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國
西塘元年一百零八年五月,二十七歲的世子烈如嬋登基,國號嬋。同年,西塘國二王子烈如影薨。
雲嬋宮
一抹夕陽劃過精緻的閣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雲嬋宮裡顯得神秘而安靜。風蕭蕭地吹動着串珠門簾,珠子也珠子間碰撞,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烈如嬋陰冷的坐在殿上,把玩着手裡的酒杯。
站在下方的白衣少女一動也不敢動,低着頭愣在原地。
“她爲什麼不回信?”烈如嬋坐直身子,問底下的少女。
“雪宿不清楚,不過軍營把關十分嚴格,雪宿很難進去,她想叫你卸了她的疤痕。”雪宿惶恐不安的立於原地。
“完不成任務,她永遠要帶着那張醜臉過一輩子,除非她不要美麗,不在乎你們的生死。”烈如嬋陰冷的說道。
“以前十二姐妹對她……並不是很好,她真的會在乎我們嗎?”雪宿擔憂的看着烈如嬋,此時的他臉上早已泛起一團青黑,陰沉得不得了。
“哪個女人不愛美?光是那張臉,她就得乖乖爲我辦事。至於她在不在乎你們,這是你們的事。現在有一件緊急的事要你們去辦,三王子一直爲二王子的死耿耿於懷,一直在暗中調查我、懷疑我,他擁有西塘國大部分兵權,你們務必早些解決他。”烈如嬋不緊不慢的吐出這些話,絲毫不覺得無情。
雪宿大驚,隨即應聲道:“是,主人。”她早就習慣烈如嬋的陰險,爲了權勢王位,連自己的父親都忍心下毒的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看着這孤寂冷清的宮牆,宮牆上濺着好多鮮血,烈如嬋並不後悔,他寧願用親情來換取王位和權勢,只有權勢,纔是他想要的,女人、親情全都不屑一提,包括宮砂。
滿天紅雲,滿海金波,紅日像一爐沸騰的鋼水,噴薄而出,金光耀眼。黎明的霞光漸漸顯出了紫藍青綠諸色。初升的太陽透露出第一顆微粒。軍營裡,依然是鼓聲雷動,喊聲震天,將士們又經過一場勝仗之後,彷彿訓練更加有力,整個軍營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砂畫早早的就爬了起來,她穿好衣裳,身上繫了一件圍裙,挽起手上的袖子,頭上隨意用一塊綠色的布條栓住髮髻。她先在井邊把水打滿,眸子清澈,全神貫注的樣子很吸引人,然後開始洗菜、綠菜、剝菜,她動手麻利,不一會兒,綠油油的菜就像小山似的堆在菜簍裡,五月末的水已經不是那麼涼,她的小手還是被搓得紅鼕鼕的。
自從上次她被小夢打,將軍警告過大家之後,再也沒有人敢說她閒話了,個個都對她很尊敬,也很小心,刻意的躲着她,生怕惹到了她,會有小夢那樣的下場,所以她們都在營帳的另一邊煮飯洗菜,這邊只有砂畫一個人。
砂畫蹲在地上,把袖子挽得更高,使勁的搓着大盆裡成堆的土豆,要趕緊把土豆皮搓乾淨,然後好給另一邊的婢女們端過去,好給將士們做菜。
南風瑾一大早睡不着,便來到軍營走走,他在校場處隨意檢視了一下,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往煮飯的營帳這邊走來。
清風吹拂着他梭角分明的臉頰,額前幾絲頭髮輕輕拂動,今日他沒有穿戎裝,一副隨意的書生打扮,沒有帶將軍玉冠的他,看起來多了一份儒雅氣質,真是能武也能文。
還未走到營帳,老遠他就看到臉上蒙着面紗的砂畫在做事,她怎麼不跟其他婢女一起呢!是不是遭到大家的排擠。
“宮砂,你的身子好了嗎?”
砂畫正洗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到將軍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那個土豆不小心滑了出去,她趕緊不好意思的撿了回來,把手往圍腰上搓了搓,“將軍,我已經好了,承蒙將軍掛念。”
南風瑾看到砂畫眼睛邊上有一抹黑點,大概是地上的髒水濺上去的吧,“好了就好,你……”他不知道說什麼,走上前,用手輕輕的把她臉上的黑點擦乾淨。
砂畫此時更不好意思了,她臉上一定有髒東西,還要勞駕將軍給她擦,她一隻手捧着臉,顯得侷促不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將軍。”
“以後你跟嫣兒一起,來服侍我吧,這裡就不用來了。”南風瑾知道她被大家排擠,成天呆在這裡,一定很不開心,她不想看到本來就有缺陷的她,再承受心理上的打擊。
“真的嗎?謝謝將軍。”砂畫頓時眉開眼笑,她終於可以接近他,然後照顧她,還可以……邁出烈如嬋規定的第一步任務。
淺淺的陽光下,砂畫眼睛裡流露出幸福開心的光芒,南風瑾不明白,只是收她做丫鬟而已,工作要稍爲輕鬆一點,至於高興成這樣嗎?
“那你去收拾一下,一會跟我回將軍府。”南風瑾溫文爾雅的望着她。
“那我也要跟將軍一起回將軍府。”一陣濃厚的男音不知何時響了起來。
砂畫轉過頭一看,竟然是千雨澤,她趕緊走到他面前,“澤少爺,不要太張揚,他是將軍。”她真爲他擔心,總是這麼出言不馴,不是上次千雨澤替她解圍,她纔不提醒他呢。
“我知道他是將軍,他是本少爺……暗戀已久的將軍。”千雨澤悄悄對砂畫耳語。
南風瑾覺得奇怪,千雨澤對她說了什麼,看她那害羞的眼神,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竟然有些不高興,她竟然會因爲千雨澤說的話而害羞。
“將軍。”千雨澤趕緊跑過去,朝南風瑾使了一個眼色,他偷偷把嘴附在他耳邊,“瑾,你要裝作不認識我,我逗逗醜八怪。”
“大膽刁民,本將軍豈是你這麼容易靠近的?”南風瑾將計就計推開他,他不習慣一個男人離他這麼近。
砂畫看澤少爺被南風瑾喝斥了,趕緊把他拉過去,低聲道:“叫你不要放肆,你不聽,現在惹惱了將軍,看你還怎麼接近將軍。”
“該怎麼懲罰你這個刁民呢?”南風瑾嘴角揚起一抹邪惡,似笑非笑的望着千雨澤。
“請將軍息怒,他初來軍營,什麼都不懂,將軍饒了他吧。”砂畫趕緊走上前,替千雨澤解圍,上次他幫她的事還沒有好好謝謝他呢,現在他有事,她正好可以幫一下他,就當報答他。
千雨澤也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臉上哀怨異常,就差沒有慟哭了,“將軍,饒了小的吧,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南風瑾挑了挑眉,樣子文質彬彬,儀表堂堂,砂畫看到千雨澤看他都流口水了,她想,千雨澤不會真的有斷袖之闢吧。
“既然宮砂爲你求情,那就罰你當我的奴才。”南風瑾轉過頭,望向砂畫,“你先去準備,我視查一圈就來接你。”
“是,將軍。”砂畫擔心的望了望千雨澤,他是堂堂明夏王朝首富的兒子,竟然要做將軍的奴才,她有些擔心他,焦慮的看了他一眼,她就朝歇息的營帳奔去。
砂畫一走,千雨澤就捧着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太搞笑了,醜八怪,竟然什麼都當真。”他差點笑得直不起身來。
“我也什麼都當真,你做奴才的事,我已經當真了。”南風瑾沒理會他,拿起玉瑾劍,徑直朝前方營帳走去。
“啊,南風瑾,等等我。”千雨澤連忙跟了上去。
大將軍府
砂畫和千雨澤,惴惴不安的跟着南風瑾來到將軍府,將軍府的大門左右兩側有兩具神態十分兇猛的石獅子,其雄性體形矯健,頭大臉闊,戲耍有髦毛,姿態甚是威猛。
砂畫手裡挎着個紫色包袱,小心翼翼的跟在將軍身後,而千雨澤,則跟個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害怕將軍府,他走在最前面,很輕車熟路,砂畫趕緊過去拉住他,小聲的勸誡他道:“這裡是將軍府,不是軍營,你收斂一點。”
“哦,我差點忘記了。”千雨澤急忙跟到砂畫後邊去,他小的時候就常來將軍府陪南風伯伯下棋,伯母也特別的寵愛他,他差點忘記自己正在逗砂畫,一時得意忘形了。
南風瑾無奈的看了千雨澤一眼,說了句:“賊眉鼠眼。”
“是,將軍。”千雨澤佯裝聽話的答道,砂畫則低聲笑起來,被將軍這麼形容,他這個大公子還撐得住。
一進將軍府大門,砂畫就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好美的花園,可以與皇宮的御花園相提媲美了。園中奇石羅布,佳木蔥蘢,假山旁有各種各樣的盆景,千奇百怪。院子裡栽滿了柳樹、櫻桃樹、含樟樹、綺蘿樹等各種樹木,還有各色各樣名貴的花,有牡丹、玫瑰、曇花、天堂鳥花、梔子花、桂花、木芙蓉、臘梅、免牙紅、銀芽柳、山茶花、香堇、慈菇花等珍貴的花,要有多少有多少。
最奇的是庭院中間有一座圓形拱橋,鋪滿了鵝卵石,橋下小橋流水,池水清澈,魚兒成羣結對,橋上藤蔓交纏,橋的四周雕刻得有各色各樣的花鳥魚蟲,甚是好看。
此時正值夏初,是開花的季節,整座院子百花齊放,使人有身臨世外桃源之境,原來將軍從小便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怪不得生得如此風流倜儻,儒雅高貴。
將軍府中有很多座閣樓,有凝香樓、將軍住的玉瑾樓、翠玉樓,還有丫鬟住的閣樓和專門招待客人的閣樓,此外還有幾座空着的閣樓。砂畫跟着南風瑾來到名叫“凝香樓”的主樓,一進去,她立即感受到屋子裡的莊嚴貴氣,連屋子裡都放着各色各樣的花,看來將軍的孃親一定很懂得享受生活。
“我爹跟娘出去旅遊去了,她們這次要去遊玩整個忘川東岸,可能會過些時日纔回得來。嫣兒,你給宮砂安排一個房間,以後她跟你一起服侍我。”南風瑾吩咐在邊上倒茶水的丫鬟嫣兒。
“是的,將軍。”嫣兒和善的朝砂畫笑了笑,砂畫也迴應了他一下。
“將軍,”砂畫怯生生的叫南風瑾,“澤少爺在皇城有家的,你可不可以饒了他?”
“我不回家,我就要跟着將軍。”千雨澤一副打死也不離開南風瑾的模樣,使得砂畫更爲將軍擔心了,要是澤少爺纏上將軍,公主怎麼辦?
“既然他執意要留下來,隨便關在哪個豬窩吧。”南風瑾不再理會他,“嫣兒,帶宮砂下去,把千雨澤,安排與豬一起住。”
“可是……將軍,府裡沒有豬。”嫣兒爲難的說道。
“將軍,不要啊。”千雨澤撲上去,抱住南風瑾的腿,南風瑾一個螺旋掃腿,千雨澤則巧妙的一躲,還真有兩下子,把砂畫看得膽戰心驚。
“將軍,公主來了。”他倆正在嬉鬧之際,丫鬟鏈兒來稟報道。
“公主來了?”千雨澤立即把手從南風瑾身上移了下來,垂涎的望着大門,一副死色狼相。
砂畫不禁一怔,澤少爺真的是男女通吃哦。
這時,一臉活潑的公主走了進來,她跑到南風瑾身邊,親暱的拉着他的手,“瑾,人家好想你,你好久沒有去看過我了。”
南風瑾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額頭,“乖,一會帶你去玩。”
“嗯嗯。”公主連聲答應,這時,她纔看到一臉哭相的千雨澤,“千雨澤,大色狼,今日你也來將軍府了?”
砂畫暗忖,個個都叫千雨澤爲色狼,看來他是逛妓院逛出名了。
千雨澤激動的看着公主,今日的公主,頭圍的鎏金花座上綴嵌着血瑙珊瑚,映襯着她豔麗嬌嫩的容顏,兩側鏤空的蝴蝶飾連接着流穗,下接着各色松石珠穿編成的網簾,簾長及肩,火紅的牡丹嵌花掐腰織錦長袍,勾勒出她嬌豔青春的身形。
“我還不是知道公主要來將軍府,所以就跟着瑾來了。”他怔怔的望着公主,從小到大他都暗戀她,每次見到她卻總是和她反着來。
砂畫一怔,聽千雨澤的口氣,她們三個似乎認識,他還親切的稱呼將軍爲“瑾”,哦,她終於知道了,原來千雨澤又是戲弄她,她恨恨的盯了千雨澤一眼,看着他跟公主熟絡的樣子,她才明白,人家堂堂皇城首富,肯定認識達官貴人了。還欺騙她的感情,害得她一直爲他擔心,替他求情,砂畫再也不想見到這個登徒子,她轉身,跟着嫣兒出去看房間去了。
嫣兒把砂畫帶到菱月樓,這是將軍府丫鬟住的閣樓,連丫鬟的閣樓名字都這麼有詩意。嫣兒把砂畫帶到二層最邊上的那間房門前。
“宮砂,以後你就住這吧,你簡單收拾一下,待會跟我去前廳,公主來了,要好生伺候。”嫣兒囑咐她道。
“好的,嫣兒姐。”砂畫推開房門,看着這古色古香的房子,感覺有一絲親切感,似乎有家的味道,她好久沒有這種感情了,靜靜的放下包袱,凝視着房間裡的一切,這裡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溫馨。
剛纔來的路上,她暗中觀察了一下菱月樓的位置,她發現跟玉瑾樓相對,那她以後是否可以偷看將軍的住所了。
“記住,在這閣樓裡不要亂跑,切記不以去大夫人住的翠玉樓,出了什麼事,沒人會幫你。”嫣兒叮囑她。
“大夫人?”砂畫不明白,她剛纔經過的時候,是看到過有座叫翠玉樓的閣樓,沒想到南風將軍還有一個夫人。
“是的,大夫人名王翠玉,是老將軍以前的正室,而將軍的孃親,也就是凝香夫人,是將軍後來在觀音廟認識的,大夫人善妒,所以老爺就一直喜歡二夫人,並把二夫人也封爲正室,跟大夫人地位相同。”嫣兒一口氣說了出來。
“哦,我知道了,我不會亂跑的,嫣兒姐。”砂畫回答她,大夫人善妒不受寵,這對於男人本來就喜三妻四妾來說,是有違七出之條的,若是她,可能也會妒忌吧,妒忌,是女人的通病。
簡單收拾好之後,砂畫跟着嫣兒來到前廳,她們一進門,便看到千雨澤在跟公主吵架。
公主叉着小蠻腰,小嘴翹得老高,“千雨澤,你說我不像公主,我哪裡不像了?”
“你氣質不像、身材不像、長相不像、哪裡都不像。”千雨澤看着她,繼續連珠帶炮似的說道,“哪有公主像你這般嬌氣話多、好鬥愛吵嘴的,看你這神韻,挺適合做我夫人的。”
“呸呸呸,要本公主做你夫人,不可能,瑾,你別沒反應,你打他。”公主朝坐在凳子上發呆的將軍撒嬌。
南風瑾這纔回過神來,他剛纔在想自己的心事,她們一吵嘴,他縱然是不會理睬的,“千雨澤,給本將軍小心點,別惹我的女人。”他說完,小公主嘟着嘴,驕傲的站在南風瑾的後面。
“哈哈……真是情深意重,情投意合,我偏惹笨公主。”千雨澤又和公主吵了起來,南風瑾懶得理他們,繼續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句我的女人,把砂畫的心都擊碎了,既體現了他對公主的寵愛,又體現了他非公主不娶的決心,怪不得皇城個個人都說將軍只對公主一人專情,從這些細節看來,是真的。
砂畫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們,只是低着頭撰着手絹,她不是強勢女子,她不是神仙,她沒有強勢女子的魄力和地位,她無能爲力,她只是一個丫鬟,衆人眼中的醜八怪,一個靜靜愛着瑾的女子。
南風瑾感覺有道灼熱的目光正看着他,回過頭,一眼瞥見了砂畫,砂畫看到將軍轉過頭來,趕緊把頭低下去,生怕被他看到自己悲傷的樣子。
“咦,宮砂,你也在?”公主眼尖,發現了砂畫,開心的跑過去,拉住她的手。
“是的,公主。”砂畫朝公主微笑了一下,“承蒙將軍關照,把奴婢調來做他的丫鬟了。”
“是嗎?這樣真好,把面紗摘下來,不用怕。”鳶尾小心的引導着砂畫,這麼熱的天,總是帶着一塊麪紗,會中署的,說完,她欲去摘砂畫臉上的面紗。
“不用了,這樣挺好。”砂畫反射性的擋住了公主伸過來的手,她不習慣在衆人面前裸露自己丑陋不堪的臉。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千雨澤突然冒出來,一下子扯掉了砂畫臉上的面紗,砂畫頓時緊張起來,急忙用手捂着有疤痕的那邊臉。
“你做什麼?”南風瑾臉色陰沉的走到千雨澤面前,把面紗奪過來,遞給砂畫,“想戴就戴上,哪天不想戴了,就摘下來,我的丫鬟,沒有人敢嘲笑。”
“哦,將軍。”砂畫輕輕的把面紗戴上,她還不習慣以醜臉示人。
千雨澤納悶了,他這麼調戲公主,南風瑾都沒有反應,他不過是摘掉宮砂的面紗,值得他動這麼大的怒嗎?他不會是興趣獨特到,喜歡一個醜八怪吧。
“好了,既然宮砂不想摘下來,我們就不要勉強她,瑾,你說的,今日要帶我出去玩。”公主挽着南風瑾的手,繼續朝他撒嬌。
“我也去,我也去。”千雨澤可不會錯過與公主相處的機會,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可是他從小到大都習慣了,關心公主、和公主吵嘴,再加上南風瑾從來不在意,說不定哪一天,公主愛上他,他真的會獲得美人芳心,他在心裡竊笑道。
“宮砂也去吧。”南風瑾突然想帶上砂畫,他怕把她一個人丟在將軍府,人生地不熟的她,會孤獨或者被其他下人欺負。
“那我呢,將軍。”嫣兒問道。
“你去做別的事。”
嫣兒有些不滿,砂畫一來,將軍就不要她的照顧和陪伴了,將軍對那個醜丫鬟真特別。
南風瑾、公主和千雨澤都坐在轎子上,只有砂畫一個人跟在後面,她手裡抱着兩把雨傘,身上背了三壺水,還拿了一些零零碎碎公主的東西。
公主說要去觀音廟求姻緣,玩抽籤遊戲,觀音廟坐落在皇城西邊,因其靈、神而著名,歷年來香火不斷,砂畫只是小的時候來玩過,已經記不得它的樣子了,不過聽說觀音廟裡的抽籤遊戲最好玩,也最真實。
廟祝在籤筒裡放了很多支籤,只有兩隻簽有字,一支上面寫着金童,一支寫着玉女,閉上眼,能同時抽中金童和玉女的,一定是有緣人,因爲那兩支籤,成就了不少相愛夫妻。
“瑾,我聽你孃親說,她年輕時,就在觀音廟與你爹抽過金童和玉女,所以他們現在過得好幸福。”公主嬌羞的對着另一頂轎子裡的南風瑾說道。
“嗯。”南風瑾慵懶的回答。
“我希望,我們倆能抽中金童和玉女。”公主又手合攏,閉上眼睛,祈禱能抽中。
“若是我與公主抽中金童和玉女呢?”千雨澤不甘受公主冷落,插嘴道。
“不可能。”公主想也沒想就回答他,她愛的是瑾,絕不可能喜歡上這個油嘴滑舌,沒有一絲風度的浪蕩子。
一到觀音廟,轎子都還沒有完全落地,公主就開心的跑了出來,他緊緊的拉住南風瑾的手,“瑾,我們快進去抽籤吧。”
南風瑾沒說什麼,任由公主拉着進了廟堂,千雨澤和砂畫也趕緊跟了進去。
身穿黃衣的廟祝叫他們三人坐在石凳上,拿出一個木製籤筒。
“宮砂,你也來吧。”南風瑾看到砂畫一個人站在後面,叫她道。
“不用了,將軍,你們抽吧。”她只是一個丫鬟,哪有資格跟將軍們抽籤呢。
“來嘛,宮砂。”公主跑過來,朝砂畫笑了笑,親暱的把她拉了過去。
“好了,各位施主,請閉上眼睛,隨意從籤筒裡抽一支籤。”廟祝一臉慈祥的看着他們。
砂畫想也不想,閉上眼睛,隨便拿了一支籤,她斷定自己肯定抽不到什麼的,可是她隨意的翻過來 一看,上面竟然寫着玉女二字。她慌忙的看了下他們,他們三個都正虔誠的閉着眼睛,在籤筒裡慢慢的摸索,公主的手正要去抽某一支籤時,砂畫趕緊把自己的玉女籤放在公主手的旁邊,廟祝看了她一眼,砂畫連忙對着廟祝打了個“噓”的手勢,廟祝頓時心神領會。
公主的手摸索到哪,砂畫就把那支玉女籤移到哪,終於,公主碰到了那支玉女籤,眉頭糾成一團,小心翼翼的從筒裡把它抽了出來,她害怕自己抽不到玉女,害怕自己與瑾無緣。
“我的上面怎麼寫着佳人已出現,只是未發現?”千雨澤沒抽到金童,氣死了,他一把奪過南風瑾手裡的籤,只見上面赫然寫着兩個大大的金童二字,“瑾的竟然是金童!”
“我的竟然是玉女。”公主開心的叫起來,手裡舞着那支玉女籤。
“將軍金童,公主玉女,真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恭喜恭喜。”砂畫連忙拉起千雨澤,一起恭喜他們,千雨澤也跟着砂畫微笑,他心中苦笑,爲什麼他抽不到金童。
廟祝一聽砂畫的話,才知道那兩位,一位是將軍,一位是公主,她趕緊跪了下來,“將軍與公主,真乃王母娘娘座下的一對金童玉女,是天生的一對,有着千世姻緣,老身在此恭喜兩位,將來能喜結連理,永結同心。”說完,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砂畫一眼,她清楚的看到,本來是砂畫抽到玉女,此女子真善良,竟然把玉女籤換給了公主。
看着一臉幸福的公主和將軍,砂畫心裡很開心,只要瑾快樂,她便快樂,只要瑾喜歡的,她便喜歡。
回將軍府的路上,公主一直都處於興奮狀態,她與將軍有着千世姻緣,她現在更加確定,非南風瑾不嫁了,而千雨澤,則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他爲什麼就抽不到金童呢。
今日是砂畫第一次住在將軍府上,累了一天,好不容易伺候完公主和將軍,送公主回了宮之後,砂畫已是累得滿頭大汗,她搖了搖痠疼的脖子,又捏了捏酥軟無力的手,在回明夏王朝的這兩個多月以來,她幹了好多活,手上早就皸裂,起了很多道口子,不過想起能服侍將軍,她再累再苦都沒事。
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她摸出那隻水晶哨,細細的欣賞着,皎潔的月光從窗戶外面透進來,射在水晶哨上,水晶哨散發出潔白耀眼的光芒,很是好看。她終於能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不用跟別人擠來擠去的了,終於不用每晚躲在角落裡失眠,也沒有人會嫌棄她醜陋的臉,沒有人在夜晚老是害怕她而一驚一乍的。
窗外微風輕輕拂動,風把陣陣馨香從院子裡帶來,那是花的味道。砂畫閉上眼睛,盡情的享受着這一切。花與劍,詩與酒,公主與將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真心的祈禱她們能百頭偕老,長相廝守。
她愛瑾,這一生不會變。
她愛瑾,永遠不會變。
她愛瑾,到死都不會變。
她愛瑾……
她好久沒有寫信回西塘國了,不知道是她變得心狠,不在乎十二位女子的性命了,不掛念烈如嬋對她的恩情,還是她不在乎自己丑陋的容顏,她自嘲,自己真的是一個不稱職的殺手。
“噓……”她的小嘴輕輕一吹,白色的信鴿就飛到窗前,她走向書桌,在燃得正旺的油燈下,寫了一張紙條,放進信鴿腳上的筒子裡,又輕輕的一噓,把信鴿拋向深黑透着一絲皎潔的天空。
終究,她還是不忍心烈如嬋殺那十二個女子,她也是個凡人,想要恢復清麗的容貌,她屈服了,屈服於烈如嬋威脅她的兩個條件,她給烈如嬋回覆道:她已經成功接近南風瑾,無奈她太醜陋,南風瑾並沒有注意她。
她很想,很想自己曾經美麗的容顏而讓將軍瞧瞧,或許那樣,她纔有資格說愛他,她雖是公主,她也是凡人,也自私,也愛美,也怕醜,她做不到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她也絕不可能害南風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