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胡舞在中原也時興過一陣，這其中有個規矩頗爲有趣，那就是當跳舞的女子在席中找到了中意的男子，便可以選擇以舞傳情，若那男子也有同樣的心思，只需牽住女子遞來的手，這段好事便算成了。
慕芸萱自然也曉得這規矩，可她卻只是撐起腦袋，饒有興致地瞧着，好像自己同其他人一般，只是個尋常看客，正沉醉於這美妙的輕歌曼舞中。
長孫嬙本來滿心期待地想在慕芸萱面上尋找到一絲類似憤怒或者嫉恨的情緒，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試問，有哪個尋常的女子看到其他人當着自己的面勾引自己的丈夫，會如此無動於衷的？
這樣超然的淡定已不能用“奇怪”來形容，而是該叫做“古怪”了。
慢慢的，幾乎所有看戲的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紛紛把注視的目光從紅衣少女的身上轉移到了慕芸萱面上。
不過，不管席間各人有多麼心思各異，兩位當事人反正就是我行我素，一個充聾作啞，專心品酒，一個興致勃勃，淺笑如常。
紅衣少女卻不看任何人，帶着滿臉的嚮往，旋轉到慕芸萱身側，伴隨着漸弱的曲調定下步子，羞澀一笑，輕輕躬下身，遞上指如蔥玉的右手，一雙蘊着秋水的眸子亮晶晶將百里浚望住
這就算選定了。
人們的歡呼陡然散去，場面忽地靜了下來。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百里浚本人的決定。
正在這個時候，雕塑般靜坐許久的百里浚終於有了動作。
他緩緩擡起頭，平靜地，甚至帶些微微的笑意，回視着少女流轉的美目。
和煦的暖陽，醉人的酒香，交視的男女，真是一幅很美的畫面。
已經開始有人對慕芸萱投以同情的目光。
估摸着這六皇子府很快就要迎進新人了。
可慕芸萱本人卻渾然未覺，繼續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那般閒散的姿態，似在品評她的衣裙髮飾。
事情走到
這步，本以爲好事將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誰知百里浚彷彿入定了一般，和少女長久對視也未有下一部動作。
這下長孫嬙可坐不住了，趕快按照早就定好的劇本推波助瀾：“妍兒，怎麼這般胡鬧，還不快退下？”一番色厲內荏後還不忘回頭安撫席間衆人：“瞧瞧這丫頭，平日都被本宮慣壞了，讓各位見笑了。”
所有人急忙否認。
少女卻動也不動，一心只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脣邊翩然綻開一朵豔麗的嬌花，道：“姑姑，妍兒心儀六皇子已久，今日當着衆人的面表明心意，期盼能得六皇子的半分憐愛，妍兒便已心滿意足，還望姑姑成全。”
好啊，好一處勇敢追愛，當衆表白的好戲。
跌宕起伏，起承轉合，一切就像精心編排過一樣，精彩至極。
長孫嬙脣邊劃過一抹陰笑，面上卻做出爲難的樣子：“妍兒，無禮了不是，這是什麼場合，由得你……”
話還未說完，卻被慕芸萱打斷：“沒關係母后，讓這位姑娘繼續說吧。”
此言一出，專心看戲的人們無不驚住，連交頭接耳都忘了，一個個瞠目結舌，怔在座上。
其實也不怨他們，而是此情此景着實太過匪夷所思。
慕芸萱的“悍名”在座之人皆有耳聞。
之前當街送人頭一事，更是惹起一場軒然大波，還有傳聞說，丞相府中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大多來自於她的手筆。
如此狠辣的手段，能輕易容得下其他女人？
可偏偏慕芸萱行事就是這般出人意表，所有人都以爲她會辣手摧花的時候，她反倒做起了惺惺相惜的護花人。
面對同樣愣住的紅衣少女，慕芸萱報以和善微笑，聲音放得極柔：“姑娘，我也是女人，自然最懂女孩子的心思，從來女子都講含蓄婉轉，你有此番做法，想必也是經過了一些掙扎。此種膽色委實叫人欽佩。我想來想去，府中一貫冷清，也是該多添些新人了。不如你來回
答我幾個問題，答好了，我便替爺做主將你收了，如此一來，我還可以多個妹妹陪我解悶，倒也是兩全其美的，你說呢？”
話音未落，下方的杯盞間又炸開一片譁然。
紅衣少女直起身子，警惕地看着慕芸萱飽含笑意的雙眸，想從其中找到蛛絲馬跡，分辨她的話是真是假，卻只尋到一片化不開的濃黑。
之前姑姑特意提醒過她，說這個慕芸萱是個厲害角色。
她也早做好了準備，不管慕芸萱說出多難聽的話，她只管梨花帶雨地掉淚，做出我見猶憐的模樣，總歸男人是心腸軟的動物，這一幕美人垂淚演在眼前，不怕他不動心。
可怎知，慕芸萱不知沒有夾槍帶棒地對她冷嘲熱諷，反而還這麼痛快的允了這件事。此前的小心打算全部落空，委實叫她心裡頗爲惴惴。
但反過來想，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既然慕芸萱當衆落下了這話，之後自是無可反悔。
不過回答幾個問題，反正又不可能掉塊皮少塊肉。
眼瞅着再邁一步就是成功，她當然不會放棄！
“六皇子妃言重了。”屈膝一福，紅衣少女低頭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一縷髮絲掃過濃密長睫，實是引人心癢的嫵媚：“小女萬不敢與您以姐妹相稱。小女此舉，並無過多奢求，只是思慕六皇子，盼將心意告知，便已滿足。您虛長小女幾歲，本就是小女的長輩。您既有所問，小女定當據實以答，不敢有瞞。”
這“長輩”二字用的委實玄妙。
但凡有心之人，無不聽出了其中的話外之音，各自你看我我看你，進行了一番廣泛而熱切的無聲交流。
唯獨慕芸萱面不改色，抄起手邊素白的團扇，一邊搖，一邊笑：“方纔姑娘跳了如此絕豔的一支舞，我卻還不知姑娘芳名，實在有些荒唐。不如姑娘先自報個家門吧，一來，讓在座各位認識一下你，二來，也好讓我順便衡量衡量你的家世，看看你是否堪配這個側妃之位，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