寵溺。

"妾身不通琴律,也不善歌舞,若非要表演,只怕反倒壞了王爺興致。"蔚紫衣面紗下的紅脣勾起來,淡淡說道。

"原來五王妃真的不通才藝,我還以爲那些都是謠傳呢!"太子的笑容很假,眼裡滿是嘲諷。

兩皇子相爭,她卻無辜地被牽扯進去,雖然她早已習慣被人嘲笑,但像這樣被人當衆嘲笑,還是頭一次。

即便沒有去看,她也能夠感受到大家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或同情,或淡漠,或嘲笑,或冷酷,蔚紫衣只覺得羞憤至極!擡起眸,卻見那個害她這般受"關注"的人,此時正擁着別的女子談笑風生,雲淡風輕的,好似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蔚紫衣的心底,突生出一種寒意來。是她傻呵,即便他是她的夫君,卻只是名義上的,他又怎會在乎別人如何欺凌她,怎會在乎她的感受?

"依臣弟看,其實五王妃會不會才藝並不重要,古人有云,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是嗎?"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出來爲蔚紫衣解圍,這着實叫大家詫異,更叫人驚訝的是,這個人居然是二皇子夜染風。

只見夜染風手持一把紙扇,慵懶而又隨意的笑着,面如冠玉的面孔,似帶着幾分玩世不恭。

"皇兄,我看改天你真有必要到端王府走一走,臣弟剛帶回來的那四十個異國美人,她們都不懂我朝文化,更談不上琴棋書畫與精細的繡工,卻絲毫不影響臣弟對她們的喜愛。"夜染風勾起脣,笑得溫文儒雅。

蔚紫衣卻在心中暗吸一口氣,他此次帶回來的女人居然有四十之多,看來這個夜染風確實風流成性,名至實歸!

夜染宇眯了眯眼,顯然,他也沒想到夜染風竟會幫蔚紫衣,畢竟在衆多皇弟中,夜染風最爲放蕩不羈,凡事都沒個正經,更沒見他真的在乎過什麼。

另外,兩人同出於德孝皇后,是同母胞兄,從小到大,夜染風幾乎從忤逆過他這個哥哥,這次,他居然當着衆人與他作對,維護的還是夜染塵的女人,這無法不叫他奇怪!

而主位上的夜染塵,俊臉雖然依舊冷酷無情,幽深的瞳眸中,卻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紋。

第二十九章

似乎察覺到了夜染塵的不快,衆賓客噤若寒蟬,午宴的氛圍變得凝重起來。

四周太靜,靜得似乎能夠聽到從耳畔拂過的風聲。

蔚紫衣原本是極喜歡安靜的人,可是此刻,她只覺得這安靜很詭異,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在心中憂嘆一聲,真是用個膳都不讓人心定,她早就料到今天的宴席不會這麼簡單。

"二皇兄所言甚是,既然王妃沒有準備表演,就坐到本王身邊來,陪本王喝杯薄酒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夜染塵忽將鳳眸瞥向她,淡笑道。

蔚紫衣一怔,擡眸望去,只見夜染塵勾着脣,笑容風雅溫和,彷彿方纔他臉上的冷酷沉鬱只是大家的錯覺。

然,那笑卻無法叫蔚紫衣感覺輕鬆。

他身畔沒有她的位置,卻又要叫她過去,他究竟安得什麼心?就因爲方纔夜染風爲她解圍?

她蹙了蹙眉,這男人無疑極爲自負,即便不喜歡她,也見不得別的男人對她動心思。

"是,妾身這就過去。"當着衆人的面,她自然不能駁他的面子,明眸含笑,她嬌聲應着,緩緩朝他走去。

有侍女爲兩人斟好酒,蔚紫衣玉指執着酒杯,笑道:"妾身敬王爺一杯,恭賀王爺壽辰!"

近看之下,她的妝似乎更濃,除了那雙眼睛沒有多餘的修飾,還算是乾淨,其餘都叫她用厚脂遮得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夜染塵凝視着她,許久都沒有說話,突然,他長臂一伸,將她腰身一攬,她便跌入他懷中。

他會有這樣的舉動,蔚紫衣始料未及,手中的酒也灑出了大半,有的濺在她的裙子上,有的落在他華貴的衣衫上,兩種溼濡濡的布料,交疊在一起,說不出的曖昧。

蔚紫衣瀲灩的眸裡風起雲涌,她的嬌軀緊貼着他的,一陣濃厚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叫她有瞬間的恍惚。

她下意識地推開他,他卻也將她擁得更緊,叫她絲毫不得動彈。

"你是本王的王妃,夫妻二人若要喝酒,理應這樣喝。"他圈她在懷中,薄脣卻優雅地上揚,灼熱的氣息噴吐在她臉上,癢癢的,帶着致命的撩撥與挑逗。

面紗下的臉迅速漲紅,在心中暗吸好幾口氣,蔚紫衣才平復了心情。

"那好,王爺,妾身就這樣敬你!"蔚紫衣盈盈笑起來,漆黑的眼彎成月牙,眸中似落滿碎金,璀璨褶然。

"好!"夜染塵也笑,狹長的鳳眸直插鬢角,那模樣,最是風雅翩然。

兩隻白琉璃酒杯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或許在別人眼裡,他們分外親密,可是咫尺之間,四目相對,兩人都能看到對方眼裡的冷漠與淡然。

蔚紫衣撩開面紗一角,露出她的紅脣,這是夜染塵第一次看她的脣,還距離這樣近。

他只覺得她脣形小巧精緻,脣瓣飽滿紅潤,如同清晨滴滿露水的花朵,叫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動作似乎比意識更快,這樣想的同時,他已經俯頭,薄脣覆上她的。

當他略帶涼意的脣觸到她的時,她不由瞪大了眼,整個人呆住了!

他居然當着衆人吻了她!

不遠處,夜染風看着兩人纏綿悱惻,薄脣緊抿成一字,俊臉上神色黯然而又深沉。

腦子裡亂糟糟的,衆人的唏噓驚歎聲叫她雙耳嗡嗡作響,長睫慌亂地顫着,她的心簡直亂到了極點!

可是,眸光往上看去,卻發現他也是睜着眼的,那似墨染開的黑瞳裡,有她錯亂慌張的倒影。原來,這個吻他並沒有投入感情,不僅如此,他看她的眼神還充滿了冷嘲與諷刺。

蔚紫衣倒吸一口冷氣,頓然清醒,雙眼亦冷冷地回望他。

看清她眸底的冷漠,夜染塵狹長的眸子一凝,心中的不悅叫他加深這個吻,長舌霸道地探入,汲取她口內的芬芳。

這一次,蔚紫衣並未沉迷,清眸冷然地看着他,呼吸平穩淡定。

見她毫無反應,夜染塵不知爲何有些失落,黑眸黯淡了一瞬,他終於放開了她。

"王爺,你真壞!竟然當着舒妹妹的面與我親熱,也不怕她不高興?"蔚紫衣人依然軟綿綿地躺在他懷中,擡眸媚聲說道。

一邊的舒姒月臉色早已蒼白如紙,顯然方纔那一幕對她打擊不小。

夜染塵皺眉,果然推開了她,冷酷的聲音帶着幾分懊惱,"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蔚紫衣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在心中暗笑,起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綠兒竟對夜染塵一臉崇拜,"王爺外表冷冰冰的,原來也是性情中人啊!"他居然當着大家的面吻小姐,這在作風保守的華朝可是極難見到的。

蔚紫衣不以爲意,只有她明白,夜染塵方纔的舉動不過是想告誡夜染風,她是他的所屬物,即便不喜歡,卻也不會讓別人碰。

只可惜,這樣做的同時,也傷了美人的心,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午宴結束了,衆賓客們皆留在王府中品茶閒聊,待到天黑,便又擺起了晚宴。煙波湖畔的樹梢上,掛滿了紅燈籠,遠遠看去,猶如飄拂在空中的紅色花盞,盈盈搖曳。午宴都如此精彩,晚宴上自然更是龠舞笙鼓,杯觥交錯。

酒足飯飽後,夜染塵便攜着衆姬妾放花燈。眼波湖上,笑聲陣陣,一盞盞花燈輕顫着漂遠,宛如一顆顆明珠,點綴在河畔湖間,燈火與明月交相輝映,湖面上頓時波光粼粼,折射出耀眼的光輝。

蔚紫衣看着被衆姬妾圍繞的夜染塵,感覺今日的他似乎格外高興,一雙染着醉意的丹鳳眼笑得狹長,將美人們左擁右抱,溫香軟玉,很是愜意享受,一點也不似平日裡那個冷酷得不近乎人情的他。

或許別人瞧不出端倪,但她還是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一絲冷澈與深沉來。她總覺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讓衆人以爲他是個沉迷女色的人。而很顯然,在場的人也已經相信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