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生站起來先扶了扶給新配製的眼鏡,然後纔拿起自己帶來的本子。這事說起來也有些心酸,他是特派員,是重點照顧的對象,可他一干起工作來就把自己不當回事了,沒日沒夜的操勞,你不拉他,他自己都忘記吃飯了,而我們這又沒有電,只得燒油柴樹或者點桐油燈,結果他眼睛長期在這種光亮下工作,就有了現在這副眼鏡的存在了,而他的那副眼鏡,說起來真是氣人,中國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家生產眼鏡的廠商,想我堂堂中華,四萬萬五千萬同胞,卻連個生產眼鏡的大廠都沒有,連買個鏡片都還要從洋鬼子那進口,就更不要說別的了,從這點上就可以看出洋人爲什麼想要控制我們全部經濟的原因,想想真是叫人心痛啊!而他這副眼鏡的來歷卻很可笑,半斤鴉片換來的,你說貴不貴,我本打算給他換個崗位的,他卻說不在場看着,就不能安心的睡覺,我說給他換副最好的眼鏡,他卻說那是浪費,鏡片都一個樣,只是框架不同而已,不用那麼換來換去的瞎耽誤工作時間。這是多好的同志,說實話,這九名同來的特派員中,我就只佩服他和向澤民兩人,因爲他倆都一個樣——工作狂人!
他看了看本子,然後又默默地放下,有些失落的對我們說:“其實這一年來,我每次的報告都差不多,除了已經配備到部隊的武器外,子彈還是三百四十八萬多發(現在外面最不值錢的就是子彈了。),炮彈還是一千二百三十枚,我們現在每天的子彈消耗量和出產量基本持平,炮彈和武器製造方面嘛,我們沒有製造廠,連修補個槍支零件都要靠手工打磨,所以我想都不敢想別的。”
說到這,他卻有些高興的說:“但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兵工廠已經結合各個根據地兵工廠的技術和經驗,成功的研製出了一批手榴彈和地雷,正在生產,所以我在這裡可以給各位保證,只要鋼鐵方面的原材料能及時到位,再有一個月,我們兵工廠可提供一萬枚手榴彈和五千顆地雷。還要請大家注意一點,以後打完仗,請大家保留汽油桶,那可是個好東西,經過我們的研究發現,如果把一定量的炸藥包放進沒有汽油的汽油桶裡,然後調整角度,配點火藥,就可以當個大型的土炮使用,方便而實際,又很節約,只是射程很近,最多就三百五十米遠,,我已經給這個東西取名叫‘汽油桶炸藥包’,我們將盡完善這種武器。”
說完,他就要坐下,可王政委卻笑着說:“在這裡我不得不提一件事,大家可能都還不知道,四個多月前,趙雲生同志在國外的老師親筆給他寫了封信,幾經周折終於轉到這來了,上面說的大概意思是叫他到國外去發展,說現在歐洲陰雲密佈,德國正一步步地踐踏着和平,英國現在急需他這樣的武器專家,而且那的條件和待遇等各方面都要遠遠強於中國,中國正到處都是戰火,很不安全,也沒有研發新武器的設備和專家……可你們知道趙雲生同志是怎麼回信的嗎?”
我們都好奇的看了看趙雲生,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那兒,正瞄着王政委,叫他不要說出來,然後我們都看着王政委。王政委看着趙雲生說:“你怕什麼,這又不是丟人的事。”
然後王政委看着我們,帶着傷感的神色說:“趙雲生同志的回信只有六個字:‘我的祖國——中國!’。”
此話一出,滿堂震驚,大家都能猜中趙雲生拒絕了邀請,可大家卻都沒能猜中他只用了這短短六個字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別人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卻着實的被感動了,因爲這六個字在現在所表達的含義太多太多了,失望、痛恨、心痛、忠誠、奮鬥、付出……這些所有的詞加在一起,都無法完整的表達出它的含義,不錯,祖國現在是它有史以來最虛弱的時候,遍地戰火、哀鴻遍野、國破山河碎,可是它依舊是我們的母親,是值得我們用鮮血和青春去奮鬥,去前仆後繼的戰鬥,去用生命來洗刷恥辱和悲憤的,偉大的母親,我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天,祖國會再次強大,東方巨龍會向世界發出它的聲聲怒吼,中華民族將再次豎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頂端……我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來表達此時心中的感觸,只有一點:軍人!尤其是中國軍人,現在正是祖國需要你們用手中的槍和生命來實現自己誓言,捍衛自己榮譽的時候了。
不知道誰是第一個鼓掌的,可他這一鼓掌,滿堂的掌聲像鞭炮一樣的響起,趙雲生卻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大家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後平靜的坐下了,就好像他在這個時代,對拒絕一位外國人所發出的盛情邀請是件很平常的事一樣,默默地坐下。
可等掌聲一落下,他卻站起來有些氣憤的看着我說:“李團長,我要提三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我終於發現自己有個很不好的毛病,那就是在打仗的時候我很冷靜,任何事都可以放一邊,可在這平時嘛,那就有點心軟了。
這個時候趙雲生別說小小地三個要求,就算是三十個要求我也會答應的,於是就帶着點尊敬的語氣問:“請講!”
“第一,我希望能辭去這個兵工廠廠長的職務,因爲我不擅長管理,而且這會耽誤我很多時間的,就象現在這樣,這事完全可派一名懂得管理的人來參加,而我,有這個時間都可以畫出好幾個圖來了,希望團長答應這個請求。”他很正經的說。
“我完全同意。”然後我又看着衆人笑着問:“不知道在座的諸位,有哪位願意去擔當這個重任呢?”
我完全沒有想到第一個站起來的會是紅娘子,只見她毫不猶豫的站起來幾大聲的說:“我!我願意去。”
“你——?”我吃驚的問,紅娘子卻肯定的點點頭,然後直直的看着我,我當然不好直接說不同意了,就笑着問:“你有那個時間和精力麼?”
她想了想後肯定的對我說:“有!”
見大家都在吃驚的看着自己,她有些心虛的小聲說:“大不了我少睡點了。”
大家鬨堂大笑起來,紅娘子卻很正經的說:“這有什麼可笑的,我少睡點,多做點事!不對嗎?”
我邊笑邊回答:“對!對!對!很對,肖月娥同志革命的態度是很端正的,積極的進取心和勇於分擔困難的工作態度也值得大家去學習,只是我想問你一個小小地問題,你現在管着給戰士們做軍衣軍鞋的婦救會,配合士兵站崗放哨的兒童團,還有負責發動羣衆和鼓舞士氣的宣傳隊,少說也有好幾千人,我就想問問你,你願意放棄哪個部門,然後來管理好兵工廠?又或者說你願意全部放棄,就專心打理兵工廠的事?”
她看了看我,然後看了看大家的笑意,最後她自己都覺得好笑,紅着臉對我說了句:“門兒都沒有!”,然後就乖乖地坐下了。
我這纔看着達叔用商量的口氣說:“達叔,您老是不是接手一下,反正都歸你後勤科管嘛。再說了,兵工廠可是個機密的部門,是特勤團的重中之重,交給別人我還真有點不放心。”
聽到我這話,達叔先是看了他兒子一眼,然後一口就答應道:“行!反正這個季節手邊也沒什麼大事,就先管管看.不過我可先說好了,我也就代替管理一下,你可得點找人來接替。”
我笑着點頭答應了。
然後又看着依舊站着的趙雲生說:“趙雲生同志,你的第二條要求是什麼?”
“我要求團部儘量多弄點鋼材過來,我們現在的生產量可以達到每天三百二十顆子彈了,人員是很多,可鋼材卻很少,照這樣下去,用不了五十天,我們又得停工,那我正在進行的研究怎麼辦,我們兵工廠存在的價值在哪裡?希望團長這事盡落實。”他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來對我說話的,可我能體諒他,因爲他是個技術人才,而且是個工作狂,說話也就沒怎麼注意方式了。
我笑着對達叔說:“達叔,這事可得靠你了。”
達叔點點頭沒做聲,不過他也知道現在的鋼材價格,所以我敢肯定他在心裡計算着鋼材和鴉片的價格。
見我們都答應了,他這纔有點小聲的說:“這第三個要求嘛,第三個要求就是,就是,就是你能不能別讓人每天都把我從廠里拉出來吃飯睡覺啊?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我身體可好着了,一兩次不吃飯也沒什麼的,可他們一天還拉三次,真的很煩人,有的時候我正想到關鍵時候,卻被你的派來的同志給硬生生地拉出去吃飯了,回來後我卻忘記自己原先想到哪兒了,又得從頭想,這很不好,真的很不好,不講民主平等,這簡直就是在用暴力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要不這樣吧,以後我自己去吃飯睡覺,我知道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你就別讓同志們來拉我了?”
我可是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纔沒開口打斷他對我的牢騷,直到確定他說完後,我對王政委看了眼,王政委卻已經站起來,對着桌子用力一拍,大聲的說:“怎麼?同志叫你去吃飯難道還有錯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你當你是鐵打的身子骨啊?裝英雄,衝好漢,你還敢不吃飯不睡覺了你,有你這麼工作的嗎?不知道的還以爲你他孃的是被人餓成這樣子的,這要是讓外人看見了,還指不定怎麼說了,你從總部來的時候也知道特勤團現在的情況,就缺人才,尤其是缺你這樣的武器專家,不然總部也不會把你從大老遠的地方派到這來了,你當你的身體是你自個的啊?我告訴你!趙雲生,你的身體是屬於整個特勤團的,你自己沒權利對此提出抗議。”
趙雲生顯然很怕這個王政委,卻不服氣的小聲說:“我,我,我也是爲了能更好的投入工作嘛!”
“你還有理了你啊!你說,有什麼工作比吃飯睡覺還重要啊!連命都沒了,你還怎麼去擺弄那些武器,怎麼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沒有你的參與,我們難道就看着一堆鋼鐵發呆麼?你小子,我,我!……”見王政委越說越生氣,最後盡然要抽皮帶上前打他了,我立即上去阻止,半天后才把王政委請回了坐位,然後笑着對趙雲生說:“趙雲生同志啊!工作是需要積極性的,可任何事情都要有個度,過了這個度就不好了,就好像你給子彈裝火藥一樣,要是裝個正好,那子彈的威力就沒得說了,可要是裝多了,那彈頭還怎麼安上去,開槍後也會爆炸的。好了,好了,你也別生氣,這樣吧,我做主,今後給兵工廠所有的同志都開小竈,專門給你們派個炊事班進行伙食改造,讓你們吃好睡好,當然了,也要玩好,勞逸結合,兩不耽誤,那樣工作起來纔會有勁,,你說是不是?今天的會議你還是要開完的,要做到有始有終嘛?”
見他點頭後,我這才高興的回坐位。
紅娘子和趙雲生的關係顯然很好,看到趙雲生被王政委罵的不敢做聲,很仗義的發揮了自己的直爽性格.
看着怒氣未消的王政委,紅娘子最後插了句嘴:“對,來時老總特別交代了兩件事,一是要注意趙雲生和向澤民兩位同志的身體,二是盯着某人,不準某人喝酒,也不準某人酒後拿着大刀找鬼子比試刀法,我怎麼就只記着盯某人喝酒,卻把這事給忘了,王政委,你說是不是?”
顯然,王政委拿紅娘子沒辦法,只得裝着點菸沒聽見,弄的大家都笑了。
“好了,好了,開會,開會,大家都要嚴肅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