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隊伍一路上儘量在驛館歇息,就算沒有也是住進客棧,既不擾民也不麻煩地方官吏,符合宇文謹一貫的行事準則。
夏莫然紅着臉在馬車中呆了呆,直到宇文謹掀了簾子她才起身。
這一下來,她傻眼了。
只見驛館門口一溜穿着官服的全部一臉震驚地看着自己,嘴巴微張,想必是此處地方官吏收到風聲特別來拜見宇文謹的。
真糗!夏莫然不自然地拉了拉身上的侍衛服。
直到宇文謹冷颼颼的目光飄過去,那些地方官員纔回神,爲首的是元橋鎮所在的通州葉知府,還有楊縣令等。
他們全都是地方小吏,哪見過大人物?特別還是七王爺這種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見宇文謹神色冰冷,葉知府等均戰戰兢兢地跪地行禮。
其實也不怪他們,先前看着宇文謹下了馬車,還未上前行禮又見他折回了馬車門口,親自去掀那簾子,都以爲馬車中藏了一位美嬌娘,哪知道跳下來的是一名侍衛。
此時郭贇也下了馬車上前來,見到現場氣氛冷凝,有些不明就裡地看了看夏莫然。
不過夏莫然還尷尬着呢,又怎麼會迴應她?
葉知府見宇文謹除了臉色冷了些,並無其他不快,不由得壯着膽子上前一步道:“下官已在元橋府衙略備了薄酒,七王爺、永和公主和諸位大人難得路徑此地,不如移步去衙內,也好讓下官和楊縣令等人略盡心意。”
一路上都沒見什麼地方官吏,頂了方大人成爲禮部尚書的顧大人剛想上前拒絕,卻見夏莫然湊到宇文謹跟前講起了悄悄話。宇文謹對這個薩侍衛的不同,顧大人是看在眼中,料想這次有變化,也就規矩地退到了一旁。
“王爺,永和公主自受了驚嚇身體一直未康復,我們不如在元橋停留一兩天,一來給她找個大夫看看,二來疾行了這麼多天也要休息休息了。”夏莫然勸解道。
其實她倒不是賣葉知府等人的面子,只是找個藉口等等方太醫而已,郭贇經常把自己叫過去,孤男孤女的總不是個事。
宇文謹哪不知道她的心思?不過這傻丫頭卻不知道宴無好宴,飯哪是那麼好吃的?於是淡淡地瞥了眼葉知府等人,便應下了。
葉知府等人見狀不由得喜上眉梢,從此待夏莫然比顧大人等都恭敬幾分。
還有一個人也是欣喜異常,那就是郭贇,她不知夏莫然找的是藉口,還真當她爲自己着想,不由得飄飄然地猜測她是否對自己也有意,臉上小女兒的嬌羞之態一覽無餘。
身後夏玉然快速地擡眸看了一眼她,然後又低垂下了頭。
元橋鎮不過是通州普通的一個小鎮,既無盛產的東西,也沒出過什麼名人,要說特別,那就是鎮上一戶司姓人家。
南司馬北慕容,這兩家在北辰皇朝就是鐘鳴鼎食之家,就是現在也還是有一定的世家底蘊的。
與慕容家出了一位皇后不同,鳳陽司馬家在本朝實在沒什麼特色,不僅如此,司馬家在禹陵開國初期還出現過一次大的變故。
當時司馬家的兩房當家分別爲司馬容和司馬明,不知是什麼原因,本該最親的同胞兄弟鬧翻了,弟弟司馬明帶着他那一房離開了本家,搬到了遠遠的元橋鎮,甚至擯棄了原來的姓氏,改名爲司明。
不過既然連祖宗的姓都擯棄了,元橋這一支也就不算司馬家的人了。
在驛館稍做歇息後趕到元橋府衙,葉知府、楊縣令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小吏已經在府衙門口恭候着了。此外暗香浮動、珠環翠繞,他們竟是連女眷都帶來了。
一眼掃去,跟在各位官夫人身旁的妙齡女子約莫有一二十人,長相身高良莠不齊,不過清一色的面含激動,水眸盪漾,恭敬之下不停地擡眸偷瞄宇文謹。
隨侍在一旁,扮演着十佳好侍衛的夏莫然面色便僵了僵。
這是什麼接風宴?分明是趕着把女兒往宇文謹面前送嘛!難怪剛纔在驛館見郭贇一臉異色,請她來想到沒想就拒絕了,想必見多了此事。
見她不高興地撅了嘴,宇文謹微勾了嘴,衆女見罷目含驚豔。
七王爺宇文謹,縱然脫去權勢的外衣,也有讓女人趨之若鶩的資本。
葉知府不動聲色的笑更加燦爛了。初在驛館門口見到七王爺與那薩侍衛行爲親密,他還當他喜好特別,唯恐今晚安排的事要作罷。但見七王爺見到衆家千金喜笑顏開的模樣,他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聽說七王府至今還沒有正妃,唯一的寧夫人也在前段時間香消玉殞了,長途漫漫,想必七王爺定是忍得也十分辛苦了,今晚可是個好機會,可惜自家沒有適齡的女兒,不過,有她在,也是一樣的。
想到此處,葉知府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殷勤地引着宇文謹和其他出使大臣往衙內設宴的露臺走去。
元橋府衙只是個縣衙,但一路走去可見建造規格很不一般,極盡鋪張浪費。
葉知府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宇文謹,見他皺了眉,不由得心一抖,俗話說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是名震朝野的七王爺?弄個不好丟了烏紗帽是小事,很有可能腦袋搬家。
元橋府衙不合規矩他不是不知道,但楊縣令是他的表親,更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能不幫。
不過自己也不是全然無準備。
葉知府一個眼神下去,身後早有察言觀色的中年男子上前來。
“稟王爺,這位是元橋鎮司家現任當家司員外,此人善於經商,且樂善好施,元橋鎮百姓沒有不讚他的,這府衙也是司員外出資擴建的。”葉知府垂首道。
宇文謹聞言淡淡地“哦”了一聲,駐步回望了司員外一眼,這才繼續向前走出。
那一眼無喜無怒,讓人辨不清情緒,葉知府心頭髮慌,但見司員外已緊張得不停地抹汗,他暗罵了一聲“爛泥扶不上牆”,這纔跟上前去。
前頭宇文謹見他跟了上來,冷淡卻不失威嚴地說道:“樂善好施是好事,但府衙是朝廷的象徵,有違祖制始終不好。”
葉知府聽了反倒鬆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元橋府衙不妥,但收到線報說七王爺一路都沒跟地方官吏接觸,接風宴安排在別處怕他不肯來,只有縣衙最妥,也避開行賄的嫌疑。
能教訓就好,說明七王爺信了他說的話,沒有問罪的意思。
於是身子一彎,他姿態極低地回道:“王爺教訓的是,下官明日便督促楊縣令改進。”
後面楊縣令聽了早就身軀發顫了,幸虧身旁的司家長公子相扶一把,這才免去癱倒在地的尷尬。
設宴的露臺在府衙後方,視野開闊,中間有一圓形的高臺,一丈來高,四周有鋪了紅色氈墊的樓梯拾級而上。高臺上並無他物,只放了一隻人工雕琢的巨大蓮花苞造型的建築物,那蓮瓣白中透粉,大約嵌了散光粉一類的東西,在半昏半暗的夜幕中熠熠生輝。
宇文謹當仁不讓坐了首座,下面左邊一派坐了以顧大人爲首的官吏,右邊坐了以葉知府夫人爲首的女眷。
接風宴開始,無非是吃吃喝喝,因都帶了適齡女子前來,醉翁之意彼此心照不宣,宴中也不知誰提了一句讓這些女子表演才藝助興,瞬間得到了葉知府等人的贊成。
本就是趁機獻給七王爺的,沒個明白如何叫人收?
得到宇文謹的首肯,從楊縣令之女楊小姐開始,按小姐們的身份高低獻藝。
彈唱的,跳舞的,寫詩作畫的,應有盡有,夏莫然站在宇文謹身旁,看着這羣小姐羞羞答答地表演,看向身邊男人慾語還休的目光,氣不打一處來。
早知道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就應該連夜趕路,死都不在元橋停留的。
宇文謹看着好笑,低聲問道:“吃醋了?”
“怎麼會?”夏莫然亦是低聲答道,不過語氣中分明有股咬牙切齒的味道,“只不過覺得她們太過庸俗了一些,就這樣的鳳姐姿容,二三流的才藝也敢出來丟人現眼。”
宇文謹挑眉:“本王倒忘了你當初一舞可是驚豔四方的,連宇文哲這樣清冷的人物都爲你所動了,這些庸俗女子自然不能跟你比。哦,當時你還趁機給了本王定情信物。”
什麼定情信物,不過是樊貴妃用來陷害她的宓錦肚兜罷了。聽他這麼形容,夏莫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着,哪還去注意他口中的嫉妒之意,皮笑肉不笑地反脣相譏道:“既然知道了,你還對這些庸姿俗粉看得津津有味?”
宇文謹端起酒杯,側臉斜睨她:“不是你讓本王來的麼?依着你反倒是錯了?”
呃……她不知道官場之事,難道他也不知道麼?夏莫然被噎得心中惱怒,但也知道現在場合不對,發作不得,索性閉了口不說話。
宇文謹亦不再開口,專心看歌舞,有人來敬酒他也不推辭,一杯接一杯,他喝得快,夏莫然倒得也勤。
元橋官吏始終不提接風宴的目的。
所有女子一一上了場,但宇文謹始終一視同仁地欣賞,沒有對哪個特別留心,也沒有露出歡喜的神色。
衆家小姐不免暗暗失望。
葉知府目光從殷勤倒酒的夏莫然身上掃過,睨了睨宇文謹已有三分醉意的朦朧之姿,定了定心神,站起來朝顧大人和另一位負責護衛的韓將軍道:“聽說顧大人家的二小姐善舞,韓將軍家的六小姐棋藝高超,元橋鄉野之地,小姐們容貌才情比不得陵城貴女,各位看得乏味也屬正常。”
如此大咧咧地被貶低,衆小姐臉上當然不好看,但葉知府權位比楊縣令都高,她們也不好指責,又想到自己的確比不得陵城的貴女,且那孫府素雅小姐容貌才名禹陵第一,不由得各個難爲情地低下頭去。
只楊小姐低頭的瞬間目露不甘。
自家女兒被誇讚,顧大人和韓將軍都顯得很高興,痛快地接了葉知府的酒。
一杯下肚,葉知府眼波一轉,朝宇文謹笑道:“不過下臣還安排了壓軸好戲,絕對不會令王爺和諸位失望。”
還有壓軸好戲?衆人紛紛不解,只司員外父子目露喜色。
葉知
府眼見宇文謹露出幾分興趣,神秘一笑,擡手清脆地一擊掌,圓潤悅耳的彈奏聲便從露臺四面八方流瀉了進來。
不多時,只見穿着粉色衣衫的舞女們踏着紅色氈墊涌上露臺,圍繞在高臺四周翩翩起舞。一時間裙裾飄動,頭上珠釵輕響,猶如百花齊放,美不勝收。
舞着舞着,四名女子脫穎而出,從四方向高臺而去,一人搭住花苞一角,不停地擡腿扭腰,引誘着衆人猜測那花苞中是否藏有什麼驚喜。
緊接着,中央的巨大蓮花苞花瓣慢慢地展開,四人退了下去,衆人的目光全都被那巨大的花朵吸引,目不轉睛。
夏莫然眼中都免不了起了幾分新奇之色。
那花苞越來越大,直至全部展開,衆人這纔看清裡面,竟是一個身着鵝黃色衣衫,蜷縮着身體的女子。
此時音樂聲越發銷魂動聽,那女子突然一甩衣袖,展開了身體,面如芙蓉,杏目桃腮,見到高高在上的七王爺與她遠遠相對,不由得勾脣一笑,當真一副綽約多姿的仙容玉貌。
在場男子無不癡迷,就是自恃甚高的官家小姐也都自卑地垂了臉。
樂聲越來越急,那女子越舞越快,三丈水袖間不斷有五彩紛呈的花瓣灑落,就像下了一場漫天的花瓣雨,與皇帝壽宴那次夏莫然跳得舞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高臺下的粉衣舞女一瞬間成了綠葉,越發襯托着蓮中女子清麗脫俗。
葉知府見宇文謹雖不像其他人一樣激動,但眼睛也沒離開臺中央,不由得心內得意起來。英雄難過美人關,七王爺至今未娶妃,那是沒有碰見這樣的女子罷了。至於第一美人孫素雅,在葉知府看來不過是仗着孫丞相的名頭。
一曲終了,那女子朝宇文謹及衆大臣端方地行了一禮,卻並沒有跟着其她舞女退下,而是蓮足輕移,款款向天地間最尊貴最傲然的男子走去。
只有這樣芝蘭玉樹的男子,才配得上她;也只有這樣美撼凡塵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夏莫然一口氣堵在了胸間。
果真到哪都免不了討厭的蒼蠅,當然,如果宇文謹敢做那有縫的蛋,哼哼!
那女子走到宇文謹面前,盈盈一拜,聲音清麗婉約:“小女子司婉,拜見七王爺。”
走近了,也才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美,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
夏莫然這纔看到她沒有穿鞋子,一雙玉足嬌嫩欲滴,在紅色氈墊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冰肌玉骨,讓人恨不能捧在掌心中好好把玩。
宇文謹眸色變深,並沒有叫起。
那女子也沒自作主張直起身子,一直保持着玉姿微彎的姿勢,露一側嫵媚嬌顏。
葉知府笑得更加從容淡定了,早沒了先前的驚惶,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司婉是下臣的義女,也是司家極力培養的掌上明珠,她從小熟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也不在話下,聽說七王爺取道元橋,她興奮不已,這幾天一直辛苦排舞,只爲能給王爺獻上最美的舞藝。”
先是他的義女,然後再是司家的女兒……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顧大人和韓將軍相視一笑,目光中的曖昧之色不言而喻。
“是是是,小女一出生草民就覺得她非同凡響,這麼多年來一直悉心教導。”司員外得意地說道,正因爲出色,他把女兒當成了改變司家命運的一張王牌,藏着掩着,只爲在最關鍵的時候讓她散發出耀人的光彩。
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時機麼?
楊縣令掃了一眼對面自家女兒相貌平平的臉,不甘願地恭維道:“司家有這麼個漂亮的女兒,司員外藏得真夠深的。”
顧大人一抹鬍鬚,也不吝嗇地誇道:“司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好一個造化鍾靈秀的女子!”雖然葉知府和司員外那份算計讓人不悅,但這個司婉的確出色。
顧大人一路看着宇文謹和薩侍衛關係不一般,打定主意要幫他掰正。
得到衆人的誇讚,司婉也沒露出半分驕傲之色,仍然一副恭敬之姿半蹲着。
夏莫然看着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嘴裡道着:“王爺的酒杯竟空了,屬下該死。”端起酒壺便爲宇文謹倒酒,腳下卻毫不客氣地狠狠地踩了下去。
叫你招蜂引蝶,叫你看得目不轉睛,踩死你丫的。
宇文謹面不改色,卻在她要退去時出手勾住了她的腿兒。
夏莫然神情一滯,這廝竟藉着桌子的遮擋,把手伸進她大腿內側爲所欲爲起來。
雖隔着厚厚的侍衛服,可那裡到底是敏感地帶。
夏莫然羞憤欲死,卻礙於衆人的目光不敢有所動作。“王爺,人家司小姐還蹲着呢!”
顧大人雖沒看見桌後風光,但見一介侍衛居然能在王爺面前發話,越發肯定了王爺被這男生女相的小人所迷惑的猜測,也就更加堅定了要幫王爺掰正的決心。
而想要掰正,最好的辦法是再來一個人分散王爺的注意力。
於是,顧大人看向司婉的目光精光無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