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夏莫然心頭閃過複雜的情緒,目光卻朝那宋貴人瞧去,只覺得對方儘管三十歲的年紀,卻美目流盼,有着說不盡的嬌美之態,舉手投足之間,更有有種道不明的萬種風情流淌,看着竟比樊貴妃還風韻美豔幾分。
這樣的美人,怎麼被樊貴妃搶奪了聖寵呢?夏莫然心中疑惑。
那邊宋貴人朝她看了看,目露爲難之色。
夏莫然心知肚明,對宇文哲笑道:“我去那邊等你。”說着便要走開。
宇文哲卻一把拉住她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宋貴人你直講便是,她是本王子的……合作伙伴。”
宋貴人目露驚訝,因爲她聽說八皇子宇文哲在所有皇子中,雖勢力最小,看着毫無爭儲之心,卻是最心高氣傲的,一般的女子根本就看不入眼,也是本朝中除七王爺外唯一一個府上沒有侍妾的。
可瞧着他對這位小姐的神態,什麼合作伙伴,分明至情至深,只不知她是何方神聖。
宋貴人雖然對夏莫然充滿了好奇,可起起伏伏十餘載宮廷生涯,早就讓她學會了察言觀色,不該開口的時候絕對要把嘴巴逼得緊緊的。
“從中午吃到晚上,肚子都快撐爆了,我還是走一走的好。”夏莫然嫣然一笑,在宇文哲灼灼的目光下掰開了他的手,翩然離去。
宇文哲盯着她的背影,一瞬間眸光黯淡了下來。
“這位小姐倒生了副玲瓏心肝。”宋貴人順着他的目光,也看着遠去的佳人,幽幽地感嘆道。
明明兩人已經站在了對立面,宇文哲再喜愛夏莫然,又怎麼會全然相信她?夏莫然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堅持離開。
“聰明的女人向來活不久。”
還未從感嘆中回神,宋貴人突然聽到耳邊宇文哲如是說道,而話中的冷意再不復平時的溫潤悠閒,似蟄伏在草叢裡伺機而動的猛獸。
宋貴人脊背一陣發寒,暗惱自己被小盧子折騰糊塗了,怎麼忘了面前的八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垂下了頭,以掩飾心中的懼意。
宇文哲見她乖覺了,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從不見了佳人蹤影的廊檐裡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打探出了什麼消息?”
“七月初八……”
不過片刻,宇文哲便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找了一會兒,才發現夏莫然正站在玉蘭宮最裡面的一間屋子前。
“她是十幾年前覆滅的世家周家的嫡女,從府邸時就跟着父皇,一進宮便封了淑妃,和父皇也有段蜜裡調油的美好日子。”宇文哲站在她身後,看着房中一名瘋瘋癲癲的老婦說道。
夏莫然聽他叫宇文奎爲“父皇”,眸中有很深的嘲意,嘴上卻順着他的話問道:“淑妃是四妃之一,乃一品妃位,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宇文哲看了她後腦勺一眼,淡淡地回道:“宮廷傾軋向來是最激烈的,從前那位陳皇后,世人都誇她仁心仁德,就連父皇都贊她溫柔賢惠,可溫柔賢惠的人能坐穩中宮之位?仁心仁德能讓她做了太子的兒子死後,孫子接着做?可見世人的眼睛有時候也是被矇蔽的。而這位周淑妃錯在把吃人的老虎,當成了蠢笨呆傻的豬,甚至看到別的妃子折辱皇后時,還挺身而出爲她出頭,最終害得自己兩度流產,另有一個孩兒已經出生了,不過半月又丟了命。這還是最輕的,嚴重的是她心目中最善良溫柔的皇后,藉着她的手親自陷害了自己的家人,讓繁盛了百年的周氏一族,掛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最終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
不用想,這中間又有多少皇帝的影子,一個百年家族,當然是從前朝就是有了,當朝掌權者又怎麼能容忍她繼續發展昌盛,從而威脅自己的帝位呢?
周淑妃在宮中扮演着打抱不平的俠女,宮外她那敕封武亭侯兼任巡檢司的父親,及右翼前鋒營統領的兄長,莫不是夜郎自大、鼠目寸光之輩,連皇帝的心思都揣摩不透,以爲送一個女兒進宮,就拽住了一張強有力的護身符,殊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貴爲九五之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祁陽的樊家、湘陽的韓家,已逐漸衰敗,不足爲懼,而瞧那仍興旺的祁陽慕容家、鳳陽司馬家,乃至稍次一些的鄱陽玉家,聽說都是禹陵的開國功臣,如今還不是夾着尾巴做人,力求低調再低調,只因怕落得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屋子裡,年老體邁的周淑妃抱着個髒兮兮的破枕頭,不停地呢喃着:“孩子快些長大……皇
後孃娘給你做好看的衣服了……”
夏莫然不住地冷笑,真是個愚蠢的女人!全家都抄家滅族了,難道皇上還會留下枕邊女子,防她隨時來上一刀復仇麼?恐怕讓她苟活冷宮也是皇后的主意吧,爲了報復她搶走自己的寵愛,便用無盡的歲月來捆綁住她悔恨痛苦的心,永生永世得不到救贖。
“這都是宇文族的皇帝納了一宮又一宮女人的後果。”宇文哲說道,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
見夏莫然疑惑的目光飄來,宇文哲又道:“至少北辰家的男人從一而終,一生只娶一個妻子。”
夏莫然暗中點了點頭,那倒也是,北辰一族是這個歷史河流裡最不像封建社會的君主。他們有着很特別的思想,信奉神鷹,喜歡數字十七,一生只娶一個妻子,認爲娶太多女人會給皇朝帶來不幸,雖然有些迷信,不過北辰族覆滅的確也與此有關。
“一生只娶一個妻子麼?”她淡笑道,笑容裡有不容錯認的揶揄,“我怎麼聽說宇文族只派了一個女人,就把北辰皇帝迷得七葷八素的,最後還破國了呢?”
宇文哲尷尬地頓了頓,他本想用這個來引誘她的,畢竟女人不是都不喜歡同別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麼?沒想到被她扯出北辰家族史上最荒唐的敗筆。“那是例外,所以老天也懲罰北辰家了,若是我,勢必一生只娶一個女子,好好愛護她就夠了。”
夏莫然笑而不答,假裝沒有聽懂他的話外之音。
宇文哲本就生了副比干的七巧玲瓏心,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壓下心底的晦澀,拿出一顆變了形的鈕釦遞到她面前道:“這是玉翠娘被砍頭那日,我在地上撿到的,她真的還活着嗎?”
話說玉翠娘被砍頭的前夜,夏莫然爲從陰無跡手中救回馮嫣,放了宇文哲的鴿子,料定他的人隔日一定會在羅雀街上動手,便在自己衣服上的珍珠鈕釦上做了手腳,用刀子輕輕地刻了個“活”字,以便見機行事。
她料想的不錯,果然有人鬧事,卻不是爲了就玉翠娘,而是爲了殺她。大約是料定救不走玉翠娘,便殺了她這個他們認定的仇人泄憤。
說實話,那一刻她不難過是騙人的,幾年的情義,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