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約我明日午時到城外的十里坡見面……”
祁清遠捏着信,眉峰微凝,眼裡抹過一絲沉重。
“那安兒和樂兒呢?”
儘管竭力壓抑,可是白冉冉的一顆心還是忍不住的揪緊,啞聲問道,“……信中有沒有提到他們?”
她甚至不敢自己拿起信去確認。
“冉冉,別擔心,我會救他們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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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將面前的女子攬入懷中,祁清遠聲音極輕,卻是堅定如磐石。
白冉冉心中定了定,旋即想到了什麼,“是要你拿傳位詔書來換嗎?”
她記得,當初長安與長樂被擄之後,那廬陵王也派人來送國信,指明要祁清遠拿傳位詔書來換一雙兒女的性命……
白冉冉方方定下的心神,一瞬復又悽惶。
“沒事……”
祁清遠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慰道,“若是一張傳位詔書,能夠換回安兒和樂兒的話……”
男人話口未畢,卻突然聽得一道嬌俏嗓音,驀地將他打了斷,“不行……”
白冉冉下意識的望去,便看到一襲淡紫衣衫的楚心悠,站在了門口,而她的身後,與她一同來的,還有她的兄長楚桑陌,以及司雪衣……
見到出現在這裡的楚心悠,祁清遠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麼會在這兒?”
自收到長安與長樂被廬陵王擄走之後,他便派了親信回京城,命司雪衣帶兵趕來欽州……但沒有想到,除了司雪衣之外,一起出現的還有楚心悠與楚桑陌……
想來是楚心悠聽得了消息,非要跟來吧?
可是,如今,祁清遠實在沒有精力應對她,遂轉向一旁與他同來的楚桑陌,“這裡危險,還請大哥先帶心兒回宮吧……”
楚桑陌還沒有來得及接口,楚心悠聽了他的話之後,卻是驀地眼眶一紅,“清遠哥哥,你既知這裡危險,爲何還要與虎謀皮?……你真的打算拿傳位詔書,去換那兩個小小孩童的性命嗎?”
面對她的質問,祁清遠卻是十分的平靜,“安兒與樂兒是我的孩兒……我救他們,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說的那樣平靜坦然,沒有一絲猶豫,如這世間萬萬千千可以爲兒女付出一切的父母一樣……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看向對面的楚心悠,而是深深的凝望着白冉冉……
他想要她安心。
可是,白冉冉又如何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他這般的心意?
男人不帶半分芥蒂的一句“安兒與樂兒是我的孩兒”,就像是狠狠戳在她心底的一根刺一般,一瞬又悶又疼。
一旁的楚心悠,卻比她更痛更怒,近乎怨毒的瞪向她,“清遠哥哥,那兩個孩子真的是你的骨肉嗎?……別忘了,在你之前,這個女人,早就嫁過人了……”
一句“那兩個孩子真的是你的骨肉嗎?”,不禁讓祁清遠眉心一擰,也讓剛剛走進院子裡的宇文熠城,瞬時腳步一頓……
“楚心悠……”
祁清遠面沉如水,連名帶姓的阻住了她還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頭。
楚心悠清楚的從他落在她身上的眸子裡,看到了警告和一觸即發的隱忍的暴怒……她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一直待她如妹妹般寵愛……即便後來他遇到了那名喚白冉冉的女人,並不顧先皇的反對,執意將她接入宮中,百般寵愛,但對她這個名義上的皇后娘娘,卻也一直如小時候般親厚……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對她疾言厲色的說過話!
楚心悠的眼睛,瞬時紅了,半是委屈,半是不能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人,“我說的不對嗎?清遠哥哥,你明知道,這個女人在你之前,是什麼身份……你將她帶回宮,將她封爲冉妃,也就罷了……難道你現在還要爲着兩個不是你血脈的野種,把自己的皇位都搭出去嗎?……”
最後一個字,斷在祁清遠驀地揚起的手勢之上……
楚心悠怔怔的望着男人冷戾暗沉的眼眸,望着他揚手的動作……他要打她嗎?因爲她說那個女人的兩個孩子是野種嗎?……
楚心悠眼中一下紅的似要滴血,卻固執的不肯動,就那樣定定的擡眸,望着面前的男人。
“祁大哥……”
看到祁清遠驟然揚起的巴掌,白冉冉心頭也是陡的一驚,扯了扯他的衣袖。
祁清遠繃緊的身子,聽到她的聲音之後,彷彿才稍稍鬆解,頓在半空中的手勢,也緩緩收回,垂在衣袖裡,緊握成拳……當聽到楚心悠的那一句“爲着兩個不是你血脈的野種”之時,他心底一剎那真的掠過無盡的憤怒……
但是,這一刻,漸漸冷靜下來,他卻突然有些分不清,他怒的,究竟是楚心悠那樣不分青紅皁白的對兩個孩子的侮辱,還是,爲着那一句“不是你血脈”……
或者,他最在意的,始終是這一點吧?
楚心悠原本就爲着他竟要揚手打她而震驚與委屈之中,又眼睜睜的看着他,因爲白冉冉的勸阻而偃旗息鼓,一時之間,只覺滅頂般的妒忌,像是要將她淹沒了一般……
“清遠哥哥……”
女子哽咽質問,“爲着這個女人,你竟要打我嗎?”
望着她,白冉冉心中掠過陣陣內疚……若是沒有她的話,面前的女子,原本應該與祁清遠是很美滿的一對吧?
祁清遠在她想要退後的時候,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方纔有些可怕的神情,已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溫文,卻又有着一絲不容挑戰的強勢,對住面前聲聲質問的楚心悠,“安兒與樂兒是我祁清遠的孩子……那些質疑他倆身份的話,孤不想再聽到……”
丟下這樣一句話,祁清遠竟再也不看對面的女子一眼,只轉向身旁的白冉冉,溫聲道,“我與雪衣一會兒要去商量救人的事情……你先一個人歇息會兒,我讓人準備些吃的東西……”
這樣的溫柔體貼,與面對楚心悠的疾言厲色,形成鮮明的對比。楚心悠再也忍不住,一時眼淚撲簌而落,好不可憐。
“祁清遠,我楚家將妹妹嫁給你,是讓你這樣糟踐的嗎?”
一旁的楚桑陌,早已看不過眼,此時也不管什麼君臣尊卑,徑直替妹妹出起頭來,他是武人出身,仗着兵權在握,頗有些粗獷的匪氣,此時冷冷瞥了白冉冉一眼,眸中也盡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與惱怒,“若早知今日你如此忘恩負義,我楚家當初便不該心慈手軟,答應你接這個女人進宮……”
頓了頓,“廬陵王想要謀權篡位的野心,一直不減……這些年來,暗地裡也不知聯絡了多少舊部,終於現在找到了這麼一個機會……難道陛下還真打算爲着這女人的兩個孩子,將皇位拱手相讓嗎?敢問陛下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先王?……”
楚桑陌雖爲行伍出身,雖不如文官那般飽讀詩書,但到底家學淵源,父親又是當朝的宰相,他爲人雖傲慢,卻絕不是什麼胸無城府之人,此刻的一番話,將先王擡了出來,又拿廬陵王之事作脅……說到底,他只是不信面前的祁清遠,真的會不顧自己的皇位……
他的一番曉以利弊,聽在祁清遠耳中,卻只是一片雲淡風輕,“我說過,安兒與樂兒,不止是冉冉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不顧他們的安危……”
他雖沒有明言,但字裡行間,卻分明透露出,若是真的只能在皇位和兩個孩子之間,做出抉擇的話,他選的絕對不是那個冷冰冰的位置……
在場的人,誰都不是瞎子,誰都瞧出祁清遠的堅定。
白冉冉只覺心底一窒,像是被一團火滾滾燒過一般,她怔怔的望着身畔的男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心悠卻是完全的不能置信一般,一時連眼中的淚水,都收住了。
“好……”
楚桑陌卻是氣的直冷笑,“陛下當真是大丈夫,爲着一己兒女私情,竟連皇位都捨得……但你以爲,就算你交出了皇位,那廬陵王就會放過你嗎?只怕他最想要的就是你的命……”
白冉冉心中驀然一緊,望向身旁的男子。
祁清遠卻神情未變,顯然,楚桑陌擔心的,他早已預料到了。
“楚將軍……”
一直未出聲的司雪衣,此刻卻緩緩站了出來,“眼下大敵當前,不是追究的時候……救安兒與樂兒的事情,我們需從長計議,看如何才能助陛下安然無恙的將皇子殿下與公主殿下救回……”
楚桑陌冷冷一笑,“你說的倒輕巧……那廬陵王既然敢在這個時候發難,自是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要安然無恙的救人,談何容易?……”
司雪衣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沉吟片刻,道,“所以,纔要我們從長計議……”
男人語聲一頓,“就像楚將軍先前說的,那廬陵王一直野心勃勃,就算沒有安兒和樂兒的事情,他也會找機會謀反的……不如趁此機會,我們好好想一個法子,就此將他的勢力剷除也好……”
他這一番話,無疑恰好戳中了楚桑陌的下懷,一時倒沒有再反對,似在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可行性。
救人一事,似乎就這樣定下了,沒有人再反對。
可是,偌大的庭院裡,無論白冉冉,還是剩下的其他人,卻沒有一個能夠鬆一口氣。
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