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穎有些喜歡這個老人家,年紀很大了,頭髮鬍子都花白,卻精神矍鑠,老當益壯。性格開朗單純,對於門派中事務鮮少過問,而這些見不得光的爭鬥,也似乎並不上心,人家叫他來,他竟然就來了。
“嘔!你們都不暈船嗎?”仇應冥臉色鐵青,從上船到現在不過一天多點的時間,吐了不下五次了,可憐他還是醫者,對自己暈船絲毫沒有辦法。
“小兄弟,我這有東海特產的草藥,治暈船效果很好,你要不要來點?”說着,實在的徐茂延拿出一小把草藥放到了他手裡。
仇應冥低頭看着草原,額頭上青筋泛起,“不…不用水煎服嗎?”
徐茂延認真地搖了搖頭,“不行,船上淡水有限,得省着點用。”
仇應冥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加難看,硬着頭皮把腥苦的草藥放進了嘴裡。不過,藥雖然難吃,但是功效很不錯,吃進去不一會兒,噁心嘔吐就全止住了。
風越來越大,船搖擺的幅度也越來越大。仇應冥雖然不吐了,但是依然很難受。
“幾位東家,船長說了,請各位先去船艙裡躲一會兒,看這天是要下暴雨了。”
水手話音剛落,天際就飄來了大團的烏雲。
寧穎看着天,悻悻道:“喝個酒也不痛快。”
幾人聽話的回到了各自的屋子裡,不多時就清晰地聽見外面電閃雷鳴的聲音,黃豆粒一般大小的雨點砸在船體上,發出怕人的聲音。
寧穎波瀾不驚,閉上眼睛盤膝安坐於榻上。雨點的聲音漸漸小了,可是聲音卻變得雜亂,隱約間竟然有兵器相交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猛地起身,剛一推開門就看到韓木飛趕來,“外面怎麼了?”
“有海盜。”韓木飛輕蹙着眉頭,一臉謹慎。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從沒聽說過這條路上有海盜啊!”徐茂延也急忙趕來,面上有些慌張焦急。
寧穎冷笑,從沒聽過,“衝誰來的?”
徐茂延心裡發虛,蓬萊閣來往海上多年都沒遇上過,偏巧寧穎一來就遇到了,不是衝她是衝誰,可是這話又不能從他嘴裡說出來,“不管衝誰來的都來了,先應付過去再說吧。”
韓木飛黑着臉,拉着寧穎,“走。”
幾人走到上面來才發現,他們的兩條船已經被圍上了,對面足有十多條船,不下百人。
仇應冥和葉夢正帶着人奮力抵抗,雖然武功在對方之上,但是人數還是越來越少。
韓木飛揪起徐茂延的領口,怒道:“離這裡最近的島嶼在哪個方向!”
“西…西北。”寧穎二人雖然不相信他,但是這個當口,除非他事先知情,否則絕不可能說假話。
沐、徐二人左手邊,敵人奮力一刀砍來,顯然那人沒有因爲徐茂延在而留情。看來,他也只不過是蓬萊閣想要順手除掉的一個而已。
“交出財物,老子饒你們條命!”敵方首領站在桅杆上,揮着刀衝下面大喊道。
寧穎心裡氣不打一處來,鐵鞭出手,一個起落間,就把那人直接從桅杆上捲了下來,生生摔死在甲板。
似乎是這夥人的二當家,看見老大死了
,立即喊道:“殺了他們,給大當家報仇啊!”
底下人一看老大死了,手下動作更快,沒有半分混亂。韓木飛眼底暗了暗,隨即出手迎上那人,招招不留性命。
有了寧穎三人加入戰團,情勢立即有了好轉,對方的人數在慢慢的下降。烏雲籠罩於頭上,天色晦暗不明。
“哼,以爲這樣你們就能活了!兒郎們,撤!”二當家見勢頭不好,發話道。
底下人沒有一絲烏合之衆的感覺,整齊劃一,秩序昂然的撤退。寧穎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對方是來幹嘛的?搶劫?可是並沒有財物損失,殺人?他們把人家老大殺了,也沒有張羅要報仇。
寧穎正在尋思間,葉夢突然扯住她,“莊主,船尾起火了!”
幾乎是同時,寧穎和韓木飛對視一眼,大喊道:“棄船!”
寧穎幾人跳下的那一刻,人還未落入水中,船體突然爆炸,巨大的氣浪將人掀出好遠,一下子把人衝散。恍惚間,寧穎覺得有人在拉扯着她。力道很大,讓她不容拒絕。
火光沖天,聲音蓋過了天空的雷霆響動。傾瀉之下的雨水,也沒澆滅海上的大火。
而此時的中原,蓬萊閣接到稟報,吳文濤大驚失色的眼中,浮現一抹得意,立即消失。
“去,將消息散出去,紅蓮山莊莊主寧穎和仇冰山掌門韓木飛,強行出海,雙雙葬於海上,臨行之前,兩人名言,青龍印就在東海之東。”
身邊弟子散盡,他身後閃出一道身影,“做得很好,接不歸很滿意。”
吳文濤轉身之間,表情驟變,沒有絲毫威嚴,只有諂媚,這讓那黑衣人皺了下眉頭,“您客氣了,這都是我該做的,那女人,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這是你該得的。”黑衣人扔給他一塊令牌,轉身便走,沒有絲毫留戀。
人口相傳的消息總是傳遍最快的,如果寧穎韓木飛還在,他們一定會驚訝,這要比專門送信來得更快。
紅蓮山莊、仇冰山、雲州高家、西寨紫凰教無一例外,全部得到了消息。赫連鵬煊雖然離得最遠,但是是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不顧西寨剛剛整頓好,立即下令,陳兵中原西寨邊界。而他,只帶了一位護法日夜兼程趕往青州。
高家裡,高宇聽到消息,也無法辨別真假,高梓堯按兵不動,可高梓芸卻坐不住了。她雖然知道韓木飛和寧穎的事情,可是感情也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她對韓木飛的執着,不下高梓堯對寧情。高家這一對兄妹,皆是爲情所困,求不得。高梓芸不顧高梓堯的阻撓,隻身前往蓬萊。
而仇冰山和紅蓮山莊,幾乎是默契的,沒有一點動作,平靜如同死水,這讓武林很奇怪。兩邊皆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沒有異動,更沒有派人去蓬萊閣討說法。讓人看得着,猜不透其中想法。
說到底,這要歸功於仇洪濤,接到消息的瞬間,他就做出了反應。第一要找的就是楊玏,這個緊要關頭,楊玏不能因爲寧穎的生死不明而亂了心,紅蓮山莊裡藏着兩枚神獸小印,更兼那占卜棋盤。他當即寫信給楊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穩住紅蓮山莊。消息來源來自蓬萊閣,並不可靠,給書舍時間去驗明真假,再
動手不遲。
楊玏這邊,他近乎是直覺的相信,寧穎不會有事,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神奇。在他接到仇洪濤書信之後,更加定下心來,他已經不是從前從蛟霖山莊出來的衝動少年了。他以雷霆手段穩定了紅蓮山莊以及揚州勢力,這個時候不能出任何的亂子。
不過,他依舊不放心,凌墨風主動請纓,前往青州打探。雖然他沒有了武功,但是頭腦還在,而且他和寧穎的過節人盡皆知,他去不會引起懷疑。楊玏欣然應允。
中原局勢風起雲涌,所有門派全都繃着這一根線,等待着青州蓬萊閣的消息。
大火之後的海面,並不平靜,算上蓬萊閣象徵性派出的搜救船隊,航行幾乎達到了飽和。青龍印現世,人人都打着搜救的名號想分一杯羹。可是讓人不解的是,這麼多人尋找,不僅青龍印毫無蹤跡,就連寧穎等人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蹤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小陌,你醒了?”有人說話,是韓木飛的聲音。
“韓木飛,是你嗎?”寧穎試探地問道,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嘶啞。
韓木飛猶豫片刻,聲音有些顫抖,“你…你看不見我?”
寧穎來回的睜開閉上,將手指放在眼前。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看見漆黑一片,再黑的地方,適應之後,也不會連這麼近的東西都看不見。就算看不見,人也是會有感覺的。她不想面對這個事實,她瞎了。
“好像是的。”
她看不見,不知道韓木飛現在是怎樣的表情,不過,她想,依他的性格,也不會有過多的表情吧。這一次,她猜錯了,如果她還能看得見,她就會看到韓木飛溢於言表的痛心,和眼睛裡閃爍的晶光。
韓木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輕輕的抱着她,抱得很緊,語氣很溫柔,但能聽出其中剋制,“沒關係,還有我。”
他第一次如此依賴書舍的人,他沒有任何一刻奢求仇應冥在他身邊,然而,都是妄想。
他們被爆炸的氣浪衝散了,他幾乎本能的拉住寧穎,將她護在懷裡,憑藉着凌亂的記憶,朝着西北方向游去。可是,他並不是神,他也有力氣耗盡的時候,寧穎從被他拉倒懷裡,就開始昏迷。他抱着她,任憑海水沖刷,隨着海水飄零。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被衝到了一個島上,他的臂彎裡已經沒有了她。寧穎躺在一旁,頭部的鮮血已經幹掉,和頭髮混在一起,臉色蒼白,眼睛依舊緊閉着。
韓木飛找到個山洞,將寧穎安置在裡面。好在,這個島上有水,有動物,他打獵、摘野果,做皮具,他做了多少年從沒做過,更沒想過的事情。寧穎已經昏迷半個月了,他努力的喂她東西,可是她的脈搏越來越弱,他以爲她會醒不過來,那樣他真的沒有了希望。
可是,她奇蹟般的醒了過來,雖然看不見了。可是,他還是慶幸,她醒過來了。
寧穎很感動,她發現自己愈發脆弱了,是掩蓋在強勢和狠決之下的脆弱,只能給韓木飛看的脆弱。可是,寧情死後,她任性着,不肯給韓木飛看到。她想,如果不是這樣的契機,也許這輩子,都沒有個合適的機會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