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翎雪推門進來。
今日的她,一身蕊紅繡纏枝杏榴花的倭緞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鑲深邊褶子裙,頭上款款挽了一個婉約的墮馬斜髻,簪一支流光溢彩的絞金銀絲嵌寶珊瑚梅花簪,簪頭吐出小小一掛三穗流蘇,每條流蘇上都垂了一顆鮮潤紅豔的珊瑚珠,搖曳垂在頰邊,越發襯得整個人嫵媚婉轉,不可方物。
見着夏以沫,女子先自盈盈一笑,輕柔嗓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宛若鶯囀般動聽,“沫兒妹妹,你身子好些了嗎?”
蓮步輕移,說話間,上官翎雪已走到了她的牀前,似細細的看過她的面色之後,精緻的眉眼,就是微微一皺,關切道,“瞧沫兒妹妹的面色,真讓人擔心……”
嗓音越發的柔婉,“翎雪這次來,特意帶了好些補品,最適宜女子小產之後,調理身子的,若是沫兒妹妹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女子轉首吩咐一旁隨侍的丫鬟,“抱琴……”
抱琴應聲,立即捧出幾個紅漆匣子。
柔香卻沒有伸手去接。
抱琴擡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嘲諷一笑,“莫非越妃娘娘是怕我家娘娘在這些補品裡下毒嗎?……越妃娘娘如今肚子裡已經沒有皇嗣了,還有什麼值得我家娘娘下毒害你的?……”
柔香一聽她這分明是故意挑釁的話,立即就要發作,那對面的上官翎雪卻不等她開口,已經先自阻止了自己的丫鬟,“抱琴,怎可這樣跟越妃娘娘說話?……”
話鋒一轉,卻是向着夏以沫盈盈一笑,“沫兒妹妹,丫鬟不會說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以沫倚在牀頭,冷眼望着她的巧笑嫣然,“抱琴這樣說話,並不奇怪……倒是儷妃娘娘你,眼下宇文熠城既不在場,你還裝出這樣假惺惺的模樣來,是何用意呢?”
她身子虛弱,一直有些有氣無力,但出口的話,卻是又狠又準,毫不留情面。且不說她早與上官翎雪撕破臉皮,更何況她原本現在就精力不濟,自不耐煩聽這上官翎雪的惺惺作態。
面對她的諷刺,上官翎雪卻彷彿絲毫不以爲仵,仍舊是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看來沫兒妹妹你並未因爲小產一事,一蹶不振,性子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寧折不彎,伶牙俐齒……”
明知道上官翎雪不會有什麼好話,但夏以沫還是被她口中刻意提及的小產一事,刺了刺,纖細的手指,下意識的攥緊了身上的錦被。
上官翎雪自是察覺了,嫣紅的脣,悠悠抹開一縷笑。
夏以沫何嘗不知道,她是故意爲着刺激自己的?咬牙將心口翻涌的氣血壓了下去,須臾,面上已是一片冷靜,淡淡道,“如果儷妃娘娘只是在綴錦閣說風涼話的,恕本宮不奉陪……”
女子轉首吩咐一旁的丫鬟,“柔香,送客……”
柔香早就盼着能將上官翎雪趕出去了,聞言,立即上前一步,擋在了自家小姐與那不速之客之間,冷聲道,“儷妃娘娘,請吧……”
上官翎雪卻沒有動,精緻臉容上,仍是一派的悠閒自得,柔聲道,“沫兒妹妹,你又何須這樣着急的趕本宮走呢?翎雪只不過是聽聞,沫兒妹妹你接連遭逢大劫,心中掛念,所以來聊表關切罷了……”
媚眼輕擡,女子淡淡的睨向對面的柔香,似突然記起了什麼一般,嗓音也越發的輕慢,“對了,聽聞原先在沫兒妹妹你身旁伺候的另一個丫鬟翠微姑娘,在流放寧古塔的途中,遭遇山匪,摔下了懸崖,如今生死未卜……”
語聲一頓,上官翎雪一雙明眸,刻意在夏以沫與柔香面上輕輕掃過,然後,方纔裝作不經意的續道,“……也不知那翠微姑娘,現在如何了……沫兒妹妹,你可有她的下落?……”
夏以沫心中一緊,本就沒什麼血色的一張臉,更是發白……這些日子,雖然宇文熠城一直都繼續在派人搜救翠微和穀風,可是,卻依舊沒有他們的下落……雖然也仍舊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首,但誰都知道,那樣高的山崖摔下去,凶多吉少……
上官翎雪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不待夏以沫開口,便自顧自的做出一副突然恍然大悟般的模樣,曼聲道,“不過,聽聞翠微姑娘與谷侍衛摔下去的那處山崖,十分的兇險,底下又常有各種野獸出沒……只怕,翠微姑娘與谷侍衛這次是凶多吉少了……”
柔香雖然也極之擔心翠微的安危,可是,聽着面前的上官翎雪的這些話,分明一字一句,都是爲着故意令她家小姐難過才說的,可見其心有多麼的惡毒……
柔香遂道,“不勞儷妃娘娘費心……翠微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番話,雖是衝着那上官翎雪所說,卻也更是爲着寬慰自家小姐的……旁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嗎?她家小姐剛剛纔經歷了失子的打擊,這些日子以來,更是一直爲着翠微的安危而擔心不已……她又怎麼能夠容忍,在這個時候,讓任何人再借着翠微的事情,刺激她家小姐呢?……
哪知上官翎雪聽着她這番明顯自欺欺人的話,也不戳破,反而順着她的話頭,微微一笑,道,“是啊,翠微姑娘和谷侍衛福大命大,說不定真的可以逃過一劫,安然無恙的歸來呢……”
說到這兒,女子似覺得之前的鋪墊已經夠了,遂話鋒一轉,悠悠道,“說起來,沫兒妹妹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爲何翠微姑娘與谷侍衛好端端的走在流放寧古塔的路上,竟會突然冒出來一夥山匪,非要致他們於死地嗎?”
夏以沫原本擔憂着翠微與穀風的一顆心,瞬時一跳。這些日子以來,她因爲小產一事,本就傷心欲絕,根本沒有機會細想過,翠微他們的遇襲,會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現在被上官翎雪這麼一提,她自是心頭一震,腦海裡瞬時閃過一個念頭,待要細究之時,卻一時捉不緊。
“你說,是有人故意扮成山匪,爲的就是想要翠微和穀風的性命嗎?”
夏以沫定定的凝住對面的女子,腦海裡一瞬間,轉過無數的念頭,到最後,卻只剩下一片冷靜……若是這上官翎雪所言屬實,如果翠微和穀風的遇險,真的是被人算計的話,那麼,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上官翎雪顯然毫不意外她會這樣問,施施然的答道,“若非如此……又怎麼會這麼巧,偏偏在沫兒妹妹你胎像不穩的時候,突然傳來翠微姑娘和谷侍衛遭逢山匪,下落不明的消息呢?……”
一系列事情,在一剎那間,都串聯起來,夏以沫心頭巨震……她從來沒有想過,翠微的遇險,竟是跟自己的小產也有關係的……
看來是故意有人藉着害得翠微慘死,來謀害她腹中的孩兒!
是誰?是誰要這麼做?
夏以沫驀地望向對面的女子,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此時卻是一片血紅,瞳底難掩的烈烈恨意與憤怒。
“是誰要這麼做?”
夏以沫開口問道。一字一頓。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是何人下的手……她能夠隱隱的猜出來,那個人是誰,但她需要,從面前的上官翎雪口中,得到確認……
聽得她開口相問,上官翎雪卻只淡淡瞥了一眼牀榻上的女子,一派好整以暇的姿態。
她沒有直接回答夏以沫的問題,而是漫不經心的道,“在這個宮中,是誰與一個小小的丫鬟,有着深仇大恨,一定要致她於死地呢?又是誰,因爲沫兒妹妹你懷上了陛下的骨肉,而恨得咬牙切齒,一定要藉着翠微姑娘的慘死,來害得你腹中的孩兒小產呢?……”
上官翎雪雖然沒有對兇手是誰,指名道姓,但是,她的暗示,卻已經再清楚不過。
即便她不說,夏以沫心中也隱隱猜了出來,此時又從她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將那個人的名字,壓在舌底過了一遍,夏以沫脣瓣緊抿,咬牙道,“你說的是阮迎霜?”
上官翎雪也沒打算拐彎抹角下去,直言道,“除了迎霜妹妹之外,還能有誰?”
話鋒一轉,女子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知道沫兒妹妹與那翠微姑娘主僕情深,所以,迎霜妹妹先派人假扮成劫掠的山匪,打算將翠微姑娘和谷侍衛亂刀砍死,然後再將他們慘死的消息,透露給沫兒妹妹你聽……沫兒妹妹你原本就胎像不穩,陡然聽到自己的丫鬟出了這樣的事情,心情激盪之下,自是會對腹中的龍裔,大爲不利,結果最後,沫兒妹妹你果真因此不幸小產了……”
嗓音一頓,上官翎雪似歇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如此一來,迎霜妹妹不僅報了昔日翠微姑娘的衝撞之仇,還一舉剷除了沫兒妹妹你腹中的龍裔,當真是一舉兩得啊……”
話說到這裡,女子似不經意的掃了夏以沫一眼,當看到她因爲自己的這些話,越發慘白的面色,上官翎雪也便越發的悠然起來,漫不經心的轉口道,“不過,也難怪迎霜妹妹心計如此之毒……她一直爲着自己小產的事情,怨恨翠微姑娘和沫兒妹妹你,一直想着報仇雪恨……現在,翠微姑娘死生未明,沫兒妹妹你腹中的龍裔,也最終未能保住……迎霜妹妹也算得上是達到了目的……”
上官翎雪又是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精緻面孔上,彷彿盡是不勝唏噓的模樣。
夏以沫一字一句的聽着,攥在被角的纖細手指,不受控制的隨之一點一點的收緊,任由平整的的指甲,掐進掌心,卻也不能壓抑心頭那股因爲這些醜惡的事實而翻涌的氣血。
她原本以爲,將翠微送出宮去,就可以保住她的平安,卻沒料到,哪怕是流放寧古塔,也未能讓阮迎霜放過她……她竟然會派人假扮成山匪,一定要致翠微於死地……
是她太低估了人性的醜惡……是她太低估了阮迎霜的恨意……
可憐翠微,可憐穀風,可憐她腹中未及出世的孩兒……
夏以沫心頭炙痛,只覺大片大片的悲哀,如同決了堤的潮水一般,漫過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剜心刺骨的疼。
這一刻,她恨不能將那阮迎霜千刀萬剮了……若是此時,她就在自己的面前的話,就算拼着同歸於盡,夏以沫也要將她撕了,爲翠微、爲穀風,爲自己腹中的孩兒,報仇雪恨……
恨意,真的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會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會讓一個人,爲着報仇雪恨,不顧一切,不擇手段。
阮迎霜是如此……連夏以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會變得跟她一樣……
惟有痛徹心扉的悲苦,此時此刻,卻是如此真切的存在着。如同磨的鋒銳的刀刃一般,一下一下的割在夏以沫的心頭,將那些尚未來得及痊癒的傷口,再一次毫不留情的狠狠撕裂,露出裡面淋漓的血肉,在那千瘡百孔的心底深處,狠狠的捅着刀子……
上官翎雪冷眼旁觀着她的悽楚面色,如置身事外的一個局外人一般,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的痛苦,當然,還不忘來幾句應景的寬慰之語,“沫兒妹妹,人死不能復生,你也要節哀順變……”
語聲一頓,“更何況你纔剛剛小產,更是要顧着些自己的身子纔好……”
名爲寬慰之語,一字一句,卻分明更像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照着人的傷口上撒鹽……
夏以沫心頭一片慘痛。
柔香在一旁,想勸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心中雖也爲那阮迎霜竟如此設計謀害翠微和自家小姐而憤恨不已,可是,當一眼瞥見旁邊一派好整以暇姿態的上官翎雪之時,她卻是心中瞬時一凜,懷疑立生。
“這些事情……”
柔香毫不掩飾的逼視着對面的上官翎雪,沉聲開口問道,“……不知儷妃娘娘是從何得知的?”
語聲一頓,小丫鬟問的也越發的清楚和直白,“不知儷妃娘娘怎麼就知道是和妃娘娘派人假扮的山匪,欲致翠微與谷侍衛於死地的呢?”
其實,柔香更想問的是,儷妃娘娘在這件事上,扮演着什麼角色……她直覺,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就算真的是阮迎霜做的這一切,她也不相信,面前的這位儷妃娘娘是完全清白的……否則,她又怎麼能夠將那阮迎霜的陰謀,知道的這樣一清二楚呢?
夏以沫初時只顧得悲痛,現在被柔香一提醒,心中瞬時冷靜了許多。
斂盡瞳底的悲色,夏以沫一雙澄澈眸子,定定的頓在對面的上官翎雪身上,眼底諱莫,一剎那間,掠過無數的情緒……
面對他們主僕二人的防備與質問,上官翎雪卻彷彿絲毫不意外,她甚至在等着他們發問,所以,聞言之後,女子只是悠悠一笑,漫不經心般的道,“雖然當初陛下得知翠微姑娘與谷侍衛遇險之後,將這件事瞞住了沫兒妹妹你……但陛下卻是第一時間,便派了侍衛,去汝陵郡查探那羣山匪的底細的……”
柔媚嗓音,刻意的一頓,續道,“大抵在那個時候,陛下就懷疑此事是迎霜妹妹所爲了吧?……而查出來的結果,也確實證明了那羣所謂的山匪,的確是迎霜妹妹派人假扮的,爲的就是致翠微姑娘於死地,替她自己腹中的龍裔報仇雪恨……當然,順便拿翠微姑娘的死,來刺激沫兒妹妹你,以圖害得你的孩兒小產……”
語聲又是一頓,上官翎雪似乎十分的感慨,悠悠嘆道,“不得不說,迎霜妹妹的目的達到了……”
上官翎雪不緊不慢的說出這麼一大堆話來,其實,所有的重點,只在宇文熠城身上……夏以沫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即便明知道,她是將整件事往宇文熠城身上引,可是,當聽得那個男人早已查明瞭真相之時,夏以沫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卻還是不由的刺了刺……他早就知道了翠微的遇險,是那阮迎霜所爲,卻絲毫沒有告訴她……除了軟禁了那阮迎霜之外,更是不曾聽過他對那個殺人兇手,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
一念及此,夏以沫心中的鬱郁之痛更甚。
“宇文熠城早就知道,是阮迎霜派人暗殺的翠微和穀風嗎?”
儘管已經清楚了這個事實,夏以沫卻還是不由的開口問道。嗓音啞的幾乎不成樣子。
上官翎雪不由微微一笑,“可不是嗎?迎霜妹妹做過什麼,陛下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話音一頓,上官翎雪似漫不經心般的瞥了一眼對面的女子。此時此刻,夏以沫心中在想些什麼,她又最不能接受什麼,上官翎雪又豈會不知?
她自然知道,哪些話能夠戳中夏以沫的痛處,所以,上官翎雪只是施施然的一笑,媚聲道,“只可惜的是,就算陛下知道是迎霜妹妹做的又能怎樣?即便迎霜妹妹真的害得翠微姑娘與谷侍衛墜崖慘死,害得沫兒妹妹你腹中骨肉小產……到頭來,陛下只怕也不會真的因此怎麼處罰迎霜妹妹的……”
夏以沫心中一緊,捏在錦被上的纖細手指,骨節泛白,滲出些些的冷意來。
上官翎雪含笑睥睨了她一眼,毫不遮掩的幸災樂禍,曼聲繼續道,“雖說陛下如今將迎霜妹妹軟禁了起來……但就在前兩日,陛下還去延禧宮探望過迎霜妹妹……相信不久之後,陛下就會將迎霜妹妹放出來了吧?……”
語聲一頓,變本加厲,“……畢竟,只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小的丫鬟和侍衛,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人,陛下又怎麼會真爲了幾個奴才,就去處罰迎霜妹妹呢?……就連如今的軟禁,也只不過是陛下看着沫兒妹妹你腹中的龍裔的面子,不得不給迎霜妹妹的小小懲戒罷了,過幾日,毫髮無傷的放出來,迎霜妹妹照樣是咱們陛下寵愛的和妃娘娘……至於死去的人,以及沫兒妹妹你腹中無辜的孩兒,終究不過是白白死了罷了,不會對迎霜妹妹造成任何的影響……”
一字一句,皆如利劍,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直抵夏以沫的心頭而去。
上官翎雪顯然知道,什麼話才能最刺痛面前的女子,所以,從她嫣紅脣瓣裡,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莫不是爲着夏以沫量身定做,務必要讓她感受到那種錐心刺骨般的疼痛……
讓她在心底越發的埋下對阮迎霜的仇恨的同時,也越發的怨懟於宇文熠城……
或者,後者,纔是上官翎雪真正的目的……
現在看來,似乎效果不錯。所以,上官翎雪越發的神情悠然,一張桃花瓣般的脣,更是毫不掩飾的漾開一抹如鉤的笑意。
只是,對她來說,這些還遠遠不夠。所以,在欣賞夠了夏以沫的悽慘面色之後,便聽上官翎雪又是悠然一嘆,嗓音柔媚的續道,“不過,沫兒妹妹,你也不要怪陛下這樣偏私迎霜妹妹……畢竟,迎霜妹妹身爲褚良國的郡主,背後又有阮元風這個褚良國大將軍王做後盾,爲着離國與褚良國的交好,陛下也不能將迎霜妹妹發落了,不是嗎?……”
“更何況,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迎霜妹妹平日裡比不上沫兒妹妹你受寵,但總歸是陛下的妃嬪,陛下多多少少也對她存着幾分真情意……”
女子語聲一頓,巧笑嫣然,“由此可見,無論於公,還是於私,就算迎霜妹妹真的做了再怎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陛下也不會對迎霜妹妹過於苛責的……”
即便明知上官翎雪的這番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是故意讓她難受的,但夏以沫也知道,她說的每一句,都是事實……改變不了的事實……
這一點,纔是讓她最爲難受的。
因爲知道那個男人是怎樣的一個人,因爲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所以,她心中才會這樣的失望與痛楚。
眼見着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上官翎雪也不打算再久留下去,遂柔聲開口道,“說了這麼一會兒話,沫兒妹妹也該累了吧?瞧着沫兒妹妹你臉色不太好,本宮也不便再打擾,就此告辭了……”
一片神傷之中,聽得上官翎雪志得意滿的聲音,夏以沫即便再怎麼因爲阮迎霜和宇文熠城而攪亂的心緒,此刻也是不由的微微一動。
望着女子纖腰一擰,轉身離去的窈窕身姿,夏以沫沒有阻攔,只是冷然開口道,“儷妃娘娘如此處心積慮的將這些事情,泄露給本宮,真是有心了……”
聽得她開口,上官翎雪腳步微微一頓。卻並沒有回頭。只背對着她,悠悠一笑,“沫兒妹妹你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不足掛齒……沫兒妹妹保重,本宮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女子便蓮步輕移,翩然離去。
偌大的綴錦閣,一時之間,又只剩夏以沫與柔香兩個人。
望着上官翎雪志得意滿的離去的身姿,夏以沫心底刺了刺。
她何嘗不知道,上官翎雪將這種種的事情,故意告訴她,是爲着什麼?只是,知道了又怎麼樣?
她終做不到無動於衷。
想必,那上官翎雪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所以才能夠有恃無恐的將一切事情,都泄露給她。
但的確,她的目的達到了。
夏以沫如今滿腦子迴盪的都是她告訴她的事情……有關翠微與穀風的墜崖,有關她的小產,有關阮迎霜的謀害,以及有關宇文熠城的包庇……
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團亂麻般,纏繞在夏以沫的心底,勒進她的骨血裡,將埋藏在那裡的所有慘痛,都毫不留情的逼出來。
令得她逃不開,也避不過。
只能任由那些痛苦,一點一點的漫進她體內的每一處。
宇文熠城……
齒關間重重碾過這個名字,夏以沫脣瓣緊抿,口腔裡一片血腥之氣。
“小姐……”
柔香心中亦是一片慘痛和擔憂,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卻不知能說些什麼。
殿外,一片日光明媚。
只是,冬日的陽光,再怎麼明亮,望上去,也彷彿隔着一層般,明晃晃的瀉下一地慘白的光芒。
……
上官翎雪帶着身旁伺候的婢女抱琴,徐徐走在回結心閣的路上。
“娘娘……”
待得四下裡無人之時,抱琴終於忍不住將心中疑問,低聲說了出來,“方纔那些事情,你交由那瑜貴人來做就好,何苦自己要親自跑一趟呢?”
語聲一頓,嗓音越發的壓了低,“若是夏以沫將娘娘今日的這些話,都告訴陛下的話,豈不是讓陛下白白的與娘娘起了齟齬?……”
上官翎雪知道她是爲自己着想,可是,在決定親自做這件事之時,抱琴的這些擔憂,她都已經考慮到了,但權衡利弊之下,她還是做了。
而且,眼下,上官翎雪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決定錯了。
光是親眼看到夏以沫那副痛楚的模樣,對她來說,已經值回票價了。
當然,除此之外,她更有自己的考慮。
“雖然這些事情,交代給瑜貴人也可以,但是,其中的一些關竅,還是由本宮自己來做,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上官翎雪解釋。話鋒一轉,女子嫣紅的脣,不由漾開一抹諷笑,“至於你擔心夏以沫會將本宮說的這些話,告訴陛下……她現在爲着阮迎霜的事情,已經自顧不暇的與陛下起了齟齬,到時又怎麼會有精力來追究本宮呢?……”
她早已將夏以沫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眼下,對夏以沫來說,她上官翎雪頂多不過是挑撥離間的傳了個話罷了,而那阮迎霜纔是實實在在害得她的丫鬟慘死,害得她腹中孩兒小產的罪魁禍首……
如今,她只會顧着追究阮迎霜,只會迫不及待的想要讓那阮迎霜付出代價,以求爲翠微和她自己腹中的孩兒報仇雪恨罷了……而因爲宇文熠城對阮迎霜的維護和包庇,她心中必會連帶着對宇文熠城怨恨不已,或者只會更甚……到時,兩個人之間必然產生不可避免的齟齬……
其實,這最後一點,纔是上官翎雪最想看到的,也是她最終的目的所在……
能夠因着這件事,讓阮迎霜和夏以沫兩敗俱傷最好,就算不能如此,但依着那夏以沫的性子,她絕對不能容忍和接受宇文熠城的偏袒……
離間他二人之間的感情,纔是上官翎雪最想做的事情。
她要達到的目的,就是一點一點在夏以沫與宇文熠城之間,埋下不能拔除的刺,讓他們在每每面對彼此的時候,都心裡充滿着怨恨與誤解,逼着他倆隔得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無法挽回……
這纔是根本。
令夏以沫失去宇文熠城的寵愛,令宇文熠城失去再維護她的耐性,令兩個人之間隔着深仇大恨,令兩個人一點一點的疏離,令兩個人彼此憎惡彼此厭煩……令兩個人再也不能在一起……
這纔是她的目的。纔是她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因爲她知道,惟有如此,自己方纔能再一次挽回宇文熠城的心……
除了她之外,她決不允許任何人,能夠取代她的位置……她決不允許,任何人佔據她在宇文熠城心目中的地位……她決不允許,她心愛的男人,被另一個女子搶走……
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夏以沫必須得除去!
無論是用什麼樣的手段,無論要費盡幾多心機,上官翎雪也勢必要做到……
一念及此,上官翎雪垂在衣袖裡的纖纖玉手,不僅握的更緊了些。
主子的心思,一旁伺候的抱琴,又怎麼會不清楚?而且,她也相信,以主子的心計,那個夏以沫,遲早都會如主子所願,落得一個悽慘的下場……
抱琴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一天了。
“娘娘……”
小丫鬟不由問道,“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上官翎雪微微一笑,“不着急……且先看阮迎霜的事情,怎麼解決再說……”
她相信,結果一定不會令她失望。
想到這兒,上官翎雪漾在嫣紅脣畔的殘忍笑意,不由更豔麗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