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爺子突然覺得自己不能直視這雙眼睛,在那雙眼睛面前,自己的思想是如此的污濁,竟讓他生出不敢面對之感。
同時又有些惱怒於自己竟然受一個無齒幼兒的影響,對自己一向秉持的想法產生了厭棄之感。
所以他作出一副對古佳茉非常不待見的樣子,催促女兒黎雪真將她抱走,甚至在丁月將古佳茉送到鄉下的做法產生了一種慶幸,慶幸自己以後不用時不時見到那雙清透的雙眸。
漸漸的,他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孫女,或許是刻意,或許是無意,黎佳茉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那雙清透的雙眸也再也沒有在他的面前閃現了。
直到和嵇家的聯姻,嵇老爺子突然提出“黎佳茉”這個名字,他纔想起自己原來還有這麼個孫女,他更疑惑嵇老爺子這個和他一樣無利不起早的人怎麼會屬意“黎佳茉”這個在黎家如透明人一樣存在的孫女,比起黎佳莉這個在黎家最受寵的女兒,還有丁啓這個舅舅,黎佳茉沒有一點兒優勢。
但對他來說,嵇老爺子怎麼想的無所謂,黎佳茉自從出生就註定要成爲聯姻的工具,是哪一家並不重要,所以他應了。
黎老爺子也終於在時隔十八年之後再一次見到了長大的黎佳茉。
她很漂亮,比之她的生母古蘭更甚,但母女倆的氣質卻迵然不同,一個溫柔如水,一個冷漠如玉,黎老爺子竟然有一種看不透她的感覺。
她發現黎佳茉非常自覺,儘量避免和黎家的每一個人起衝突,面對丁月母女倆的刁難明智的選擇了隱忍和避讓,因爲她明白自己沒有和對方抗衡的能力。
黎老爺子看着黎佳茉回到黎家後沒有反抗的和嵇旭東訂婚,默默承受丁月母親的刁難,還有親人對她的忽視,看着她從初回家時眼中時不時露出的對親情對家人的渴盼,到慢慢的失望最後絕望,不再抱任何不可能的希望。
黎老爺子起初還會關注黎佳茉會做出些什麼事,後來見她一直安安分分,像是打算一直就這樣,沒有什麼想法,他也就漸漸失去了繼續關注的興趣,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需要他關注的地方。
後來聽到黎佳莉生病住院需要換腎的消息,他只是關心了幾句便罷,心下卻有些可惜對黎佳莉這麼多年的培養即將付諸東流了,原本以黎佳莉的條件,完全可以給黎家帶來一門強大的姻親的。
再後來聽說黎佳茉和黎佳莉配型成功,黎佳莉有救了,黎老爺子還是高興的,畢竟原本以爲沒救的爲黎家聯姻的人選又恢復了利用價值,多年的培養也沒有打了水漂,黎老爺子自然高興。
但接下來一系列的事情打的他措手不及,黎佳茉逃跑,黎佳莉的病是假的,設這個圈套只爲謀害黎佳茉的性命,黎佳茉從此失蹤,因爲那場車禍,黎家對外宣佈黎佳茉已經不幸去世的消息。
接下來的事黎老爺子都是聽說的,大概拼湊出的真相。
該說黎佳莉不愧是黎家的子孫嗎?竟然自私自利到那樣的地步,就連自己這個親爺爺都自愧弗如。
綁架,頂替古佳茉的身份進入古家,甚至最後坐上了古家家主之位,入主古氏,當然在這期間,她也爲黎家謀了不少好處。
黎老爺子對這樣的黎佳莉自然是滿意的,凡是能給黎家帶來利益的人都可以得到他的笑臉相待和另眼相看。
而古佳茉想成爲那個例外,他自然不允許。
易家,比之古家還要強盛的家族,黎老爺子知道古佳茉居然和易家家主關係匪淺自然不願放過。
所以放下自己的身段,打算親自迎回古佳茉,卻被古佳茉無情的拒絕,不僅如此,她居然當衆宣佈和黎家脫離關係,從此和黎家恩斷義絕,將丁月所做的事都安在了黎家的身上,揚言黎家對她沒有養育之恩,生育之恩是她的生母古蘭,但古蘭是怎麼死的,大家心知肚明,讓黎家成爲上層社會的笑柄。
黎老爺子覺得自己和黎家的臉都被古佳茉丟盡了,一次又一次嘗試和古佳茉修復關係都無功而返,他最後也死了心,不再提起這件事。
但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丁月居然被兒子囚禁至死,孫子黎梓鈞爲母報仇殺了生父,又想着完成母親和姐姐的遺願,將古佳茉送下去陪她,陰差陽錯刺傷了徐嘉嫺,雖然徐嘉嫺最終救了回來,但他生父那條命卻不能不算,最後落得身死的下場。
二兒子黎文國一家,除了古佳茉,竟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三死一殘,一個好好的家就此散了。
黎老爺子生平第一次產生了後悔的情緒,二兒子黎文國一家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和他是有一定的關係的,是他沒有給兒子孫子做一個好榜樣,所以黎文國纔會親情淡薄的不將古佳茉的生死放在眼裡,讓她和黎文國和黎家離了心,再哄不回來。
也是他對丁月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的她膽子越來越大,爲所欲爲的竟然想要謀得古佳茉的性命。
還有黎梓鈞這個孫子,如果他不是因爲已經有了一個合適的繼承人黎梓倫而對黎梓鈞這個孫子不甚上心,他叛逆不服管教也不當回事,最後釀成大禍。
最後還有黎佳莉這個孫女,從前只當她是聯姻的工具,在教養上從不費心,由得丁月按自己的心意教養長大,早知丁月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怎麼就沒早一步警惕,也不至於讓她的性子被寵的無法無天,性子隨了母親那麼狠毒。
說到底,二兒子黎文國一家的悲劇原本都是可能避免的,都是他,是他沒有及時糾正的錯。
黎老爺子每每想到這裡,就心痛如絞,想的越多心就越痛,想的越深心就越悔,積鬱之下,久經不散,最終成疾。
躺在病牀上的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悔悟自己的不算短的一生,從年輕時候到現在,有些記憶已經模糊,有些記憶卻越來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