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背對着窗戶站立,臉龐被窗子外面的波光映襯得忽明忽暗。她緩緩地往前進了一步,聲音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你在說什麼?我是誰你不知道嗎?”
升恆被她的神情所攝,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
允央冷着臉,只有一雙水晶葡萄般的大眼亮得驚人:“你怎麼了,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宋允央呀!”
“宋允央我認得!你……我卻不認得!”升恆老老實實地回答。
允央忽然停住了腳步,她的背對着光,臉上的神情更顯得難以捉摸:“你說什麼……”
升恆卻再也不想等了,他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摸,糟糕!護身的短刀剛纔拿去割烤羊肉了,跟本不在身邊!
接着他想不動聲色,悄悄地彎下腰取出靴子裡的匕首,可是他剛一動,就被允央看出了端倪:“你要取匕首嗎?之前爬冰川時,你不是把它們綁在我的手和腳上了嗎?我還沒還給你呢……”
這事發生在進入山坳之前,所以眼前人必定是宋允央無疑!於是,允央話音還沒落,升恆就大喜過望地衝了過來,若不是允央躲得快,就要被他一把攬在懷裡了。
“你要幹什麼?”允央嗔怒地看着他:“如何這般不自重!”
升恆纔不管她這會高興不高興,擡手就將捲起來的簾櫳遞給她:“自己看吧!”
允央看他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想着他剛纔忽然古里古怪的行爲,心裡也是咯噔一下,真不知這個普普通通的簾櫳上面倒底有什麼驚人的秘密。
當她慢慢把簾櫳打開時,第一反應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但是緊接着,她又恢復了剛纔不慌不忙的樣子。
升恆本以爲允央會嚇得驚聲尖叫,可是萬沒想到她的反應這樣舉重若輕。於是他不甘心地問:“你不覺得詭異嗎?畫裡的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連衣服都……”
“大汗!”允央打斷了他的話:“我穿的本就是畫中人的衣服呀!你忘了,剛纔在放衣服的櫃子前,你親眼看到我取走的!”
升恆使勁理解着其中的關聯,還有些地方難以說通,於是他堅持道:“就算這樣,還是有些解釋不通,比如……”
允央也沒耐心和他在語言上糾纏,於是乾脆地指着簾櫳邊上的一行字說:“請看這裡!”
升恆湊過去仔細一看,上面寫着:“愛妻斂兮像。”
“哦,原來畫上的人叫斂兮呀!”升恆尷尬地撓了撓頭:“我……剛纔光注意畫上人的長相了,就忘記了看邊上的字。哈哈,虛驚一場!可是,這個斂兮爲什麼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這不是很奇怪嗎?”
允央心事重重地瞥了一眼升恆,沉默了一下才說:“斂兮其實是我的親姑姑。”
升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着允央一本正經的臉,再結合她一板一眼的性格,不像是個能拿長輩開玩笑的人,因而可知,她所言非虛。
“我的姑姑是宋國的公主,據說,死於大齊攻破洛陽城的那一天。她騎馬逃出了洛陽城,但是被大齊的軍隊逼入絕境,最後墜入冰湖之中……”允央微蹙着眉,帶着一臉化不開的憂鬱。
升恆見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猜測她一定是覺得自己的姑姑和一個異族男人在這個山坳裡生活了這麼久,也不知明媒正娶了沒有,他們漢人不是都很在乎這個嗎?尤其像允央這樣出身貴胄的世家小姐,更是如此。
爲了緩解允央低落地情緒,升恆走過去說:“你看你,這麼重要的線索你都不告訴我。我們這裡曾流傳一段故事,是有關一位契丹王子與漢女的故事。原來聽時只當是草原詩人杜撰的,今天經你這麼一說,倒是有許多吻合的地方。多半那個在歌聲裡傳唱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允央以爲時間過去了那麼久,要找到有關姑姑的蛛絲馬跡實屬不易,但是聽升恆這麼一說。把她本已熄滅的希望之火,又熊燃燒起來。她乞求着升恆道:“大汗,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一定要如實地告訴我啊!”
升恆很少見允央求自己,更不用說此時這個美人眼淚汪汪,梨花帶雪般地看着自己。他受寵若驚地說:“你放心,只要我知道的,肯定會一字不落地告訴你。
“契丹的貴族已經爭來鬥去幾十年了,就算是大齊與宋國打的不可開交之時,離宋國邊境不過十幾裡地的一個契丹營地裡,作爲主帥的契丹王子卻選擇按兵不動。這並不是因爲他沒發現這個千載難逢的戰機,而是因爲他在冰湖中救起了一個人。”升恆認真地說。
允央對於姑姑是如何從冰河中獲救的這件事十分好奇,她本想追問幾句,可是沒等她開口,升恆就接着說了下去:“這個被救的漢女因爲在戈壁上舉目無親,孤苦伶仃,契丹王子就收留了她。大家都本以爲他們不過是露水鴛鴦,過幾天就會撒開手。可是這對鴛鴦卻從衆人的視線裡消失,再沒有回過契丹部落了。
“這是爲什麼?難道契丹與大齊也不能通婚嗎?”允央顯得很詫異。
“倒不是不能通婚,只是兩族之間連年征戰,無論在士兵還是百姓心裡,都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在這種情況下,誰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一個漢女糾纏在一起。這事若是被當時的契丹可汗發現了,兩人也是死路一條。思前想後,兩人終於決定在這個大雪山裡隱居下來。本來倆人是想生活在山洞裡,可是在穿過山洞時無意間發現了這個溫暖如春的小山坳。”升恆也開始認真推斷起來。
“後來,這兩人在山坳裡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因爲契丹可汗病重,契丹王子必須啓程回家看望他的父親。你姑姑作爲他的妻子當然全程陪伴。”升恆說道。
允央這時攏起了眉心:“她們既然生活了那麼久,會不會已有了孩子?爲什麼這裡一點幼兒的痕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