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澤羲前腳回到王府,謝耀後腳就來了。這般速度,當真不像是個瘸腿之人應該有的。見到謝耀的那一瞬,穆澤羲直覺的便朝着謝耀的腿看去,涼颼颼的道:“看來還沒有斷。”
你丫的是還想把人的腿踹斷麼?
謝耀沒好氣的瞪了穆澤羲一眼,幽怨的掀開帷幔,給楚嬙切脈。越切,臉色越差,除了眼白還是白的,整張臉黑的跟包公似得,眉頭上跟燃了一團火似得,緊巴巴的擰在一塊。
最後,謝耀竟是耍脾氣似得鬆開楚嬙的手,甩臉道:“我早告誡你,容淺不是個好貨色!如今,嬙兒牽連進來,你如何抉擇?”
誰知,對謝公子的斥責,穆澤羲關注的卻是,“你解不開此毒?“
時隔七年,還是解不開——說起來,倒是丟人。
謝耀微微紅了耳根子,不好反駁,卻又心有不甘,怨念道:“廢話!若是能解,七年前就不必等到那女人巴巴的去給你獻殷勤了!!!“
提起這檔子事,謝耀的儒雅形象頓時煙消雲散,剩下的就跟被狗咬了似得炸毛德行了,不過,瞅着穆澤羲那眼神,似乎是在諷刺道:七年來,毫無長進,還好意思說出來?
謝公子一口氣一堵,悶悶的在心中罵了聲。
許是穆澤羲研習的那些止痛藥的作用,楚嬙睡得雖不安穩,卻也不至於疼痛難忍,穆澤羲心中一陣酸澀,沉着聲問:“她還能,撐多久?”
走上前,替楚嬙將手放回了被子中,朝着謝耀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往外走去。
天氣轉暖,怡和院內種着的花花草草剛剛冒出點芽兒來,還沒長成,就被楚嬙給蹂躪了。
唯獨院中偏角處種着的一株白菜,倒是難得的好好的,楚小姐在旁邊立了快牌子:誰家的豬敢來!!!
石桌上沏着壺小茶,穆澤羲與謝耀相對而坐,兩人皆是上乘之姿,靜坐月下,倒像是一對仙人。
穆澤羲揹着光,眸光瀲灩。
“你中過此毒,應是知曉,這毒甚是霸道,你雖然強制用藥緩了痛楚,可也非良策,嬙兒此時的狀況,最多一個月。”
一個月?
穆澤羲呼吸一滯,手中的杯子已經碎了,茶水與被子的碎片和在一起,皮膚被水燙紅,碎片毫不留情的扎入肉裡,皮肉撕裂與碎片交磨的聲音混在一起,聽着便讓人覺得心中一寒。
“你的這雙手,能安然到現在,真是難得。”
謝耀哭笑不得,又好氣又無奈,將穆澤羲的手掌扒拉開,從懷中掏出一條幹淨的帕子正要去擦穆澤羲的手,想了想,突然又低聲呢喃了句,將帕子塞回衣服中,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卡啦一下,將穆澤羲袖子撕了,慢條斯理的開始給他清理手上的傷。
今日日子來,穆澤羲的手接二連三的遭迫害,先是楚嬙生子,差點沒把他的手摳成馬蜂窩,接着就是楚嬙受傷,痛極了又是咬又是摳的在他受傷留下了一連串的印記。結果這舊傷沒好,穆澤羲又自個一個氣憤之下,竟是將杯子直接捏碎了,那個水喲,摸着就燙。
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隨意往穆澤羲的手上一塗,謝耀鄙夷的哼唧了兩聲,嘖嘖,又浪費自己這上好的藥了。醫藥費估計又不會給了。
穆澤羲的眼中漸漸泛着寒光,好看的臉揹着光免得陰森森的,冷笑起來,吐道:”一個月啊——·“
這口氣怎麼聽着,似乎要發生點什麼幺蛾子?
謝耀捏緊了自己的袖子,略有些緊張道:“你,想做什麼?”
該不會是將怒氣一股腦的怪在謝皇后身上吧?
不知不覺中,謝耀的手心也起了一層薄汗,緊緊的抿着脣畔。
幸而,穆澤羲眸光流轉,淡淡的道:“南夏似乎,越看越不順眼了!”
額——南夏故去的老皇帝許是聽到這句話都得從地下爬起來質問穆澤羲了:老子招你惹你了?你滅了老子第一次還要來第二次?臥槽要不要給老子留點面子啊!!!信不信老子真的活過來跟你幹一架哦!!!
謝耀一口口水沒順利的嚥下去,頭一次丟了優雅,劇烈的咳了起來,一手顫抖的指着穆澤羲,不可置信道:“你要親自去南夏?”
穆澤羲話語間雖沒有明說,但是看着神情,似乎,南夏又得遭殃了。
這容淺蠢到這種地步,也真是給南夏帶來了不少的災難。逃回去了就好生的當這個公主唄,還非得回來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就怪不得老虎給你來一爪子了。
可,即便如此,再取南夏,許是也沒有那麼簡單。謝耀不禁擔憂道:“你不要亂來。”
他心知穆澤羲這是要親自去南夏給楚嬙找解藥,順帶着滅了南夏第二回,然,兇險,定然是有的。狗急了,還會跳牆呢。大聖如今,若是再經一場戰事,百姓許是就不好過了。
可觀穆澤羲神色,竟是十分陰鷙,平日裡雖然看着冰冷,卻也不曾渾身帶着股煞氣,看來,容淺下毒之事,實在是惹惱了穆澤羲。
穆澤羲輕描淡寫的將桌子上的碎片撥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着桌面,“她既是送上南夏,我豈有不收之禮?”
月色陡然間躲進雲層,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天亮就跟死魚翻身似得,魚肚白露出來後,很快便是一陣晨光照射過來。
穆澤羲的臉逆在光線中,整個人冰冷而高貴,就連謝耀,此時也不禁嘆了口氣,美貌,禍國啊!
“你別激動,其實此毒我——”
“你盡力,讓嬙兒少受些痛苦。一月之內,必定帶解藥歸來。”
男人間,何須囉嗦,穆澤羲心急如焚,恨不得能直接了結了容淺,可,不能,楚嬙的毒,尚未解。
謝耀默默的點點頭,嘆口氣道:“我說,你不必太狠。南夏苟延殘喘至今,也不容易——”
好歹也是個國家,就這麼被穆澤羲玩的跟一個土匪窩似得,一會這邊來,一會那邊去,怪可憐的。
然,此話只換來穆王爺冷冷的一眼,“她做出的事,總得有個承擔後果的吧?”
所以,很不巧這倒黴的公主,因爲自己的一點私心,便將個人恩怨上升成了國家仇恨。誰讓,她動的是楚嬙呢?
謝耀這邊幽幽的看了看穆澤羲,見她注意打定,也不再多說,只半開玩笑的道:“果然,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你。”
從小到大,就沒見一個得罪了穆澤羲還能安然無恙的。
只能感慨上天,對穆澤羲太過偏心,給了他一個強大的家世背景,還給了他一副仙人之姿,更可氣的是,連智商也買一送二的送他了。
兩人之間,瞬間安靜下來了。清晨的空氣有些微涼,手一撫,便是一層的水汽。
屋內的燭火也燃盡,一下子滅了去。
穆澤羲緩緩起身,一聲錦袍已經有些皺巴了,他卻難得的恍若未見,只看着屋內的方向,低聲問道:“能否,讓你這些日子,儘可能的不受痛楚的侵擾?”
他的藥,畢竟沒有謝耀來的靠譜,他受過的苦,也不願楚嬙再多承受。
謝耀面露難色,微微頷首,道:“我只能保證,減少苦楚。”卻不能保她不受苦楚的煎熬。
穆澤羲似乎早已預料這個回答,怔了怔,聲音如泉水般緩緩流過:”如今局勢初定,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京中,就交給你了。“
說的倒是好聽,可誰不知道,這會子正個派系的大臣鬧騰的時候,穆澤羲這時候撒手跑了,這幫子人沒得鬧騰了,自然是背後裡給自己搗鼓些利益的。尤其是,謝氏,曾經的輝煌,如今謝皇后即便是被打入冷宮,可,該要的利益,還是不能鬆手的。
“穆澤羲,你忘了,我姓什麼?”
謝耀這話,說的十分沉重。他是謝氏的人,穆澤羲,即便是不防着他,也不能,總是這麼縱容他吧?被縱容多了容易犯錯的!!!
然,他肚子裡的這番話,對穆澤羲來說,就是廢話,一錘定音:”即便如此,我也信你。“
我也信你。
這一句話,謝耀心中所有的疙瘩頓時像是被一拳頭打碎了似得,立馬恢復了自己的本性,挑眉道:“回頭將診金記得送到我府上。”
親兄弟明算賬麼。
照顧楚嬙的這陣子,總得給點勞務費吧?還得幫你盯着那幫子不安分的大臣!
然,穆澤羲只默默的瞟了眼謝耀,似笑非笑的回答:“已讓人將蕭曉送去了。”
蕭曉——·
謝耀跟卡了魚刺似得,被梗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幽怨的看了穆澤羲半晌,這才憤憤道:“當我沒說診金的事。。。。”
“你何時出發?”
想來楚嬙等不及,穆澤羲許是也坐不住了,謝耀迅速的轉移話題,想要將這個問題繞過去。
穆澤羲倒是也配合,爽快道:“明日。”
至少,也得等楚嬙醒來。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似是故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有些笨重的感覺。孟毅的身影緩緩的出現在兩人面前,摸着後腦勺,訕訕道:“王爺,侯爺,沈學士將郡主與世子送回來了。”
穆澤羲挑眉,就說,他就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事,原來,竟是將自己的孩子還忘在了沈瑾禕那裡。
孟毅搓着手,見穆澤羲臉色似乎還可以,便放心道:“沈學士說了,百家之書,竟是沒有教授如何撫養嬰兒者,回去翻書去了——”
書呆子——·
不知穆澤羲,就連謝耀也默默的這麼誹謗了句。
謝公子這會正誹謗着,突然就聽到穆澤羲道:“那,去將蕭小姐請來府中小住,順帶照料世子郡主吧。”
“穆澤羲,你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