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我真的不想見到她,甚至是討厭見到她。現下的我一心只是想着全身而退,不僅是我自己,當然還有所有我珍視的人。
不過,既然來了,見一面也好。過了今日,想來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畢竟曾經她也幫助過我,畢竟她也是我來到廖宮之後,第一個主動與我親近的人,雖然其間參雜了諸多權謀,但總歸是該見一見的。心裡這麼想着,嘴裡早已經開口了:“帶她到前殿等候。”
“是,娘娘。”紅蓮答應了一聲,便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我又幹坐着思慮了一陣子,依舊分析不出什麼原因,便也就草草將它丟到了一邊。輕輕壓了幾口茶水,才起身向前殿而去。
將將行至正殿門口,便看見了立在殿中央的一身粉紫色宮裝的絮淑妃。聽見小魚子的傳喚聲,她迅速扭轉身子,向着我矮身見禮:“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順暢百福!”
“起來吧。”在她跟前站定,原本是厭惡至極,生氣不已的我,此際卻沒有了半分怨恨。時時告訴自己,反正今晚就要離開了,以後的是是非非再也和我沒有關係了。以前的種種,也念在之前淺薄的情分中,不予追究了。
絮淑妃答應一聲便站了起來,漆黑明亮的眼睛含滿歡喜的望着我,像極了之前的我們。可是,現下這麼深得鴻溝,別說和廖靜宣跨不過去,就是和她也仍然是跨不過去了。
“絮淑妃怎麼今兒個來朝仁宮了,是有何事情嗎?”我繞過她在前方椅子上坐定,回頭瞅着她,淡淡言說。
“臣妾自慈安宮裡過來,剛剛見到了小皇子,很是乖巧呢,不由得便想着來看看皇后姐姐。不知姐姐現下身子怎麼樣了?可是好些了?”絮淑妃眉歡眼笑的望着我,一派善良與溫和。
“本宮的身子早就好了,勞煩絮淑妃還一直掛念着,本宮先行謝過!”我擡起眼皮望了她幾眼,嘴裡雖是這麼說着,卻是沒有任何要謝的動作。
“臣妾惶恐!臣妾也是擔心皇后姐姐的身子,既然姐姐已經痊癒了,臣妾也就放心了。”她極盡擔憂的看了我幾眼,趕緊福了福身子。
我依舊是那副平淡的神色,不爲所動:“起來吧。看座。”
待她坐下之後,整個大殿內倒是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我見她正自垂着頭,也不知是在思慮什麼,卻再沒有說什麼話語。
正當我等待的不耐煩之際,卻聽她的大宮女若琴驚呼一聲,大聲叫道:“娘娘,奴婢這才記起,上次蔣將軍專程給您帶來的玉佩還在慈安宮裡呢。是奴婢糊塗,竟然忘記向涵賢妃索要回來了。”
“不就是一塊玉佩嗎?放在太后那裡還能丟了不成?你這麼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擾了皇后姐姐的安靜,仔細着你的腦袋!”絮淑妃趕緊制止了若琴,大聲訓斥道。
“這有什麼呢?本宮有那麼狠毒殘暴嗎?難道一個小丫鬟在我朝仁宮裡說幾句話,本宮就要殺了她不成?”我沒好氣的白了絮淑妃一眼,爾後頓了頓,才又接着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玉佩怎麼會落在太后那裡呢?”
“娘娘恕罪,臣妾並沒有那個意思。臣妾只是,只是,”絮淑妃猛然站起身來,垂頭掩目,支支吾吾的說了大半天,也沒有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好了,好了,本宮又沒有怪罪於你,你這是做什麼?坐下再說吧。”我皺起眉頭,很是不耐的擺擺手。
“謝娘娘!說起這個玉佩是前段時間,家兄來看望臣妾時,送與臣妾的。說是去感念寺專程給臣妾求來的護身符,臣妾也就一直戴在身上。可是,今兒個去太后請安時,小皇子也不知怎麼就看到了這塊玉佩,指着這玉佩嚷嚷。涵賢妃倒是趕得緊,一眨眼就自臣妾身上解下來,遞與小皇子了,這不,惦記着前來看望娘娘,竟然就忘記了這回事。”絮淑妃緩緩坐下去,巧笑嫣然,“不過,臣妾倒是覺得涵賢妃對小皇子確實很好呢。”
又來這一套,她那天說了大半天無非就是想讓我對付涵賢妃。就算現下涵賢妃對我的天佑好的有些過頭了,又能怎樣呢?起碼她沒有害我天佑的心思,而且過了今晚,我們就能各奔東西,互不相干了。
不管怎麼想,我都沒有必要再去對付涵賢妃。惹得麻煩大了,豈不是反而就走不了嗎?我又望了她一眼,淡淡言說:“涵賢妃對小皇子好那也是應該的,原本她就是皇兒的母妃,自然應該對皇兒好的,這倒是沒有什麼好非議的。”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臣妾只是以往看慣了涵賢妃的神情,突然見到她整日裡圍着小皇子身邊轉悠,語氣眼神裡竟是柔情似水,反倒很不習慣呢。也是習以爲常了,以往有些什麼事情的時候,都愛過來朝仁宮和娘娘說一說。這次,遇到這等事情,竟然也是什麼都沒想的,就過來和娘娘說了。”絮淑妃面上依舊
是一副淺笑迷人的模樣,像是並沒有將我的話語聽進心裡去。
她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以前確實是這樣子的,她只要聽了一些風吹草動,不管是大事還是小情,都會跑來朝仁宮裡說與我聽。想來她是說習慣了,我聽着也是有些習慣了的吧。
不由得看向她時,眼神是真的變了些。變得有些溫柔了,想想這畢竟也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不該留給彼此一個不愉快的時光。
“絮淑妃不提,本宮倒是險些忘記了呢。想想以往的時候,絮淑妃就像個毛手毛腳的丫頭,現在倒很是沉穩了呢。”我淺淺一笑,輕聲說道。
“姐姐說的哪裡話?在皇后姐姐面前,臣妾不就是那樣一副毛手毛腳的模樣嗎?這些年下來,一直都是這樣,想來以後也是改不了了。”她見我面上有了笑容,不由得更是開心起來。眉眼彎彎,閃耀光芒,“姐姐,臣妾這毛病還是沒有改。您看,臣妾這裡昨個兒剛得了一樣東西,今兒個便就慌里慌張的帶來讓您瞧了。不過,這東西寶貝的很,姐姐,您看,這。”
她說完,便就對着左右的宮女瞅個不停。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雖說她口裡很是寶貝的東西,我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但是,畢竟以後想來也沒有什麼機會了,見見也無可厚非。這麼想着,我便揮揮手,淡淡道:“這裡不用伺候着了,都下去吧。”
眨眼間,她們便就行了禮,退了出去。紅蓮躊躇了一會子,最後還是選擇留在了我身邊。絮淑妃看了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自若琴手中接過一個做工精緻的匣子,握在了手裡。
先前我竟然沒有發現若琴手裡還拿着這麼一個小小的匣子,暗紅的色彩,竟然還能有流光閃現,確實有些奇怪,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
“姐姐,您過這邊來看看吧。臣妾這麼託着過去,很不放心。”絮淑妃極爲不放心的緊緊盯着自個兒手裡的匣子,無限擔憂的說道。
“你呀,到底是個什麼寶貝呢,竟然能讓你這般小心謹慎的。你這麼一說,本宮倒是更想看了呢。希望不要讓本宮失望纔好。”我粲然一笑,邊說着邊向她面前走去。
“肯定不會讓娘娘失望的。”不知是不是幻覺,她的這句話聽在我的耳朵裡,竟然像是在咬牙切齒!我猛然擡頭向她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出來。站在我對面的她,依舊是那一張巧笑嫣然的臉。
我揮退心裡的不安感,自她手裡接過錦盒,仔細的觀賞起來。看了好一會子,也沒聽見她有何說法,不由半是取笑的說道:“絮淑妃不會讓本宮看的就是這樣一隻匣子吧?雖然很是漂亮精緻,可是這種匣子在宮裡也算不上什麼名貴的物件啊。本宮起先還以爲,定是匣子裡面有什麼玄機呢?現下看來,不會是要讓本宮失望了吧。”
“當然不會。姐姐若是覺得匣子本身沒有什麼好看的,現下就可以打開來看看裡面到底是有何稀罕的物件。它絕對值得臣妾珍而重之。”絮淑妃依舊是笑着的,只是我卻越來越覺得她的笑容多了幾分陰霾與得意。
難道這裡面當真是有什麼世間罕見稀少的玩意兒嗎?不然,她哪裡來的這麼多自信與得意呢?
這麼想着,我也不再多慮,伸手便打開了那隻精緻絕美的匣子。忽然眼前一花,一隻金光閃閃的什麼東西便自我眼中,飛了出去。驚訝之下,我趕緊擡頭看去,見那隻不知是什麼的小東西,撲閃着薄如蟬翼的透明的淡黃色的翅膀,直愣愣的朝着絮淑妃飛了過去。
這廂我還沒有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對面的絮淑妃卻已經驚駭異常的連連向後退去,淒厲的慘叫聲緊接着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驚訝又驚奇的望着絮淑妃,那隻小東西只是在絮淑妃脖頸上停留了一下,便就飛到她的頭頂之上盤橫起來。
“皇后!你好大的膽子!”
“殤兒,皇后!”廖靜宣與太后的嗓音緊接着便傳了過來,憤怒異常,聲大如雷。
我依舊不明所以的望着絮淑妃,又望向正自急匆匆趕上前來的廖靜宣與太后,茫然無措,不知緣何。竟然連行禮也已經忘記了,只是呆愣愣的望着躺在前方地板上的絮淑妃,以及我手裡端着的這方匣子。
“娘娘,娘娘。皇上,太后,求你們一定要爲娘娘做主啊。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責怪我家娘娘不該替涵賢妃說話,便放出來這不知是什麼的蟲子來咬我家娘娘。皇上,太后,求你們一定要替娘娘做主啊。”原本立在一旁的若琴,見廖靜宣與太后已經走上前來,便急急忙忙的奔到絮淑妃身邊,哭天喊地。
“你說什麼?是本宮?是我?這,這不是我的。皇上,太后。這不是我的,這明明,明明就是絮淑妃遞給我的,就在剛纔。這是她自己的東西。是絮淑妃自己的啊。皇上,太后。”久久不能自若
琴的話語,與眼前的情景中甦醒過來。
我慌亂的茫然四顧,卻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語,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多麼的沒有說服力。一轉眼,我便就看到了正站在我身後的紅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她的手:“皇上,太后,紅蓮可以爲我作證。是她親眼看到絮淑妃將這隻匣子給我的,這是絮淑妃的匣子。紅蓮,你倒是快點說啊。”
“不是你的?”太后冷顏斜視着我,冷酷冰寒。
“哼!皇上,太后,你們可不要聽她們胡說。這紅蓮是皇后的貼身大宮女,自然是要替皇后說話的。紅蓮以往時候就伶牙俐齒,能說會道的,這若是讓她說,還不把黑的說成白的啊。”若琴將疼痛難忍的絮淑妃扶在自己懷中,惡狠狠的盯着我,厲聲言說。
“行了,你給朕住嘴。主子說話的時候,哪裡有你這賤婢說話的份。”廖靜宣猛然扭過頭去,大聲訓斥道。
若琴趕緊住了嘴,很是委屈的看了廖靜宣幾眼,終是垂下了頭。
“皇上,這真的不是我做的,這不是我的東西。”我依舊未曾自現下這個極大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滿臉慌亂的望着廖靜宣,語無倫次,不知該如何說起,也不知該如何述說。
“皇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這不是你的東西,可是這明明是自你手裡的錦盒中飛出去的,我和皇帝雖然離得遠些,可也是瞧的清清楚楚,這個你要如何解釋?”太后陰沉着臉,沒有好氣的沉聲問道。
“是啊,皇后,你倒是好好的說一說啊。倘若真的不是你的,朕與母后是不會冤枉你的。”廖靜宣緊皺着眉頭,焦急的詢問着我。
“倘若真的是你,皇帝與哀家也不會放過你的。”太后很是不滿的看了廖靜宣一眼,冷冷說道。
“太后,太后。”我剛想開口,卻見倒在地上的絮淑妃伸着手,緊皺着眉頭望向太后。
“你沒事吧,覺得怎麼樣?”太后轉身向她望去,滿臉關切的望着她。
“臣妾沒事,讓太后擔憂了,臣妾心裡很是過意不去。”絮淑妃說着便轉頭朝我看過來,一手直直指向我,滿臉哀慼的顫聲說道,“皇后,你爲什麼要這樣做?臣妾只是替涵賢妃說了幾句話而已,並沒有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你爲何要放出那隻蟲子咬我呢?好疼的,皇后。”
“我,我沒有啊。絮淑妃,你爲什麼要血口噴人呢?不是我,我沒有啊。”我急慌慌的辯解,卻沒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太后只是望着絮淑妃,關切有加,看都不看我一眼。
絮淑妃依舊緊皺着眉頭,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領。白皙的勃頸處赫然殘留着一個通紅的,像黑眼球那樣大小的印子。真是沒有想到,那麼小的一個東西,竟然能在人身上咬出這麼一個大印子來。
“啊?!”太后看到那塊不算小的印子時,竟然驚訝的一下子便站起身來。爾後,朝着我怒目而視,咬牙切齒的吼道:“沒想到真的是你?哀家再怎樣討厭你,不願意見到你,卻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是這般歹毒?說!瑤涵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的?哼!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上次在慈安宮裡,瑤涵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惹得你那般不快。你肯定是爲了抱負瑤涵,對不對?哀家還一直奇怪,本本分分,哪裡都沒有去過的瑤涵怎麼會弄了一身的傷呢?今兒個可是讓哀家逮了一個正着啊,皇后。哀家真是錯看你了。來人呢,將皇后打入天牢,明日午時斬首示衆!”
“慢着!母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能夠聽絮淑妃的片面之詞,就輕易草率的定了皇后的罪行呢?”廖靜宣趕緊跑到我前面來,擋住了正要衝上前來的士兵。
“皇帝,事到如今你還要執迷不悟嗎?草率?你說哀家行事草率?哀家可沒有草率行事。你可知,皇后剛纔放出來咬絮淑妃的蟲子,與傷害瑤涵的是一模一樣的。瑤涵就是得的這種病,讓滿皇宮裡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害得瑤涵只能窩在牀榻上受苦,這些可都是你一心想要呵護的皇后的功勞啊。”此際的太后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怒氣衝衝的望着我,卻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對着廖靜宣說的。
“皇后,真的是你嗎?朕不信,朕不相信。母后,朕太瞭解皇后了,肯定不是皇后做的。這件事情一定是個誤會,不,一定是有人故意要加害皇后才如此做的。”廖靜宣滿臉傷痛的望着我,忽而又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轉臉望向對面的太后,一臉的堅定無比。
“不,不是,對,皇上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那隻蟲子是什麼,我並沒有這麼做啊。皇上,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我做的。”馬上就要離開了,我以爲能夠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離去。
我不想招惹上這些,我也不能招惹上這些。不然,天佑,喜兒,包括廖靜宸在內,他們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