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誰?”廖靜宸在最後方探出頭,也向着前面望去。在見到一身明黃的太后之後,亦是怔楞呆住,不知如何是好了。
遠遠的,我看見太后扯起脣角,嗓音低沉:“小吉子,小蔡子,你們最早發現了丟失的小皇子,並且向哀家稟報的也很及時,哀家很是欣慰!來人呢,賞!”
於是,我便看見專程服侍太后的路公公走過去,給了那兩個小公公挺大的一錠金子。爾後,便又聽見太后繼續言說:“哀家一向賞罰分明,今兒個你們兩人替哀家尋回了丟失的皇孫,哀家重重有賞!那自然的,待得明日裡哀家查出是誰欲搶走哀家的皇孫,哀家也一定會重重懲罰,決不姑息!”
“太后娘娘,奴才認爲將小皇子偷走並抱來此處的一定是喜兒那丫頭。平日裡就是她寸步不離的照顧着小皇子,奴才雖然是小皇子的乳孃,可是除了餵乳之外,其餘的所有時間,喜兒那丫頭都不讓奴才靠近小皇子,就連多看一眼都不成。
奴才認爲喜兒是最有嫌疑的那個人,太后娘娘,當下之急,應該先尋到喜兒那個臭丫頭纔是。”一個有些肥胖的夫人,自人羣中站出來,向着一旁抱着天佑,冷眼冰顏的太后躬身見禮,述說不滿。
聽她那話的意思,想來這個便是太后爲天佑尋的乳孃了。
過了一會兒,卻又聽見太后緩緩喚道:“小席子,平日裡一直是你在皇后身邊伺候着。而且朝仁宮裡的這些下人之中,就只有你跟着皇后的時間最長,與喜兒的關係肯定也是不錯嘍。那麼,哀家問你,就在今日之前,喜兒可曾去找過皇后,或者可曾與你說過什麼?”
“叩見太后娘娘,奴才確實是專程伺候皇后娘娘的,可是昨日奴才在朝仁宮裡,除了見過皇上與絮淑妃娘娘之外,就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了,喜兒也是沒有去過。況且昨兒個皇后娘娘被定有傷害涵賢妃娘娘的嫌疑之後,就被關進了大牢,更沒有誰會來朝仁宮沾染晦氣了。”小席子尖細的嗓音漸漸傳進了我的耳朵內,循着影子找下去,果然見到了正自跪在邊角的他。
“哼!小席子,太后娘娘肯在這裡耐着性子問你話,就已經是你最大的榮寵了,你可別敬酒不出吃罰酒啊。”路公公走過去,一腳便將小席子踢到了地上,惡狠狠的言說。
而太后卻是眼皮子擡也不擡,只是盯着懷裡的天佑。仿似周圍的一切事情,都與她無關一樣。路公公回頭看了太后一眼,見她並沒有什麼別的反應,便又大着膽子補了一腳,厲聲呵斥道:“快說!太后可沒有時間跟你這小太監耗着,再不說實話,就仔細着你的腦袋。”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奴才剛纔所說的話沒有半句虛假。奴才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太后娘娘,求您開恩吶,饒了奴才吧。”小席子趕緊自地上跪直了身子,苦苦哀求着太后。
再怎樣說小席子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同樣爲我辦了許多事。我實難忍心看他如此,站起身來就要衝上前去。
“你幹什麼,蹲下!”我這廂纔剛剛探出了半個身子,就被後面的廖靜宸一把拽了下去。只聽他貼在我的耳朵旁悄聲道:“母后在那裡,你去了就是送死!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母后現在的怒氣嗎?若是真的見了你,就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可是,你看,小席子還在那裡啊。若是別個人也就算了,可是小席子他跟了我那麼久,又爲我辦了那麼多事情。以前我從未厚待過他,可是到得現在危急關頭,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吧。”越說越覺得不該如此,我激動的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廖靜宸又一個大掌按了下去。
“公主,奴婢知道你是心疼小席子了。奴婢又何嘗不是呢?可是,王爺說的對,現在太后就在前面,我們不能過去。若是過去,我們就都完了,不僅救不了小席子,還會連累王爺的。”喜兒亦是回過頭來,低聲勸慰着我,眼睛裡含滿了晶瑩的淚光,卻又夾帶着太多的無可奈何。
待得我們再次探頭看過去,卻聽見太后冰冷的話音甩在了身後:“路公公,如今天下大亂,這裡畢竟不是久待之地。看來這小太監也是個倔強的人,帶回慈安宮去再行審問吧。那裡皇上已經派兵把守了,畢竟還是安全些的。”
“是,太后。”路公公躬身答應了一聲,便招呼左右兩邊立着的太監,將小席子五花大綁帶了回去。
“這怎麼行?天。”我見太后轉身就大步離去了,心裡不由得更是焦急起來。顧不得其他,邊站起身來邊大聲呼喚,卻被身後的廖靜宸一把捂住了嘴巴。
“小皇子。”喜兒亦是焦急不已,愣愣看着太后遠去的方向,焦急呼喚。
“你們兩個都瘋了嗎?你們這樣大聲喊叫,一定會將士兵引過來的。殤兒,你別忘了,自己現在已經不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而僅僅只是一名逃犯而已。不管是母后抓到
你,還是皇兄抓到你,都會將你午門斬首的。”廖靜宸猛然擋在我前面,眸子里布滿擔憂。
“王爺,就算不管小席子,可是小皇子怎麼辦呢?”喜兒依舊憂心忡忡的望着前方,滿臉擔憂不減。
“對啊,天佑怎麼辦?我的天佑怎麼辦呢?”我亦是慌亂的沒有了分寸,這次我之所以下定決心要離開,也是爲了天佑長大後能夠得到平常人所能得到的那種幸福。可是如今天佑又被太后抱走了,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
“殤兒,你冷靜點。不論如何,天佑在母后那裡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母后那麼疼愛他,母后會保護他的,相信我。”廖靜宸握住我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可是,那是我的孩子啊。我想要天佑跟我們一起走,我們必須要將天佑帶回來。王爺,我必須要將天佑找回來。”猛然甩開他的手,我便離開躲藏之地,準備向慈安宮跑去。
“殤兒,回來!”沉聲低吼,我聽得出他的擔憂與氣憤。
“什麼人在那邊,快點出來!”恰恰不巧,我們竟然都沒有注意到此時已經走過來一隊巡邏的士兵。那個士兵小頭目說着,便帶領大隊人馬向我們這邊追了過來。
“快,快走!”廖靜宸猛然抓住我的手腕,拽起來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而去。
喜兒亦是緊跟在廖靜宸身後,使出渾身力氣,向未知的前方奔去。也不知奔跑了多久的時間,不知奔跑了多長的路程,反正我是已經累得上下喘息不止了。再看後面被我拖拽着跑路的喜兒,更是上氣不接下氣,似乎下一刻就要跑不動而摔倒在半途中了。
可恨的是,後面的士兵竟然越來越多。他們追得很急,很緊,根本容不得我們有任何停下來喘氣的機會。
“喜兒。”我回頭望向身後的喜兒,頗爲擔憂。
“王爺,追兵實在太多了,奴婢又不會武功,跟着您只會礙手礙腳的,您,您帶着公主先行離開吧。公主,您一定要保重啊。奴婢留在這裡,也好照顧小皇子。奴婢以這條微賤的性命擔保,絕對不會讓小皇子受到任何傷害的。”喜兒扯着嗓子向廖靜宸喊完,又柔聲對着我說。眼神裡帶足了堅定不移,似下了絕對的決心。
一時的慌亂,喜兒卻已經掙脫我緊抓住她胳膊的手,一個打滾向旁邊的草叢中滾了過去。
“喜兒,不行,我不答應,你回來。”一手突然失重的垂了下去,再沒有半分墜力。猛然間淚水便已經奪眶而出。我終於意識到這一次的失手,這一次的離去代表了什麼。
我不能,不能讓他們離開我。喜兒不可以,天佑不可以。
“殤兒,跟我走。喜兒她不會有事的,我們先離開,等到時再返回來救她啊。若是你有了事情,殤兒,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以後的生活,不知該如何自責自己。殤兒。”廖靜宸猛然扳過我的肩膀,一把將我抱起來,撒開長腿向着前方逃奔過去。
“不!不!我不能走,見不到喜兒,見不到天佑,我不能走。宸王爺,快將我放下來啊。倘若見不到他們安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是死,都不會離開這裡的。”心裡突然升騰而起的疼痛,不忍,還有極盡的擔憂。緊緊盯着喜兒越來越小的身影,我使出渾身力氣捶打廖靜宸的身子,希望他能夠將我放下來。
“殤兒,你冷靜點兒。殤兒,你聽我說啊。”此時的我,哪裡還能夠聽進去他的隻言片語,一股腦兒的就想着天佑與喜兒的安危。
想來是見我沒有理會他,他突然放大了聲音,嘶吼道,“舒衣殤!你聽我說。喜兒和天佑都不會有事的,我敢用自己的性命做擔保。所以只有你活着,你好好的活着,才能再回來救他們,將他們安全帶出宮去,你明白嗎?你想想如果你現在出了事情,到時候又有誰會去救他們呢?那時候的他們一定是衆人棄之,皆不憐惜的。”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們會安然無恙,不會受到傷害嗎?你不能騙我,若是你騙了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恍恍惚惚擡起頭來,我疑惑卻又抱着無限的希望將他緊緊望着。
“當然了。我不會騙你的,永遠都不會。”廖靜宸低下頭來望着懷裡的我,一派堅定坦然的神情。
看見他那樣的眼神,我便就信了。緩緩將頭埋進羅裙內,我想他的話,我必須要信,只因他從未欺騙過我。而且此時的我,就算不信,又能做什麼呢?不如就像他說的那樣,保護好自己,再反過頭來救他們。
他說的對,就算我是多麼的不想承認,我不能泯滅了天佑是我的孩子,卻也是太后的親孫,廖靜宣的親子一樣。相信他們應該不會爲難我的天佑的,況且這麼久以來,天佑已經習慣了喜兒的照料,換了別個人,肯定是不行的,故而喜兒應該也不會有事的。我一遍又一遍在心裡勸慰着自己。
不知又走了多久的路程,
劃過眼前的景物早已經變了樣子。再也不是那些熟悉不過的紅牆綠瓦,再也不是那些個亭臺樓閣。此時劃過眼眶的卻是一大片廣闊無垠的天與地,間或有幾顆蒼勁挺拔的大樹一晃而過,沒有留下任何清晰的影像。
“還請宸王爺暫且留步。”一聲清脆的嗓音劃過耳邊呼嘯的寒風,直透着骨膜而來。我疑惑的擡起頭來,想要看清楚聲音的來源。
廖靜宸亦是不明所以的看了我幾眼,正自前行的身子卻被突如其來的阻力,撞擊後退了數步之遙。他大喝一聲及時穩住身形,見我並無礙之後,將我小心的放了下來。我站穩腳跟擡眼向前望去,這纔看見了三名女子正呈現品字形站立。
個個皆是紫衫白裙,白紗遮面。清冷的眉眼,流露出太多冷情決絕的神色。我細細望了她們幾眼,怎麼越看越覺得很是眼熟。略帶懷疑的望向廖靜宸,卻見廖靜宸也在望着我,眼睛裡流露出了同樣肯定的神情。
“不知三位姑娘叫住在下,有何貴幹?”廖靜宸以眼神示意我靜觀其變,爾後施施然向前走出幾步,淺笑起脣。
“我家主人希望舒皇后能夠到寒舍一敘,不知舒皇后可否賞臉?”站在最前面的那名女子向前走出一小步,微一拱手,亦是淺笑晏晏。
“這位姑娘可別開玩笑了,這裡哪有什麼舒皇后?就算是有,她也不認識你們家那位如此神秘的主人。”廖靜宸那一副淺笑的模樣頓時定格在了原地,有些僵硬。抽搐了幾下脣角,倒是緩和了幾分。
對面那三位女子卻是沒有接話,只是拿冷清黑亮的眼睛望着我,靜待回答。
“幾位姑娘想必弄錯了,我並不認識你們家主人。還請幾位姑娘行個方便,不要擋住前路。”我扯起脣角,淡淡一笑,輕聲言說。
“宸王爺與舒皇后一定是有所誤會了,我家主人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與舒皇后舊日有些淵源,近日又聽說舒皇后就要離開皇宮,故而派我等在此等候舒皇后,希望能有幸請的舒皇后到山上一敘。”立在最前面的女子又是一躬身,淡淡而笑。
“看來你家主人確實不簡單啊,竟然能夠知道本王今日要在此路過。不過,就算是真的舒皇后再此,她也從未與江湖中人有過任何瓜葛,又怎會與你家主人有什麼淵源呢?望你這小姑娘以後說話當心着點,別風大閃了舌頭。”廖靜宸一把將我拽過來,小心的護在身後,冷聲說道。
“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大師姐,還和他們羅嗦什麼?直接將他們抓起來帶回去見師父不是就好了嗎?師父都這樣幫助他們了,他們卻依舊不領師父的情,真是沒有良心的傢伙。”站在先前那名女子身後左邊的女子,一步跨到前面來,忿忿然指着我與廖靜宸。
好像此時的我們,便就是她的殺父仇人似的不共戴天。
“幫助我們?不知姑娘此話是何意?”我與廖靜宸對視一眼,爾後遞目過去,不解問道。
“你們,”
“二師妹住嘴!”那名女子還未說出緣何,就被站於最前面的女子厲聲呵斥了回去。爾後那女子又轉過頭來,淺笑晏晏的望向我們,“不要聽二師妹她胡說,她也只是信口開河而已。不過,在我們臨來之前,主人倒是給了我這樣一件東西,不知舒皇后可曾認識?”
我疑惑的欲上前走出幾步,卻被廖靜宸攔在了身後。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躲在他的身後向前方望去。鮮紅似火的紅絲緞下面赫然掛着一枚碧綠瑩亮的玉佩,玉佩倒是個不俗之物,不過那絲緞打的結子卻是粗糙多了,咋看起來,與那玉佩一點兒都不般配呢。
玉佩在那女子手中輕輕轉動,底下的穗子亦是跟着迎風而舞。透過光亮的照射,一個隱隱約約的字顯現在了玉佩中央,卻又在轉瞬間消失而去,再也尋找不見。
“不就是一枚質地還算不錯的玉佩嗎?她可不認識,姑娘這樣做倒是難爲人了。”廖靜宸當先甩出話去,脣角掛着一絲似有若無的淺笑。
“不,我想我認識。”我猛然自廖靜宸身後走出來,雙手顫抖,心內亦是早已經激起了無限的漣漪,不能平靜。顫抖的開啓脣角,我的聲音細如蚊鳴:“是他?!真的是他嗎?”
“殤兒,你怎麼了?這到底是誰,是誰啊?”廖靜宸猛然跟上前來,一手握住我的肩膀,黑亮的眸子裡溢滿疑惑,溢滿驚恐,細細將我審視幾遍之後,像是明瞭,又像是不明,試探性的開口問道,“殤兒,可是他?是你苦苦尋覓的人,是不是?”
“是!一定是他!絕對錯不了的。”我擡起頭來望着他,堅定不已。眸子裡流淌着期待,卻又流淌着懼怕。
“既然舒皇后認得我家主人,那豈不是好說話了?不如現下就跟着我們一同去見主人吧,主人已經在山莊等待好久了,想來也快要耐不住了。”先前那名女子又是盈盈一笑,輕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