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一笑爲君歡

冷帝的暖心小寵佳人一笑爲君歡

玉魅望住女子,長久不語,可怖猙獰的面具下,不知隱藏的是一張如何的臉容。

但,無憂卻看出了無奈的歉意。

彷彿他亦是身負苦衷,有口難言丫。

縱使他懷着一身絕世武功,能夠自如來去這守衛森嚴的深宮,卻,仍有他無法做到的事。

怔怔回望了他半響,無憂淚溼的臉頰上,纔將萌生的些許期盼慢慢的、驟然散去,抓住他的兩隻手,也鬆開了媲。

轉過身,她抽噎着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被凍得顫顫發抖的小嘴喃喃,“你也不可以……”

原來他也不可以。

所以,仍舊她只能依靠自己。

玉魅無言以對,連安慰的話都不知如何說,只得陪她僵站着,看着絕望從那渺小的背影裡滲透了出來,被寒風逐一吹散。

寒夜至深,璞麟殿內那盞昏黃朦朧的燈卻長明。

一道欣長的身影,立在內殿外銜接着花園的轉折之處,他仰着頭顱,去望漫天繁複的星辰,如此姿態,像是在期待憧憬着什麼,又似默然的沉吟。

他墨發不羈的垂散着,衣袍拽地,拖長了那襲身影,微光將那身軀籠罩,煥發出一層瑩瑩薄芒,從遠處看去,無法觸及的絕世孤獨。

“爲何我總覺得父皇的笑不是真心的,他有那麼多的妃子陪伴,卻從不發自內心的笑,曜,你說這是爲什麼?”

這句話是無憂何時對他說的呢?

男子努力回想了許久,也沒有從複雜紛亂的記憶中尋到一絲痕跡。

可是他現在卻深深的體會到她當初的不解。

莫名的,他伸出自己的手,去看那攤開的掌心,深刻的掌紋赫然於眼前,他五指往內收了收,彷彿想抓住些什麼,卻又什麼也抓不住,這似是而非的感覺讓他感到有些失落。

身後,疑似勸解的聲音打破了沉澱許久的安寧……

“既然抓不住,何不試着放手?”

放手?

北堂烈微蹙的俊眉諷刺的輕挑,頭也不回便道,“這句話,你沒有資格同朕說。”

若要說到放手,來人又何時輕言放棄過?

出口勸解反被訓,面具下的那張臉容,甚是尷尬。

玉魅只好訕笑兩聲,以作掩飾,而後走上前去,與男子比肩而立。

頭頂,寧靜的寒夜,像是被雪水清洗過了一番,繁星閃耀,格外清澈華美。

“有何事?”

半響之後,北堂烈才啓脣,淡聲問他。

冰冷的聲線在幽幽深宮盪開,更顯這方寂寥。

無數個類似的深夜裡,兩個男子亦是如此相對,心上那抹嬌小乖巧的身影,不約而同的相似。

玉魅長嘆一聲,腦海裡滿是夏無憂梨花帶雨的淚容,不知怎的,他心臟那處,竟然也會悶痛。

“你的痛症已發了一次,下一次,會比這次難熬千萬倍,那是人所不能承受之痛,我給你解法,你……”

他頓了一頓,側過臉去,用那張仿是永遠也不會取下的面具,轉對身旁桀驁的男子,說,“放無憂出宮。”

放無憂出宮……

北堂烈不可置否的冷笑,也轉而面向玉魅,望住猙獰的圖案,竟然就看出那面具泛出了憐惜之情?

他果真是動了心的。

“你的族人要世代爲我北堂皇族所用,你不爲他們說情,反倒要朕放了無憂?”北堂烈俊容無瀾,語氣裡深深的質疑。

玉魅眼中晃過一絲尷尬,佯作怕怕的笑着說,“曜景皇帝,神武英明,怎可能輕易放過我的族人?”

他不過心存僥倖試一試罷了。

也或許……是因爲天生抵不過女人的眼淚,所以僅僅只是今夜,氾濫了那些許同情心?

“那若我用解法換我族人自由呢?”他調轉話語,討巧的問。

反正,夏無憂是沒戲了。

北堂烈擠了擠眉眼,連作答都省去了,這些年來,對來人的不着邊際,早已習慣,而玉魅,也明知道兩種都是不可能的。

於是面具男只好摸着心口,很是苦惱的搖頭,“會痛死人的。”

世間習武之人無不窺視的無暇傲決,練成之後,可將任何武學武功成倍發揮,可是……它卻有致命的弊端。

眼下他已發作過一回,且不說下個五年,只怕五年未到,他已經……

北堂烈不爲所動,亦不再看那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放眼高瞻,神思飛遠了去,幽幽深眸,無人知他究竟看向何處。

“朕還有五年。”他斷語,又像是在安撫自己。

玉魅呵聲笑得意味非常,“你確定你還能活到那個時候麼?”

“唉……”他長長的嘆了一聲,很是不解,“就算做千古一帝,也不用練這所謂的……絕世神功。”

他們本就不相同,所行的道路也不同。

“你覺得懷着那些記憶活着,和少活幾日,哪個輕鬆一些?”

五年,對北堂烈來說,似乎已經足夠。

玉魅怔忡了下,詫異的別過頭去看他,不可置信的問,“你早有此意?!”

那他爲何還要將那女子綁在身邊?

明知道自己——

“這與你沒有關係。”北堂烈冷酷回之,深邃的眼中,蘊含着不可撼動的深意。

他是那樣自私的人麼?

仿是在今夜,玉魅纔對他重新認識?

“罷了。”想那麼複雜作甚?反正與他無關。

一個轉身,玉魅公子信步遠走,朗朗話音,玩世響在大殿,“我娘可說過,男人若真心呵護那個女子,決計是不會讓她時時流淚的。”

且不提,你終將拋她而去……

半個月的光景,轉瞬即逝。

北國的寒冬,鵝毛大雪,落不盡的悲涼。

赤城的皇宮,在最冷的時節裡,將那些傾國傾城的女子迎入深門,一衆佳人笑,只爲討君歡。

即便那御花園已被冰封,也掩不盡繁花繚繞,爭奇鬥豔。

這日剛過午時,無憂纔去領了月錢,走在回璞麟殿的路上,冬日的天裡,不見放晴,大雪落了一場又一場,連她都覺得冷得有些受不住了。

腳下的步子邁得輕快緊湊,只想快點回去,湊近火爐暖暖身子。

剛跨過碧蓮清池的拱橋,隱約的,就聽前方傳來一陣狂肆的打罵聲,其中,還有誰在連連哭着求饒。

“賤婢,讓你平日仗着自己是璞麟殿的人,盡在人後說三道四,今日本宮定要撕了你那張爛嘴!”

這囂張勁,聽都知道是昭儀沈芸璃,她姑母是當今太后,沈家一派,自先帝以來就繁盛,是有絕對的資本囂張。

連無憂都知道,沈昭儀在入宮的第二日,便動手將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欲去見聖上的才人推下冰湖,可憐那人兒病到現在還未好,挨不捱得過這個冬天還是回事。

北堂烈對此不聞不問,而昭儀娘娘亦算一戰成名了。

遇到如此猖狂的主兒,無憂避之不及,奈何她步子邁得太快,聽到前面的聲響時,人已折轉過去,把自己置於衆人眼中,回頭不得,她只好硬着頭皮低首走上前去。

行近間隙,又聽有個人悽悽的求着,“娘娘,饒了奴才吧!奴才知錯了……啊……”

悶杖落下,打在人身上,在呼吸都覺凍入骨髓的天裡,那聲響格外清晰駭人。

這聲音是……

擡眸,無憂一驚,那跪在當中的人真是素瑩!

一衆漲勢奴才,手執粗棍,不停落在她柔弱的身上,她疊聲哭求,站在跟前趾高氣昂的女子卻不爲所動,大有要將她打死作罷的意思。

“夏姐姐……救救我啊……”

許是素瑩被打得太厲害,但見無憂走來,竟開聲向她求救。

女子秀眉一擰,心裡暗暗叫着苦,好容易最近北堂烈沒有爲難她,日子才鬆絡了些,這些妃嬪娘娘是她最不願意爲之招惹的。

那素瑩本就生了張漏風的嘴,她怎不知道禍從口出這個道理!

況且無憂都是個奴才,要如何救?

來到那穿着富貴豔麗的女子跟前,她沉身恭敬的行了跪禮,“給昭儀娘娘請安。”

身旁的私刑,也因她的出現而暫時停了下來。

沈芸璃高高的仰着下巴,居高臨下的望了腳下的人兒一眼,杏眸晃過一絲猜度,“你就是前夏國公主,夏無憂?”

不等無憂回答,她把那顆綴滿了珠釵寶石的頭仰得更高,不可一世的‘呵’笑了聲,“我還以爲是什麼天姿國色,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說罷,身旁的老嬤嬤便附和道,“世人都喜歡以訛傳訛罷了,娘娘切勿當了真去。”

“那倒是。”沈芸璃贊同的點點頭,再對無憂開恩道,“你,起來吧。”

女子欲起身,身後只剩下半口氣的素瑩弱弱的又喚了她一聲,“夏姐姐……”

無憂不忍,整個人又跪了下去,“娘娘……”

“怎麼?”沈芸璃挑起眼角,詭謫的看着她,“這個賤婢,在人後說本宮殘暴無度,仗着有太后撐腰,飛揚跋扈,你說,她是否該打?”

實則在入宮前,她姑母就從潭翊山傳了書信,務必要她收斂鋒芒,尤其不要招惹夏無憂。

沈芸璃自是不知用意,就算知道,她也未當回事。

再說入宮這幾天,雖分得皇上臨幸兩日,卻也沒見到他身邊那個叫做夏無憂的出現。

心下早已在琢磨,這個亡國公主是否真如傳言,將皇上的魂勾了去?

留在身邊折磨屈辱是假,保其性命纔是真!

今日她收拾的本是別人,這女子突然闖出來,若她要出頭,那可就怪不得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昭儀娘娘了。

她給過她機會知難而退的。

無憂謙卑的埋着腦袋,踟躇了少許,纔開口緩聲道,“宮中奴才,自不該在背後說主子,此爲大忌,實則該罰,娘娘今日教訓得極好,不過……”

女子回首看了一眼趴在泥濘雪水裡,滿身污糟的素瑩,她再回頭來,對沈芸璃道,“娘娘,素瑩已經知錯了,可否容奴婢將她帶下,好讓她誠心悔過。”

前一番話,說得沈昭儀露出得意之色,可無憂那‘不過’之後……

“若本宮不容你帶她下去呢?”

唉……

無憂心裡又嘆了聲,早料到沈芸璃會如此說了,這樣兇悍氣壯的人,她又不是沒有見識過。

今日算她攤上了。

“素瑩雖有錯,被打去半條性命無可厚非,可是娘娘須知,宮中不得濫用私刑,這是……”

未得無憂說完,沈芸璃一揚手,狠狠的賞了她一耳光!

她連躲的動作都不曾有,甚至低垂的眼簾,毫無顫動,放佛已經預料到會挨這一下。

她捱了,不理會已經泛出血印的側臉,便再繼續道,“且不說娘娘真要將她杖斃在此,就是將奴婢的命也一併要了去,奴婢也毫無怨言,不過素瑩與奴婢都是璞麟殿的宮婢,平日伺候聖駕左右,還望娘娘三思。”

話方是說完,沈芸璃氣急的再反手一揮,將無憂另一邊臉也打得紅腫,她咬牙忿忿,字句狠毒道,“你倒是很有骨氣,敢拿皇上來壓本宮!”

可是那眼中,分明已經有了顧忌。

這宮裡,誰沒事撐着了會去討萬歲的嫌?

“奴婢不敢,奴婢說的只是事實而已。”

無憂當然知道,這樣說只會更加惹怒跟前的人,可是她也沒有辦法了,保命符亦是,催命符亦是,只能在此刻搬出來,管不管用,全看造化。

冷哼了一聲,沈芸璃四下張望了番,好似真擔心此刻有誰會跑去璞麟殿告狀。

可當她環視完畢,發現這方地界,最大的還是自己,再望向夏無憂的眸光忽的變得狠厲,“本宮今日就是要了你的命又如何?”

她就不相信,皇上真的連姑母的面子都不顧!

“給我打死她二人!”

“娘娘。”話音落,沈芸璃身側的老嬤嬤仿是提醒的喚了她一聲。

她人微頓,稍有遲疑,可再轉念想,若今日就這樣放這二人走,她顏面何存?

“打!”

狠聲一出,無情的棍棒鋪天蓋地的往素瑩和無憂身上落了下去。

無憂反身去護住只曉得哭着求喊的素瑩,後背挨着那一下又一下,痛得鑽心入骨!

她自小還是頭一回被如此對待,體內再有神功護體也好,哪裡受得了這樣狠毒的皮肉之苦?

當下就在思吟,乾脆馭起輕功,先將素瑩帶走,逃出生天再說。

剛想罷了,余光中依稀又見遠處行來了人。

隨着那那娉婷綽綽的身姿行近,當前的女子便開聲道,“我還以爲發生何事了,原是妹妹在這裡。”

單聽那話語聲,如三月逢春,林間的鳥兒在唱歌般動聽。

用刑的奴才們,齊齊停手,再正對女子行禮,“德妃娘娘吉祥。”

見了來人,沈芸璃臉上雖有不快,卻也心不甘情不願的對她福了福身。

“都起來吧。”李欣兒款步走到她跟前,親自將她扶起,“今日大雪初停,難得的好天氣,妹妹何以在此同兩個奴才慪氣?”

沈芸璃纔將張口,還沒來得及出聲,李欣兒一回首,不着痕跡的將她忽略了去,視線投放到雪地裡兩個狼狽的人兒身上,她端詳了少許,便‘呀’的一聲皺了眉頭。

“這不是皇上身邊的紫衣宮婢嗎?你們如何觸怒了沈昭儀?”

仍舊是不等無憂和素瑩說些什麼,她自說自話,將這一場戲搶去,唱了那角兒的段子,好聲道,“快起來吧,別混在那溼地上了,若讓人不巧看見,還以爲沈昭儀濫用私刑,欺辱璞麟殿的奴才。”

說罷,她竟伸手去扶無憂。

女子自是受寵若驚,死都不會想到,今天會得素未謀面的德妃救了一命。

擡頭一瞬,她看到的是一張可與那把天籟聲音媲美的清麗容顏。

李欣兒對無憂暖融一笑,心無城府,扶着她的手,稍稍用力緊握了她一下。

當時女子還以爲德妃是在寬慰自己,事後,才發現了那一瞬的蹊蹺。

起身後,無憂忙把素瑩也攙扶了起來,有德妃替她們解圍,兩個滿身污垢的人,便以此藉故告了退。

待她二人離開,沈芸璃眼風掃向李欣兒,頗爲不悅道,“姐姐來得真是時候,不知的人,還以爲是刻意而爲呢。”

李欣兒一身端淑正氣,嬌美的容顏綻出一笑,“我也覺得有些巧,若再晚半步,真鬧出了人命,驚動了皇上,妹妹可該如何是好?唉……”

她說完,搖着頭便信步遠去了。

留下的人兒,扭曲了那張臉容,咬牙切齒,半響才擠聲,“本宮絕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還是之前身後那轉折處,蘇璟玉方是聽了場好戲,聞那沈芸璃放了狠話,她甚感興趣的彎了美目,想來用不了幾日,這宮裡又有場好戲可看了。

想罷,她自回身,對停駐在身後那串長長的,歸於沉默的奴才道,“回朝露宮吧。”

穿過碧蓮清池,確定了四下僻靜無人,素瑩不願走了,倚再結了層薄冰的假山上,放聲大哭起來。

無憂見她哭得悽慘,聲聲盪開,擔心招來其他人,只得耐着性子哄她,“你快別哭了,而今宮裡不比從前,若再驚擾了主子們,我可不會再管你。”

素瑩倒是真被她唬到,擡手擦着臉,抽抽噎噎的說,“我自入宮就在太妃身邊伺候,還從沒人這樣打過我,無憂,今日你這份情,我素瑩定記一生一世。”

女子眨了眨眼,只感到有些好笑。

原來那‘夏姐姐’並非發自真心,喊她名字纔是真將她當作自己人。

“這情不用你還,只要你今後謹言慎行,別再惹麻煩就好。”無憂也同她倚坐一排,望着蒼白的天,估算着時辰道,“哭夠了咱們就走吧,回去先收拾下,該去伺候皇上了。”

心說不知道臉上是不是起了五指印,這要怎麼掩飾過去?

素瑩哼嘯了一聲,“早知如此,我定死都不離太妃身邊。”

話罷了,身側忽的傳出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自說自話的問,“是素瑩嗎?哀家仿是聽到素瑩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