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既然知道是紫七谷中人,還不趕緊着讓路?”見到這樣狗仗人勢之輩,我就無來由的生氣難耐。
“哼!紫七谷的人又能怎樣?他們西廖國的人軟弱,膽小怕事,願意給你們幾分面子。可不要忘記,這兒是東舒。我們東舒國人從不隨便向別人低頭,尤其是你們這些武林中人。”那名官兵顯然被我的話語激怒了,咬牙切齒的說道。
“說的對,再說了,蒙個面就說你們是紫七谷裡的人,我們哪裡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呢?不如就將面紗扯開來,讓我們都瞧瞧,也好確定一下。”站在那人身旁的令一個官兵,斜斜挑嘴,望着我們笑的不懷好意。
一聽這話,我頓時有些慌了。若說他們這些看守城門的小兵,就算看見了我們的真面容也一定不會認識的。可是,就怕萬一出現別的差漏,可就真的要功虧一簣了。
正當我垂頭不語之際,淳哥哥將身一擋,擋住了那幾名官兵望向我們的眼神,笑呵呵的說道:“兩位官爺可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個小丫頭不懂事,又是頭一遭來咱們東舒國,不免有些傲氣。一路上竟是得意了,就想着回頭在那幾個沒出過門的小丫頭面前喘上幾口粗氣,較她們羨慕羨慕。
官爺們也是知道的,咱們紫七谷裡竟是些愛湊熱鬧的小丫頭,正事還不如散事多呢。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擡貴手,別跟她一般見識了吧。”
那名官兵斜斜瞅了我一眼,迅速將淳哥哥遞過去的銀子揣進袖子裡,瞬間化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小丫頭使使性子,我又怎麼會跟她一般見識呢?大爺我事情多着呢,哪有那閒工夫啊?趕緊走吧,走吧,別杵在這裡礙眼了。”
淳哥哥這廂趕緊着點頭應下,師父手裡鞭子一揚,馬車又吧嗒吧嗒的大踏步向前行去。碧笯見我面色有些不好,便就順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多想。
原本打算我們一行幾人先去無芙山暫且住在師父那,再另行想辦法的。可後來又考慮到,因着碧笯這一次的失蹤,師父又不知所蹤了這麼久,溶哥哥肯定早就開始懷疑了,定會派人去無芙山守株待兔。
爲了保險起見,最後還是決定先找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在淳哥哥的指引下,我們尋了一座四合院樣式的小客棧,在樓上邊角處要了兩間房間出來,只是覺得安靜一些,且位置並不顯眼。
“中午用過飯後,你們在客棧先休息一下。我去將軍府那邊瞧瞧,看看能不能打聽下姚將軍的下落。”淳哥哥將包袱放在一旁的軟榻上,望着剛剛坐下來的我們說道。
“淳哥哥自己去太危險了,殤兒陪你一起去吧。”我接過碧笯遞給我的茶盞,望向淳哥哥。
“你們都不要去了,老夫陪着太子殿下去豈不更爲合適?你們若是想做點什麼,不如去街上轉轉,聽聽看現下溶王那邊可有何種打算,我們也好知道,我們剩下的時間還多不多?”師父將我的話攔截回去,一一掃過我們三個人。
“也好。殤兒,碧笯,你們兩個就跟着我好了。不過,將軍府那邊現下一定防守嚴密,你們要小心些,千萬不可貿然行事。”皇姨娘切切叮囑着他們兩人,極爲不放心。
就這樣,我們幾人匆匆用過午飯之後,淳哥哥與師父就先行離去了。想來碧笯終究是有些擔心的,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在我的眼裡,卻是疼在了我的心裡。雖然我也知道她對淳哥哥的心思,可是淳哥哥卻不知道,也許他只是想逃避。
每當我要提及此事之際,淳哥哥就故意將話頭岔開。他還不止一次的告訴我,碧笯是溶哥哥的未婚妻,我不該竟說些胡話。我不知淳哥哥爲何會如此,也許在我們分開的這麼久的時間裡,他早已經不再是以前我所認識,所熟悉的那個淳哥哥了。
也許在我們各自沒有相遇之際,他就已經遇到過他所喜歡的女子了。難道碧笯終究是晚了嗎?還是出現的太早了,早的那個時候的我們太過單純,還不懂感情。現在卻又太晚了,晚到他的心裡已經存了另外一個人,再無空缺。
我們跟着皇姨娘一起向最爲繁華的街市行去,遠遠的虞膳堂的金字招牌便無可預料的闖進了我的視線之中。不期然間,我轉頭向一旁的碧笯看去,見她也正自望着我。彎彎的眉眼,明亮耀眼,神采飛揚。
剛剛行至門口,碧笯便將頭高高揚起,望着那方牌匾淺笑不已。我亦是學着她的樣子,昂起頭回味以往時候那些快樂自在,心無旁礙的日子。皇姨娘走到前面,見我們二人卻依然站在原處,仰頭盯着牌匾看個不停。
不由得浮起一抹淺笑,爾後走回來,淺淺言道:“進去坐坐吧。”
“不用了,不用了。谷主,我與碧笯只是小小的回憶一下。這剛吃過飯,不用進去了。”我慌忙垂下頭,不好意思的阻止道。
“你呀,進去也不一定就是吃飯啊,歇歇腳總也好吧。”皇姨娘搖搖頭失笑起來,
當先一個向虞膳堂內走去。
我與碧笯又互相對視了一眼,也拔腳跟了上去。同樣勾起的眉眼,同樣的歡喜不已。
進去之後才發現,虞膳堂的佈置早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沒有了往日熟悉的味道,沒有了那份原以爲會存在的想念,一切恍如最初開始的陌生。
我們三人尋了張靠窗戶的桌子坐了下來,碧笯毫不避諱,張口喚出的便是珠翠蒸餃,看來真的是垂涎已久了。我便也仿似回到了以往的時候,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模樣,絲毫不避嫌的大口嚼着那鮮美的餃子。
皇姨娘見我倆都笑的開懷,便拍了拍我們的肩膀,說道:“剛纔在街上見到了一位故人,我下去看看。你們在這裡先稍微吃些東西,等我回來。千萬不能亂跑,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谷主是要出去很久嗎?”碧笯有些遲疑的望了我一眼,問道。
“一會兒就回來。”稍稍思慮了一下,皇姨娘才轉身回答我們。
“那就沒問題,我還以爲谷主要出去好久呢。那您趕緊着去吧,我們在這裡等你。”我展顏一笑,應承下來。
直愣愣的看着谷主出得門去,我纔將頭扭轉回來。見碧笯已經沒有了絲毫歡喜之色,眉宇皺起,隱藏着無數難言的苦澀。和剛纔張口喚珠翠蒸餃之時的樣子,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淳哥哥自小便對溶哥哥諸多忍讓,你也是知道的。想來他覺得你既已聘與溶哥哥,他就不該多此一舉,奪弟之妻。”躊躇了好一陣子,我才輕聲說道。
“可是,我那樣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也是爲了皇上,爲了父親,才那麼做的。我已經全部都告訴他了,爲何他還要那般躲着我呢?殤兒,你說,他的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別人了?所以纔會對着我的感情,對着我的付出,視而不見。”碧笯說着說着,竟然哽咽起來。明晃晃的淚珠,又含滿了眼眶。
“碧笯,你不要傷心啊。想來淳哥哥的心裡還是無法接受吧,等時日一久,淳哥哥感受到了你的真心,便不會像現在這般了。況且淳哥哥是個謹慎的人,就算遇到了別個不錯的女子,他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便去喜歡她的。”我無聲的拍着她的手背,輕聲安慰。
其實對於淳哥哥是否有了別個歡喜之人藏於心間,我也不敢確定。但是此刻,我不想看到碧笯難過,只好說一些我自己也期望如此的話來安慰她,說服我自己。
她垂下頭去,長長的睫毛帶了晶瑩的水珠遮住了黑亮的眸子。微微噙起脣角,緩緩蠕動:“哎!但願如此吧。不過,倘若太子他真的有了歡喜之人,我便會真心祝福他的。殤兒也知道,打小他便是我真心仰慕的英雄,他的出現給了我無限的遐想與夢幻。
可是,經歷了這麼多,我也知道他受盡了非常人所能及的折磨,心裡痛苦不已,我也跟着爲他難過。所以往後的日子,不管太子他怎樣抉擇,我都真心的希望他能夠心願達成,再也不要受到任何傷害了。我早就告訴過自己,且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一世,只要有我的這一世,就一定不會讓他受到傷害。可是殤兒,我這樣子整日憂愁煩悶,鮮少展露笑顏,是不是讓他心裡有負擔了?是不是讓他覺得內疚了?”
“碧笯,我知道你對淳哥哥的那份心。可是,淳哥哥他也希望我們都幸福,都開心啊。說實話,現在的你,確實讓我感覺陌生了許多。有時候我便自私的想,爲什麼你要改變,我不希望你變成現在的樣子。可是,回過頭來想想,在你身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喜怒哀樂皆已嚐遍,我實在沒有任何顏面要求你,保持原來的自己。
其實,我知道你表面裝出各種樣子,明明是爲了自己心裡最爲在意的那個人,想爲他做點什麼。可是到頭來,他卻不能理解你的苦衷,不能理解你的付出。淳哥哥不該這麼自私,我更不應該。我們都不該這樣自私,是我們害了你。碧笯,可是我卻又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麼,才能彌補你。”望見她這個樣子,我心裡亦是難過的很,垂下頭去,幾多無措。
“殤兒,我所做的這些都是自願的,況且也是我身爲東舒國子民應該做的事情。若是今日換成了另外其他的人,她們也會這麼做的。你無需內疚,無需覺得愧對於我。”碧笯握住我的手,勾起一抹淺笑,淡淡暈開,殘留幾絲帶笑的美好。
“可是,我的心裡終究是過意不去,更多的,也是爲你而感到心痛。我,”我依舊垂首坐着,望着她白皙的柔荑,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了,你不要再這般自責了。你若是真覺得過意不去,那我就記你一筆賬好了。等到我何時需要你還的時候,你再來還給我,怎麼樣?這樣就不必內疚了吧。”碧笯淺淺的笑意擴散開來,絲絲繚繞,綻放在我的眉眼深處。
“恩。我答應你,碧笯,不管將來你要我做何事,我都會義不容辭的去做,絕不會有半分虛言。我發誓,”飛快的揚起臉,揚起一抹歡悅的欣喜
,我望着她,定定言說。
“好了,好了。傻丫頭,我可不要你發誓,我相信你。從今兒個起,我也儘量做回以前的我,儘量不再給殿下增加太多的心裡負擔。現下正是到了最爲緊要的時候,我不能自私的爲這些兒女情長,而擾亂了殿下做大事的心境。”忽然仿似變了一個人,她的眉眼亦是跟着明亮起來,齊齊匯聚在脣角勾起的無限笑意裡。
“真的嗎?碧笯,我真的可以再見到以前的你嗎?見到以前大大咧咧,無拘無束的你嗎?”我高興的猛然站起來,一把握住她的手,不敢自信。
“當然了,不過,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像個毛頭小子似的,殿下他不會喜歡的。我想像殤兒這般,有些文靜,有些憂鬱,還有幾分調皮。”她趕緊拉我坐下,定定望着我,黑亮亮的眸子深處,是抹不去的欣喜,是放開一切的輕鬆,是想通世事的堅定。
“好,那你可要跟着我好好的學噢。看最後淳哥哥會不會被你嚇壞了去。”我拉着她的手,不願再放開。兩道清越的笑聲,傳遍我們周遭,傳遍我內心裡每一個扯不斷的角角落落。
這些角落瞬間變得清明起來,條條理理分得甚是清晰。
彼此就這樣面對面互相望着,一起止不住的笑着,笑掉了無數飛揚的淚珠,笑歪了面上潔白的紗巾,笑出了多日來鬱悶的心情,笑開了以爲這輩子都看不開的懵懂情事。
就在我們已經大笑過後,忍受了無數白眼之後,皇姨娘終於姍姍而來。見我們兩人俱是已經露出疲態,疑惑的看了我們幾眼,便就帶着我們回了客棧裡去。
這時,淳哥哥與師父也是剛剛回來。他們兩人可沒有我與碧笯這樣暢快的心境了,一看就知事情肯定很是棘手。各人悶坐了一會子,淳哥哥想來是理清了頭緒,便將他們見到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再問下去,卻是又不說了,只得作罷。看樣子應該是已經有了把握,我也就不那麼擔心了。
早早用過晚飯便相繼睡去,雖然連日來一直不停歇的在趕路,可是躺在牀上,我還是睡不着。翻來覆去的轉了幾個身,依舊無濟於事。又怕老是這樣,再將對面的碧笯吵醒,索性就坐起來,披上外衣,向外面走去。
月朗星稀,皎潔的月光泛着白色,鋪設在大地上,無端多出無數光暈與風采。寒冷的冬季,已然漸漸過去。東舒國的春天仿似比之任何一年都要來的早許多,望見月影下就要發芽吐綠的柳樹,不由得便開始猜想現在的西廖又會是什麼樣子的?
我的天佑應該長高了個子吧,可是僅僅幾個月的孩子,他又能知道什麼?廖靜宣他會不會好好的照顧我的孩子?這個時辰,他應該還在龍翔殿內處理他那些好像總也處理不完的事情吧。
他應該也會如以往每一個深夜那般,疲倦了就擡起頭來看看這懸掛在高空,遙不可及的明月。素焰應該就站在他的背後,盡心盡力的守護着他。覃公公呢?他應該又會被安排在殿門口了吧,現下這個時辰,應該開始站着打瞌睡了。
想到這裡,我才猛然驚醒。原來,對於他的所有事情,我都記得這麼清楚。以前無數個寢不安睡的日日夜夜裡,我便會就這麼偷偷跑到龍翔殿旁,靜靜望着他被燭光打出柔和光暈的側臉,發呆,凝神,卻又覺得無比滿足。
想起這個莫名其妙,卻又好似上天註定一般,闖入我的世界裡來的男子,我更多的卻是無助,無能爲力,無可奈何。我愛他,曾經幾何時,我親口對自己說,我愛他。可是,每每想起,卻又恨的咬牙切齒。
不見面的時候,又總會想東想西,盼望着見他一面,哪怕遠遠的看一眼就好。起碼知道他一切還好,起碼知道他還在我的身邊。
可是,見面之後,卻又總會想起他的每一次無情的傷害與利用。越是想也就越是無法熄滅那股憎恨的怒火,到得最後出口說來的除了冷漠就是決絕。
每天每天,每夜每夜,我的心都是這樣緊緊的揪在一起。我告訴自己,既然這麼恨,就不要再去愛了。你將他徹底忘記,永永遠遠的離開他吧。可是,我卻又做不到。知道離開他,是我最好的選擇。可是,離開了他,我的生活還有何種目標?我還要爲了什麼而活着?
我又告訴自己,忘掉那些仇恨,全心全意的去愛吧。可是,那些被傷害的瞬間,一遍一遍的在我腦海中回想,越是想要忘記,卻越是忘記不了。漸漸的,被他傷害的情形,變成了我無法放棄的自尊。
在他的面前,我沒有辦法去低下頭來愛他,沒有辦法忘記他對我的傷害。有時候想想,現在豈不是最好的。心也不用再跟着揪來揪去,不用見不到他想念的發瘋,不用見到了他又憎恨的撕心裂肺。
更不用得知他去了別人的寢宮之時,傷心失望的徹夜難眠。亦不用明明盼望着他回來我的身邊,卻又總是豎起全身的刺,將他拒於千里之外。
“你哭了,殤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