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錦閣裡一片燈火通明。
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下的太醫院院判之首張澤江,早已是一身冷汗,顫抖不止,話也說不利索,“陛下恕罪……越妃娘娘腹中的孩兒……只怕是保不住了……”
儘管當看到牀榻上那大片大片的鮮血之時,宇文熠城心中就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可能,可是,當此時此刻,親耳聽到太醫宣判,她腹中的孩兒保不住了,他還是覺得如同晴天裡的一道霹靂,驀然劃過他的心頭,直抵那最不堪一擊的地方而去……
錐心刺骨般的疼。
他不能接受,也不願接受。
“孤的孩兒若是保不住的話,你們也不用活了……”
冷硬的丟下這麼一句話,宇文熠城不顧穩婆嬤嬤的阻攔,一腳踏進了內殿。
牀榻之上,夏以沫靜靜的躺在那兒,雙眸緊閉,平日裡清透白皙的一張臉容,此時更是蒼白如紙,一絲血色也無。
身旁的太醫與宮女,不斷的來來回回着,嘈雜而慌亂。
宇文熠城卻彷彿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的雙手,緊緊攥着夏以沫蒼白的手指,這一刻,兩人的指尖,卻是一樣的冰冷。
像是再怎麼捂,也捂不熱了一般。
宇文熠城不禁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些。彷彿只要握緊了,就可以將她的所有都留了住一般。
殿外,雪下的更大了。
……
夏以沫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如同電影的快進鏡頭一樣,在她的腦海裡迅速的掠過,每一幀都帶來不能呼吸的慘痛。
夏以沫將冰涼的雙手,撫向自己的小腹,那裡,已是一片平坦,再無懷孕的痕跡……
儘管在昏迷之前,她就覺出了孩子可能會保不住,可是,當這一刻,這一切真實發生之後,當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種失去至親骨肉的痛楚,那種生生的將孩子從她的體內剝離的痛楚……夏以沫卻還是不能夠接受……
“我的孩子……”
女子神情恍惚,喃喃低語,“我的孩子……真的沒有了嗎?……”
夏以沫不能接受,也不願接受這個慘痛的事實。
她多想這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令人撕心裂肺的噩夢……她多想她能夠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沒有改變過,她的孩子還在……翠微也還在……
可是,現實卻是如此的殘忍。
她的孩子,真真切切的沒有了……再也不會回來……
這個事實,就像是一把鈍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割在夏以沫的身上,錐心刺骨,……她寧肯它能夠一下子致命,也好過這樣千刀萬剮般凌遲的痛楚……
望着她這樣的痛苦,宇文熠城心中更是一片慘然。
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安慰她,該怎樣才能讓她不這麼難受,他只能緊緊擁她入懷,將她緊緊抱住,苦澀嗓音,在她耳邊,一聲一聲的低訴着,“沒事的,沒事的……夏以沫,很快就會沒事的……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還有我……”
他緊緊抱着她,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傾訴着,那樣焦切,又是那樣的悽苦。
他說,會沒事的,很快就會沒事的……他說,她還有他,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是這樣的嗎?一切都會沒事嗎?一切都會真的好起來嗎?
可是,她失去的孩子,卻終究是再也回不來了……
一剎那間,所有浮在心頭的慘痛,彷彿隨着這個念頭,一下子落到了實處,如同一柄磨的鋒銳的利劍,直抵靈魂的最深處,將夏以沫所有隱忍的痛楚,都毫不留情的逼了出來……
痛,鋪天蓋地般的慘痛,如同漫延的潮水一般,無孔不入的淌進四肢百骸之中,滲進骨縫裡,像是要將人生生的撕碎了一樣。
夏以沫怔怔的伏在男人的肩頭,良久,兩行清淚沿着眼角流下,接着是極低的抽泣,又是良久,終於哇一聲大哭出來,哭的非常傷心……就像是要將所有的痛楚,都一併哭出來一般……
宇文熠城緊緊抱着她,俊容蒼白,一雙墨眸裡,盡是隱忍的慘痛。他緊緊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懷中,哭的像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幼童……
窗外,昏暗天色正一點點的亮起來。柳絮般的大雪,卻還在不知疲倦的飄灑着,將整個皇宮都籠罩在茫茫的雪色裡。
放眼望去,一片慘白。
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
當終於等到宇文熠城推開延禧宮的大門之時,阮迎霜整個人都盡是難掩的激動與欣喜若狂……
如同翩飛的蝴蝶一般,在見到男人的剎那,阮迎霜就迫不及待的飛撲了過去,雙手緊緊纏住男人勁痩的腰身,整個人都撒嬌般的埋進了他的懷抱之中,嫵媚嗓音,又是迫切,又是委屈,嬌聲道,“熠城大哥,你終於來了……霜兒還以爲,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呢……”
說話間,阮迎霜不禁將近在咫尺的男人,纏的更緊,一舉一動,盡顯小女子的情態。
此時此刻,對她來說,宇文熠城能夠出現在她的宮中,實是巨大的一個驚喜……自從那日,他將自己軟禁在延禧宮之後,他就再沒來看過她一眼……幸好,這些日子以來,她一次又一次的派宮女去請他,終於,在今天,她等到了他……
可見,他的心中,還是有她的……即便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他還是不忍心真的太過苛責自己的……
一念及此,阮迎霜心中的得意更甚,越發的纏住近在咫尺的男子。
男人清清冷冷的嗓音,卻在她的頭頂,毫無情緒的響起,“放開……”
阮迎霜心底驟然咯噔了一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在他懷中仰起頭,怔怔的望向他。
宇文熠城卻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仍是冷淡的沒有半絲溫度的兩個字眼,“放開……”
這一次,阮迎霜聽清了,卻是愈加的不能置信,以及不能接受,“熠城大哥……”
女子似乎極羞怒又極委屈,不滿的喚道。
下一秒,宇文熠城一把將她推了開來……
男人墨黑的瞳底,這一刻,盡是毫不遮掩的厭惡與冰冷,就彷彿那不知死活的纏住他的女子,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蛇一般,讓他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被驀地一把推開,阮迎霜短暫的訝然之後,卻只覺得巨大的羞憤,揚聲質問,“熠城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到此刻,她也不能相信,宇文熠城竟將她推了開來……自她進宮以來,這個男人待她,雖比不上夏以沫或者上官翎雪,但卻也向來是溫柔繾綣,耐心周全……
也因此,阮迎霜一直相信,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令她有恃無恐……所以,此時此刻,男人這突如其來的冷漠與疏離,要她如何接受?
“熠城大哥,你該不會是爲着沫兒姐姐小產的事情,還在怪霜兒吧?”
阮迎霜稍一反應,就明白了宇文熠城何以會突然之間對她這樣冷淡。可是,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卻只讓女子心中更加的怨恨與妒忌。
尤其是看到宇文熠城在她口中提到夏以沫小產之事的時候,一雙清俊眼眸裡,瞬時抹過的一道銳利浮光,只令阮迎霜瞧得異常刺眼,心底那股濃烈的妒恨之感,也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溢滿整個心頭。
“霜兒只不過是將翠微那個賤婢遇襲的事情,好心告訴了沫兒姐姐……誰知道,她會那樣激動,最後還……”
阮迎霜眼底毫不遮掩的劃過絲絲的怨毒,想到夏以沫真的因此小產這件事,她就難掩的幸災樂禍。
女子張了張嘴,還想繼續說下去,一擡眸間,卻驀地觸到了男人射向她的冰冷視線,那樣幽邃寒涼的眼光,落在阮迎霜的身上,只讓她心底不由的掠起陣陣的不安。
卻讓她越發的不甘心起來。
阮迎霜咬了咬一口銀牙,脖子一梗,就要繼續說下去,宇文熠城卻彷彿早已不耐煩聽到她的聲音,在她出聲之前,已是冷冷開口,說的是,“襲擊穀風和翠微的那羣山匪,是你命人假扮的嗎?”
男人清冷嗓音,彷彿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卻如同磨的鋒銳的刀刃一般,驀地劃破滿室死寂的空氣。
阮迎霜聽他陡然提到這件事,心中遂是狠狠咯噔了一下。但一轉念之間,卻咬牙忍了住。
她本就沒想過,自己派人假扮山匪,刺殺那個賤婢的事情,能夠瞞過眼前的男人……既然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她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所以,阮迎霜毫不遲疑的就道,“沒錯,是妾身命人扮成山匪,去殺那個賤婢的……”
她精緻臉容上,絲毫沒有被人揭穿殺人之事的恐慌或者愧疚,甚至覺得是如此的理所當然,一雙春水般的眸子裡,更盡是掩也掩不住的一腔怨毒與仇恨,襯得她如花朵般嬌豔的一張臉容,有一種扭曲的可怖,柔媚嗓音,如同毒蛇吐信,沙沙作響,“……那個賤婢,是她害死妾身腹中的龍裔的……熠城大哥,霜兒想要殺了她,替自己的孩兒報仇,難道有錯嗎?……”
擡眸,女子殷切的望住對面的男人,希圖從他的眼中,找到滿滿的認同。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的眼中心底,更是沒有半分的悔意和內疚,她早已被怨毒和妒恨佔滿了,再也容不下其他。
“但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動手……”
宇文熠城眸如利劍,冰冷的落在對面的女子身上,濯黑的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瞳深處,隱忍着一抹藏得極深的殺氣。男人薄脣微啓,一字一頓的續道,“……更不該將他們如今生死未卜的消息,泄露給夏以沫……”
也許,在他的心底,始終更介意的是這一點吧?
若非面前的這個女人,故意將翠微和穀風摔落懸崖,凶多吉少的消息,告訴夏以沫,她腹中的孩兒……他們的孩兒,又怎麼會沒有保住?……
一念及此,宇文熠城眸中的冷意更甚。如淬了劇毒的利刃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縱然那阮迎霜一向被驕縱慣了,此時此刻,瞧見他這樣冰冷銳利的瞳色,心中也不由的隱隱升騰起幾分不安來。
但一想到,面前的男人,之所以會用這樣駭人的語氣,對她說話,用這樣駭人的眸光望着她,皆是因爲那個綴錦閣裡的夏以沫之後……阮迎霜心底對她的種種妒忌和怨毒,也就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越燒越旺,恨不能將夏以沫焚燬殆盡了去……
“熠城大哥……”
阮迎霜泠泠擡起一雙明眸,望向對面的男人,心底不甘與怨恨,盡數溢滿在一雙琥珀色的瞳仁裡,“你只說霜兒不應該將那個賤婢遇襲的事情,泄露給沫兒姐姐……但是,當夏以沫縱容她那個賤婢,謀害妾身腹中的孩兒之時,她可有想過應不應該?……”
一想到她腹中的龍裔,是被夏以沫主僕害死的,阮迎霜就難掩心底的激盪,原本就被烈烈恨意蘊滿的一雙眸子,此時,更是一片血紅,滲出幾分駭人來。
宇文熠城聽着她被一腔怨毒扯得有些變了調的嗓音,再望着她眼角眉梢之間滿是的瘋狂之色,瞳底難掩的掠過一抹厭惡。
那阮迎霜心中卻猶不解氣,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一張嫣紅似血的脣瓣,瞬時毫不掩飾的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惡毒的開口道,“幸好,皇天有眼,讓那夏以沫如今也嚐到了失去腹中孩兒的痛楚……真是報應啊,活該……”
一句話,尚未說完,一記耳光,卻重重的甩在了她的臉上……
清脆的耳光聲,在一片死寂如墳墓的延禧宮裡,顯得異常清晰。
阮迎霜怔愣的捂住一片火辣的右臉,許久,都反應不過來。她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像是如何也不能置信,就在剛剛,這個男人,竟毫不留情的打了她……
宇文熠城方方甩向她臉上的修長大掌,被他垂在衣袖裡,緊握成拳,像是恨不能捏碎了一般……若非最後理智佔了上風,方纔的那一巴掌,他就不僅僅是甩在她臉上了……
面前這個女人,她竟敢害死了夏以沫的孩兒,害死了他的孩兒……他殺了她,都不爲過……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至少現在。
宇文熠城眼底抹過一絲銳利,嗜血殺機,一閃即逝。
右臉火辣辣的疼痛,阮迎霜纖纖玉手,不能置信的捂住方方被甩了一耳光的右臉,許久,卻還是不能置信,“熠城大哥……你打了我?……”
眸底氤氳的淚水,被緊接着而來的一腔怨恨,滿滿的擠了開來,女子嗓音撕裂,如利刃颳着生鏽的鐵皮一般,極其刺耳的響起,“熠城大哥……你居然爲着夏以沫那個賤人,打了我?……她算是什麼東西?論家勢、論身份地位,她哪裡比得上我?……熠城大哥,你居然爲了她,打我?……從小到大,連我大哥都沒有打過我……”
這一剎那,阮迎霜的整顆心,都被宇文熠城竟然爲着旁的女人打了她這件事而佔滿……她不能相信,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她更加不能接受……
她自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雖名爲郡主,但因着阮元風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王,所以,在褚良國裡,就連真正的公主,都比不過她的尊貴,即便阮元風有時候也會責怪她的任性,卻從來不曾捨得動過她一根指頭……
但現在,她傾心愛慕着的一國之君,卻毫不留情的重重甩了她一個耳光,且是爲着夏以沫那個賤人……這一切,叫阮迎霜如何能忍?
“我要將這件事,告訴我大哥……我要讓我大哥,爲我討還公道……”
阮迎霜一雙眸子血紅,被怒火燒的衝昏了理智的她,此刻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想着讓面前的男人如何後悔……後悔打了她……
宇文熠城卻只冷冷瞧着她打算這就去寫信通知阮元風的舉動,清冽嗓音,涼薄一笑,“好啊……將這裡的事情,全都告訴阮大將軍……將你怎麼派人將孤的侍衛和一個丫鬟,都逼死在崖邊,將你是如何害得夏以沫小產的事情,全都告訴你的好大哥……”
阮迎霜心中陡的咯噔了一下,冷靜了不少。
她瞭解她的大哥,雖然阮元風平日裡極寵她,但是如果涉及大是大非的問題之時,他卻也不會一味的縱容她……若真的被他知道,自己害得那夏以沫小產的話,他只怕也會不由的生氣……
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是不甘心。
就算她在這件事上真的有錯的話,她也不信,一向疼她寵她的親大哥,會爲着夏以沫那個毫不相干的女人責罰於她,大不了被他數落幾句罷了,到頭來,大哥還是站在她一邊的……
這樣一想,阮迎霜瞬時就不怕了,也更有底氣。
女子趾高氣昂的望向對面的男人,眉眼之間,是她一貫的驕縱,“熠城大哥,你就不怕,我大哥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知道了你是怎麼對我的之後,會出兵攻打離國,爲我討還公道嗎?……”
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她是褚良國的郡主,她的大哥,乃是褚良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王,光憑這一點,宇文熠城就不得不高看她幾分……在這個時候,拿她大哥可能因此出兵攻打離國來說事兒,阮迎霜可謂志得意滿,她盼望着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會爲着顧忌她大哥,向她道歉,從今以後拼命的補償於她的畫面……
她甚至是如此篤定的。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初初聽到面前的女子拿阮元風出兵離國來威脅的剎那,宇文熠城心中不由的一動。
阮元風有多麼的寵愛他這個妹妹,宇文熠城不是不知道。所以,當初他還會因爲她的這一身份,納了她爲妃……若真的因爲他打了她的緣故,阮元風出兵討伐離國的話,這樣的局面,非宇文熠城的本願……
可是,若戰爭勢不可免的話,那麼,就儘管來吧……
眉目一凜,一剎那間,宇文熠城瞳底盡是戾氣,一片濯黑,映着窗外墨染般的天色,一絲光亮也無。
只聽男人迴風旋雪般的嗓音,在冷寂如墳墓的宮殿裡,驀然響徹,說的是,“你儘管將這一切,告訴你大哥……孤倒要看看,阮大將軍是否會真的爲了你,挑起褚良國與離國的戰爭……”
男人語聲一頓,一字一句,“如果褚良國與離國真的開戰的話,那麼,孤也只有全力以赴……”
宇文熠城面容冷峻,這一刻,他眸中戾氣盡顯,眉眼之間,卻盡是身爲一個帝王的強硬氣勢。
這樣一個英偉的男子。他就像是自九天之上貶謫而來的高貴神祗一般,令人不自覺的就去仰慕與愛戀。
阮迎霜被他周身籠罩的強硬氣勢所攝,一時之間,只怔怔的凝視着面前的男人,心中滿滿的全是他……
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起,阮迎霜就被他深深的吸引,對他一見鍾情,所以,即便她大哥告訴她,他之所以願意納她爲妃,也只不過是爲着藉助褚良國的兵力,對抗敵國罷了,但她還是毅然決然的嫁給了他……
成爲他的妃嬪之後,他也的確待她很好,溫柔纏綿,耐心周全,令她不由的相信,他是喜歡她的……雖然,她也知道,她一時之間,可能比不上那上官翎雪和夏以沫,但阮迎霜相信,只要日子一長,總有一天,她會取代旁的女人在宇文熠城心目中的地位,讓他只獨寵自己一個人……
所以,她才越發的不能忍受,他對夏以沫的那些縱容……也許在她心底,她也隱隱知道,宇文熠城對那夏以沫,是不一樣的,所以,她才越發的妒忌她,越發的想要將她剷除,好取而代之……
尤其是在她腹中的龍裔小產之後,她更是將一切的罪過,都算在了夏以沫頭上……她要讓她也嚐嚐那種失去至親骨肉的痛苦……
所幸的是,她終於達到了目的。當那天,親眼看着她聽到自己的丫鬟生死未卜那種擔心焦切的模樣,她心中當真是十分的解氣,尤其是眼見着她以爲那個賤婢的死亡,一時心中悲痛與激動,竟未能保住腹中的孩兒,阮迎霜更是覺得痛快……
只是,她完全沒有想到,宇文熠城竟會爲着那個賤人,打了一耳光,而且還不顧可能挑起褚良國與離國的戰爭……這一刻,她不由的慌了……
她做這麼多,也只是想要留住宇文熠城罷了,如果,在這個時候,他真的寧願褚良國與離國開戰的話,那麼,她還有什麼希望呢?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阮迎霜心中便不由的滾過陣陣的後怕。
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心念一動,阮迎霜驀地飛撲進男人的懷抱,雙臂緊緊的纏住了他的腰身,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他的胸膛,難掩後怕的道,“熠城大哥……對不起,是霜兒的錯……霜兒只是因爲太過傷心自己腹中的龍裔小產,所以纔會遷怒於沫兒姐姐的……我不是故意的……熠城大哥,你不要不理我……”
輕描淡寫的將自己害得夏以沫腹中的孩兒未能保住一事揭了過去,阮迎霜此時此刻心心念唸的惟有怎樣令近在咫尺的男人消氣這一件事上……
她緊緊的抱着宇文熠城,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柔軟的身子,似也情不自禁的輕顫起來,嗓音柔柔弱弱,帶着哭腔一般,“熠城大哥……霜兒知道你爲沫兒姐姐失去肚子裡的龍裔難過,可是,霜兒的孩子,之前也沒了……不管那個翠微是不是故意的,都是她害得霜兒小產……霜兒想要爲我們的孩子報仇雪恨,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怕他會打斷她一般,阮迎霜一口氣的繼續說下去,“……現在,那個翠微既然已經摔下了山崖……熠城大哥,霜兒答應你,無論那個翠微如今是生是死,以後霜兒都不再提及此事,好不好?……霜兒腹中的龍裔,既然已經失去了,霜兒以後也不會再追究任何人……”
女子嫵媚婉轉的嗓音,帶着絲絲柔弱的哭腔一般,繼續道,“熠城大哥,我們就當做這件事,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好不好?……霜兒方纔說的都只不過是氣話,霜兒不會將你打過我的事情,寫信告訴我大哥的,更不會讓我大哥出兵攻打離國,熠城大哥,你不用擔心……”
女子似乎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說到後來,嗓音中竟不由的真帶了幾分哽咽,“熠城大哥……霜兒只想和你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以來,霜兒對你的心意,難道熠城大哥你還不明白嗎?……熠城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剛纔打霜兒的那一巴掌,霜兒心裡真的很難過,比殺了霜兒還難過……”
說着說着,阮迎霜竟真的嚶嚶哭了起來,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宇文熠城靜靜的聽着她說出這麼一大堆話來,由着她在他的懷中嚶嚶哭泣着,冷峻眉眼之中,一剎那間,瞧不出任何的情緒。
許久,男人清清冷冷的一把嗓音,方纔在阮迎霜的頭頂,沉沉響起,說的是,“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阮迎霜卻如蒙大赦……她知道,宇文熠城這樣說,就是將此事揭過了,他不會再追究夏以沫小產的事情……
一瞬間,阮迎霜心中大喜。
她就知道,她的熠城大哥,捨不得處罰她的……至於那個夏以沫,既然她現在已經小產了,自己的目的,也算達到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她會慢慢的對付她……
阮迎霜自認這一仗,自己大獲全勝……雖然宇文熠城打了她一巴掌,但最終卻還是沒有再追究她,而夏以沫肚子裡的那個賤種,也被她如願以償的害死了……算下來,還是她贏了……
所以,這一刻,阮迎霜心底的志得意滿,可想而知。
這樣想着,阮迎霜也越發的向男人的懷抱蹭去。
宇文熠城任由她窩在他的懷中。沒有推拒,也沒有回抱。惟有一雙古潭般幽邃的眸子,瞳底一片冷意。
……
地上一個碩大的銀鎏金字雙壽雙耳鼎爐燃滿着銀絲細炭,將偌大的綴錦閣,都烘得暖洋洋的。
可是,夏以沫卻彷彿還是覺得冷。
窩在牀榻上,身上蓋着厚實的錦被,錦被裡還籠着湯婆子,可是,夏以沫卻還是覺得冷。那些冷意,就像是從骨縫裡鑽出來的一般,如細繩一般緊緊的纏住她,令她掙不開也逃不掉。
這幾天,一直寸步不離的在她身旁伺候的柔香,此時此刻,眼見着自家小姐仍舊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面容,心中就是一酸。
“小姐……”
小丫鬟輕聲勸慰道,“天色還早,你若是覺得累的話,就再睡會兒……太醫說,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這樣才能儘快養好身子……”
夏以沫心頭一苦,她想說,就算養好了身子,又能怎樣?她失去的孩子,也終究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這些話,她不能說。這些日子,柔香在她身邊伺候,自己已經夠讓她擔心了,她不能再說這樣的她,來讓她再跟着她一塊兒難過。
所以,夏以沫只是淡聲道,“我沒事兒,也不困……倒是你,柔香,這幾天你一直在照顧我,都沒睡好,我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若有事情的話,我再叫你……”
柔香知道,小姐是心疼她,可是,越是這樣,她心中越難過。自從小產之後,夏以沫只在宇文熠城面前哭過一次,這幾天,就再也沒有落一滴淚,大部分時間,她都一言不發,怔怔的坐在牀上,一坐就是大半天,每日的飯菜,也只不過吃一兩口罷了……
這樣的夏以沫,叫柔香怎麼能夠放得下心?
所以,聽得她要打發自己去休息,柔香搖了搖頭,“小姐,柔香不覺得累……”
語聲一頓,終不由的道,“小姐,柔香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腹中孩兒小產的事實……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也無能爲力……柔香知道小姐傷心,可是,再怎麼傷心,小姐也應該顧着自己的身子,否則,豈不是讓那些一心想要害小姐的人,更痛快嗎?……”
說到這兒,柔香心中也不由的掠過絲絲的恨意。那些害得她家小姐如此痛苦的人,那些害得她家小姐未能保住腹中皇嗣的人……若有機會,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許是她這番話,起了作用,夏以沫一直有些恍惚的神情,在聽到她說到最後一句之時,略動了動。
那些害得她腹中孩兒慘死的兇手,她何嘗不恨毒了他們?阮迎霜首當其衝……或者根本不止阮迎霜,還有其他人,手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了她孩兒的血……
她忘不掉,也不能忘。
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柔香立即繼續勸道,“小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先養好身子……只有這樣,將來咱們才能爲翠微和小皇子,報仇雪恨……”
爲翠微和她未出世的孩兒,報仇雪恨?
心底驀然劃過這個念頭,夏以沫神思就是一震。
可是,要如何才能爲他們報仇雪恨呢?
要如何才能讓那些傷害翠微、傷害她、傷害她腹中骨肉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要怎麼做?
夏以沫不知道。
心中的恨意與疼痛,就像是擰成的兩股繩一樣,緊緊的纏住她,勒進她的血肉裡,徹骨的疼。
柔香還想再勸,卻突然聽得幾聲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守在殿外的小宮女的聲音,隨之傳來,說的是,“娘娘……儷妃娘娘在外面求見……”
一腔苦痛之中,驀地聽到上官翎雪的名字,夏以沫心中不由的動了動。
雖然沒有證據表明,自家小姐小產一事,與那儷妃娘娘有關,但柔香卻深知,這件事,那儷妃娘娘定是脫不了干係?
這個時候,她又來見小姐,做什麼?
她決不能讓她再在這個時候,刺激她家小姐了……所以,柔香即刻道,“小姐,那上官翎雪此來,定是不懷好意,讓奴婢去打發了她吧……”
夏以沫也清楚,那上官翎雪在這個時候來看她,絕對是別有用心,可是,這個時候,她還有什麼好怕她的呢?
“她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
短短的沉吟過後,夏以沫啞聲開口道。
她也想聽聽那上官翎雪還有什麼話說。
柔香只得應了。
很快,上官翎雪就進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