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長安放下奏摺,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臉上現出一絲笑意來,他把筆一放,站起來,便向書房外走。
尋箏仍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
端木長安走得仍是不緊不慢,好像在逛花園,目標卻是風荷苑。
昨天聽肖側妃說到是兩個商人時,他沒怎麼放在心上,當時注意力都在路三兩個字上,現在看了奏摺,再想到她商人的身份,這才明白,難怪這小丫頭上西啓來了,所謀還挺大嘛。
藍宵露不想讓宮女難做,並沒有什麼要求,只是叫宮女給她找了些書來看,可那宮女也不知道要找什麼書來給她看才合適,結果給她找來的,竟是繁體字糾結全篇的《列女傳》和《三字經》,讓她實在啼笑皆非。
這下連看書的興致也沒有了,便只好安靜地品茶。
在西啓的太子東宮,她終於嚐到了一品琉華雲山茶的味道,果然是極致。這樣的茶葉,運到東夏,這可絕對是一兩茶葉一兩金啊。
財迷心竅的某人到時兩眼開始冒金錢,那奇怪的笑意倒是讓服侍的宮女吃了一驚,又摸不着頭腦,但是,只要她不想要出去,她們都是乖覺的,自然也不會打攪。
就在藍宵露臆想着琉華雲山茶變成大砣大砣的金子,大塊大塊的金磚,大個大個的金錠……心花怒放之時,端木長安的尊腳,踏進了風荷苑。
宮女們跪了一片:“太子!”
藍宵露這時候也不能裝着不知道他的身份了,不過也只是站了起來,抱拳行了一禮,道:“東夏草民路三,見過端木太子!”
她這一套,本來是以前男裝的時候做慣的,但是現在是身着女裝,抱拳行禮的樣子便不免有些不倫不類,那草民路三的自稱,也就更加有趣了。
說完之後,藍宵露自己也意識到,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不管她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這次她到西啓的目的,只是爲了商機,所以她的身份,只是一個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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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禮!”端木長安笑得像鄰家大哥,從善如流地道:“路三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藍宵露道:“多承太子下問,路三昨夜睡得挺好!”她的確是睡得很好,連夢也沒做一個,醒來時都已經日上三竿了。
端木長安笑得眼裡朵朵桃花飄啊飄,春風滿面地道:“既然路三公子睡得好,本太子也就放心了,我還擔心路三公子水土不服呢!”
藍宵露道:“承蒙太子盛情款待,路三感激不盡,不過路三還有事在身,就不多叨擾太子了!請容路三告退!”
她心憂荊無言,雖然荊無言看起來能量不小,但這畢竟是在西啓,而她又盤桓在端木長安這裡,荊無言會掛念她的安然,她是怕荊無言在動用自己的力量找她時遭遇一些他能量控制不了的事,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可不是東夏的京城。
端木長安桃花眼兒一眯,狐狸一樣笑道:“路三公子,咱們也算是久別重聚,你何必這麼急着走呢,再說,你千里迢迢來到西啓,所謂的事尚沒完成,怎麼着也得再停留些日子。與其住在客棧,不如住在本太子這兒,至少,本太子這兒比客棧多幾分安全!”
某個暗處,某人心裡想,太子真的說謊不打草稿,昨天夜裡,這無比安全的風荷苑,可險些多了個糊里糊塗的冤死鬼了。
藍宵露心裡一動,她和荊無言千里迢迢,爲的就是那份通關文書,這通關文書的命脈,可全掌握在端木長安的手中,他的提議似乎很誘人。但是,想到荊無言一定還在外面爲她擔心,她還是推辭道:“太子好意,路三心領,太子府金碧輝煌,路三勞碌命,住着無比惶恐!”
端木長安擺了擺手,那些宮女們看到手勢,會意地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連尋箏也退到了門外,轉眼,這偌大的房間裡,就只有端木長安和藍宵露兩人。好在房間也實在夠大,牀又被兩重屏風隔着,並不會覺得曖昧和不自在。
端木長安仍是笑眯眯地,卻帶着試探,道:“路三?宵?到底哪個纔是你的名字?你有多少個身份?”
藍宵露神色不動,不卑不亢地道:“名字不過代號,太子既然知道路三千里迢迢來西啓的目的,也自然知道,路三不過一個商人,至於這個商人是男是女,名字叫什麼,似乎並不重要!”
端木長安笑嘻嘻地道:“重要,太重要了。難道你沒聽過,西啓太子端木長安,色中餓鬼,生冷不忌?”
藍宵露一怔,看他一臉憊懶笑意,知道他是故意調笑,不由擰了下眉,淡聲道:“太子說笑了,路三隻是一個小小丫頭,蒲柳之姿,太子閱美無數,路三是男是女,都是引不起太子興趣的人!”
端木長安緩緩走了一步,離藍宵露近了,藍宵露在原地沒動,感覺他一步一步看似緩慢,卻帶着層層壓力,直到在自己一步遠處才停下,他身高足在一米八五,而她這一年來身形躥高得快,也不過一米六的樣子,她不得不仰起頭來看着他。
端木長安笑得意味深長:“還記得那個茶館之中,我的提議嗎?當初,你以爲是做隨侍丫頭或是妾室,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現在呢?”
藍宵露笑了,她挑了挑眉,看着端木長安,眼裡有了一些戒備之外的輕鄙:“太子何必說笑?路三隻是一個商人,對於豪門大戶的宅院之爭,毫無興趣,對於深宮內院的宮室之鬥,更是深惡痛絕,路三隻想擁有自由之身,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太子權勢濤天,何必和我一個升斗小民開這樣的玩笑?”
“好一個升斗小民啊!”端木長安深不可測地道:“這世上現在流行哭卑哭窮了麼?”
“太子有話不妨明言,路三愚鈍,實在不知道太子在說什麼!”藍宵露心裡一跳,這端木長安的眼睛太厲害了,看着她,竟然好像要看到她心裡去一樣。但她仍是抱着一絲僥倖,當初來的路上,荊無言就一再對她分析過利害。
她只能是路三,或者,只是當初在御花園裡無意中救了面前這人的一個小婢,不可以暴露別的身份。如果有一天,需要面見端木長安時,也要謹記。
因爲,小婢也還罷了,路三也不過一個商人,但是,藍家三小姐藍宵露,這身份卻是絕不能讓端木長安知道的,以他的眼線,自然知道東夏的燕王司城玄曦,娶了藍家的三小姐爲正妃。
一個燕王正妃,卻來到了西啓。
不給她辦一個奸細,刺探軍情的罪名,那已經是偷笑的事了,還想拿到通關文書?以端木長安多疑的性格,可不會認爲這是藍宵露的私人行爲,一定以爲是司城玄曦的暗中指使,以爲司城玄曦想拿到這通關文書之後,借這條商路斂財。
端木長安是絕不會讓司城玄曦擁有一條可以生生不息財源廣進的財路的。
但是現在,端木長安這話別有深意,似乎在暗示什麼,藍宵露只好裝糊塗了。
端木長安笑道:“路三不是愚鈍,路三是太過聰明,以爲本王愚鈍呢!”
藍宵露道:“太子言重了,路三隻是個商人,來到西啓,也是爲了謀一份財運,路三不敢妄測太子之威,更不敢不敬太子!路三所求,一紙文書而已!”
端木長安看着面前女子有些失去底氣的眼,輕鬆地笑了,道:“是嗎?說起來好笑,其實在東夏的時候,我曾經出錢買過幻影門的消息,查過你的底細。路三,這個人,的確是很有從商的天賦,當初我的提議,便是想給你這個機會,沒料到被你拒絕得這麼幹脆!”
藍宵露一怔,道:“太子……”
“你猜對了,這條商路,我壓了兩年,兩年的時間,足以讓很多人紅了眼。但凡有些財力的,誰不想開通這條路?當初你只是一個丫頭,一個沒有底氣沒有財力的掮客,靠着轉手轉賣賺點差價。我是想給你機會的,可是你已經放棄了,現在你還來幹什麼呢?”
藍宵露苦笑,道:“太子的聰睿,路三是如雷貫耳,不過,太子這話,卻也不免不盡不實吧?不是路三以爲太子愚鈍,而是在太子眼裡,路三愚鈍不堪!”
端木長安眯着眼睛,笑得春風滿面:“這話怎麼說?”
“太子若是有心讓路三開通這條商路,何必要用侍姬,妾室的身份來相誘?路三雖然不才,卻也從沒想過靠男人的施捨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條商路,又豈是一個眼裡只有蠅頭小利,身上沒有十兩餘財的人可以走得通的?在下可不認爲,當時的在下有什麼出色的才幹,讓太子能慧眼識珠,想到託付這條商路。”藍宵露雖然微微仰視,卻也並沒有顯出什麼窘迫和拘束。
端木長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你的意思是,現在,你眼裡不止蠅頭小利,身上不止十兩餘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