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鎮綬仰頭又是一聲輕嘆,無可奈何下擡眸靜靜看向廖靜宣的容顏。不由遙想許多,也許,也許眼前這個氣宇軒昂,謀略過人,霸氣十足的帝王真的能夠保護好她,給她以極盡的恩寵吧。畢竟,畢竟他是如此在乎,願拿江山來換。
“姚將軍這麼盯着朕看是何意?難道還信不過朕不成?”廖靜宣無奈的開口說道。真是被姚鎮綬那認真的眼神盯的不自在極了,就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屠戶來回審視着。
姚鎮綬聽得廖靜宣不快的話語自城門之上落了下來,微微整理下紛亂的思緒,斟酌着開口答道:“老臣自是相信廖皇所言。只是,不知老臣回京請示皇命這段期間,廖皇有何打算?”
“這個請姚將軍儘管放心。對於此次的商和,朕已拿出十足的誠意,自然不會做出有礙於兩國談和之事。”廖靜宣依舊淡淡的語氣傳來,神情亦是沒有太多變化。
“有了廖皇這句話,老臣就可放心回京了。只是,廖皇可否念在知府大人忠君護國,又如此一把年紀的份上,亦看在老臣的微薄顏面之上,讓大人他走的安靜些。”姚鎮綬看着吊於城門上方的那顆頭顱,心中就如打翻了五味瓶,橫豎不是滋味,眼眶中也已是淚水盈盈,打轉欲出。
廖靜宣恍然一愣才微微回神,他竟差點忘記了這樣一個固執、倔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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頗爲惋惜的嘆了口氣,似有幾分不捨,幾分佩服,慼慼然然的聲音也隨之傳了來:“朕亦是念其如此忠貞護主,故而有心饒他一命。豈料他竟是如此冥頑不靈,硬是奪過長劍自刎而去。倒是叫朕難以做人,顏面無存。”話落,便命人把城門之上的首級放了下來,並着他的屍體,一起挖坑埋入城門正前方五里處。允他可永世守護這方錦州城。
“他既願離去,自是有他的苦衷吧。”姚鎮綬對此不願多說。外人又豈會明白,他這一生只有一個念想,極力想要守護住的,整個東舒也只此那一人。
遙想當初
,那還是意氣風發,風流少年時的往事,他們一個是粗獷武夫,一個是儒雅才子,看似極其不協調,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兩人,卻因緣際會之下相識相知,惺惺相惜。當然還有兩位翩翩佳人。
幼時的他們便一起玩耍長大,對詩和詞,留下不能泯滅的記憶。以爲這樣一直走下去便可相伴終生,誰知世事卻是如此弄人。
我得與佳人相依半生,卻依然蹉跎連連。而他呢,一紙詔書,勞燕分飛。縱使如此,卻也只想一世獨守那一方淨土。如今卻親見太子已去,真就再也沒有勇氣去看那淚顏了吧。
思緒忽然停下,淚水早已奪出眼眶。再擡眼看時,便見西廖將士已於掩埋好的土堆前草草立了一方石碑。
遂琢磨着就此回京,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把殿下的屍體帶回去的想法。畢竟會引起陛下傷心不說,且天燥暑熱,自也撐不到京城,還是就此安眠吧。
城門上方巍然立着的廖靜宣看着姚鎮綬頹然離去的背影,勾起脣角,笑意盈盈。身旁的素焰,卻早已看的呆住,跟隨皇上整整十二年,他從未見到過這樣的笑顏。仿若盛開了的煙花朵朵,絢爛卻短暫。
收起笑意的廖靜宣,隨即冷哼出聲,眸子中也佈滿陰謀得逞的傲氣、狠戾。轉身走回城內,邊走邊說:“舒子溶肯定想不到,朕竟然會放棄這麼個大好機會,這樣快打斬亂麻的就結束這場戰亂。哼!朕——可不想只爲他人做嫁衣。”
素焰聽到此話,不由擡起頭,看了看廖靜宣的背影,敬佩之感更甚。點頭附和道:“皇上說的是!小的看那舒子溶也不過爾爾,且野心勃勃,自家親兄弟也這般無情,怎可與皇上相提並論呢。”
廖靜宣的笑意更甚了,而此時再大的笑容裡面,也只是陰謀算計之意,再無其他。剛纔那驚鴻一瞥的滿面憐惜,深重思念,彷彿從不曾出現……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廖靜宣猛然停住了腳步,微轉過身來,開口吩咐
道:“素焰,馬上去請年將軍,朕有要事吩咐。另外,備好馬車,今夜子時便出發,趕回帝都!”
突如其來的幾句話,弄得素焰老半天摸不着頭腦,疑惑不解,皺眉問道:“皇上!皇上不準備在此等候姚鎮綬的消息了嗎?”
廖靜宣淡淡一笑,頗爲自信的說:“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朕只管回去準備便是了。”
素焰一聽,躬下身去深深一拜,滿面敬佩,崇拜萬分:“皇上聖明!小的這就去辦。”
說着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的細雨,綿綿長長,下了一整天也不見停歇。這樣不知間歇,密密繞繞的雨,在炎炎夏日,是不多見的。
彷彿竟是在慨嘆戰場之上,爲保衛家園犧牲的將士們。可誰又知,原來一場生死搏殺,保家護國,竟是爲滿足某些人心內最自私的丁點意願。
此時,冒雨行了一天路程的姚鎮綬,亦自歇了下來。他沒有轉回原路,去與石肖會合。而是自錦州西直門外,直奔咎城而來。
到得這咎城已是黃昏時分,且又是連雨陰天,天早早的便黑了下來。姚鎮綬心情更是低落到極點,自己悄然一人住進了客店內。
爾後才書寫密信一封遣人交與咎城知府手裡,讓他速速派出信差送往錦州城外攔截石肖,並告知石肖帶領大軍轉道而來,咎城待命。
一切收拾停當,空落落的心境又轉回腦海。雖已是疲乏至極,躺在暗夜中的姚鎮綬,卻仍是無法入眠。
聽着窗外的絲雨聲聲,不由便思索着,該以怎樣的語氣,告知皇上太子之事。而皇后,唉!重重的深嘆之聲,縈繞樑間,久久不絕。
姚鎮綬出征多年,有功亦有過,可沒有哪一次像今次這般難以描述。內心裡停頓不去的,不再是打了勝仗或者敗仗那般簡單的境想,仿似到了一個複雜矛盾的極地,無法改變,無從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