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少女聽聞此話，未露喜色，反而攥了拳頭，表情幾分生硬和尷尬。
這話表面聽着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這語氣，讓人感覺自己像是青樓裡那些待價而沽的姑娘，再說難聽些，更像等着被人挑選的牲口。
好歹她也出身世家名門，被人這樣對待，心裡怎麼可能舒服。
可大事當前，她萬萬不能沉不住氣，只好恭順地垂下眼睫，如實回答：“小女長孫妍，乃是兵部尚書長孫隆的獨女，今年十五歲。”
“哦，原來是長孫隆大人的千金啊。”慕芸萱恍然沉吟，歪頭做思考狀，須臾，拊掌道：“對了，我記得長孫隆大人因爲營私舞弊被父皇當庭訓斥，還連降兩級，被罰三年俸祿，是有這回事吧？”
長孫妍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死咬下脣，臉紅一陣白一陣。
下面的人則噤聲不言，面面相覷。
營私舞弊的現象在官場一向屢見不鮮，從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可這長孫隆到底有着國舅的身份，因此處置起來，難免有些棘手。
當時朝堂上大抵分爲兩派，一派認爲，長孫嬙無論如何也是皇親國戚，憑着議親議貴的原則，理應從寬處置，一派卻認爲，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長孫隆只是區區一個外戚，若不嚴懲，難免令百姓寒心。
結果兩派紛爭不休，頗生出了一段風波。
雖說後來這事漸漸平息，但始終有些敏感，慕芸萱在這個場合提出來，已不單單是給了長孫妍難堪，而是連長孫嬙的臉面都一併打了。
這也就怪不得長孫嬙黑着臉冷斥：“老六家的，後宮之中不得妄議朝政，你忘了嗎？”
慕芸萱懊惱掩脣：“呦，瞧瞧，我和長孫妹妹聊得一高興，竟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轉而頷首：“臣媳失言了，皇后娘娘恕罪。”
當然了，她究竟是失言還是有心爲之，明眼人都看的明白。
只是她話都這樣說了，長孫嬙也不好追
究什麼，只能咬牙忍下這口氣。
唯獨可憐了長孫妍，還沒從先頭的刺激中回過神來，又被那句“長孫妹妹”叫得背上一涼，好好一張粉嫩的小臉，現在都瞧不出是什麼顏色了。
罪魁禍首倒依舊安然自若，托腮打量着眼前的俏人兒，閒聊似的繼續：“對了，你說你已經十五了，那可有行及笄之禮？”
長孫妍僵硬欠身：“上月剛剛行過。”說話的音兒都發顫了。
慕芸萱兀自安笑，砸吧着嘴感嘆：“恩，行過就好。這說起來啊，女人的青春就是本錢，就好比你現在，多年輕，多有活力，還有這小模樣，跟春天的花兒似的，着實很合我眼緣。”話到這兒，卻又頓了一頓，轉而蹙起眉來，欲言又止的品評：“就是吧……這身板未免單薄了些，日後怕是不好生養。”
雖然做這皇家的女人，能生會養的確是必備技能，但也沒有如此露骨地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挑剔一個名門閨秀身材的。
長孫妍到底年輕，臉皮也薄，終是忍不住了：“六皇子妃……”
慕芸萱無辜地看她：“怎麼了？”
長孫妍絞起雙手，臉漲得通紅，最終卻還是一言不發的低下頭，滿面的羞憤。
慕芸萱嘴角劃過一抹邪笑，轉頭看看下面伸着脖子往前看的人羣，做驚覺狀，抱歉道：“哎呀，你看，我差點忘了，大家還在這裡呢。長孫妹妹啊，真是不好意思，但也請你諒解，之前皇后娘娘特意將我叫過去，囑咐我定要多上點心，儘量物色些可心的人，好早日幫爺開枝散葉。雖說你才情相貌都很不錯，但這子嗣問題畢竟是大事，我也不能不考慮。若有冒犯之處，我就當着大家的面給你賠個不是了。”
長孫妍自然不能理所當然地受了，肯定又是一番善解人意的推脫。
然這兩人你來我往間，慕芸萱這一番話卻已然生出平地炸雷的效果。
席上的人雖沒有議論紛紛，卻也不約而同地看向高坐上的長孫嬙
，從那些心思各異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大家已經初初開始對長孫嬙的表裡不一有了認識。
長孫嬙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她怎麼也想不到慕芸萱會把她們之前密談的話堂而皇之拿出來說事。
慌亂之中，生怕她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正欲阻攔，怎知慕芸萱並未繼續，而是直接轉開了話題：“行了，不說這些了。我看你剛纔方纔跳舞時有幾個步子很是獨特，我如今雖身子不便，得空時卻也愛研究些舞樂方面的東西，這胡舞我還是第一次見識，不知可否麻煩妹妹，再把那幾個舞步跳一遍給我看看？”
長孫妍現在是接受審查階段，心裡再不願，嘴上也不敢說不，馬上應允下來，重又走到場中，按照西域地禮儀抱胸俯身，柔柔道：“不知六皇子妃想看小女跳哪一段？”
“就剛纔錯步轉身那一段吧，我瞅着很是精妙。”
那一段的確是她最得心應手的。
長孫妍心中不由暗暗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擺好動作，等着音樂奏起。
樂師們的隨機應變能力倒也卓越，不愧是宮廷樂坊出身，面對這樣的臨時起意也能應對的極好。
激昂的曲調再次奏起。
長孫妍自信滿滿地踩着鼓點跳躍旋轉，微展的雙臂似在擁抱眼前這十丈紅塵，指尖再次開出靈巧的花朵，伴隨着熱情的紅一起綻放奪人心魄的顏彩。
那奔放的胡曲將大漠風情一一展現。
她也在不停的舞蹈中脫去了稚氣，每一個動作彷彿都在刻畫着入骨的柔情，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誘人的風韻，。
任是誰親眼看到這一幕，恐怕都要讚一聲驚豔。
長孫妍苦練舞蹈多年，自負天下無人能比，便也將任何的讚美當做了理所當然。
可當她的餘光瞥到慕芸萱那個方向時，卻明顯看到了對方臉上的一絲失望，那是一種略帶嘲諷的失望，她甚至還從慕芸萱的笑容中感覺出些許輕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