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你這般說,不是說皇上以色辯人,無識人之能,用人不智麼?”楚岫臉色不怎麼好,冷冷出口喝斷了李侍郎想要繼續的話。
“老夫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那秦嵐風仗着有皇上支持,在軍中太過囂張霸道,你也看在眼裡,老夫並不是搬弄是非之人。”李侍郎也覺得剛纔太過激動了,完全失去了氣度,便馬上解釋道,“雖然易大人是晚輩,老夫卻一直仰慕你的才學,並不認爲你是那種倚靠美色迷惑皇上博得高位之人,你雖然幹事低調,但老夫跟你做了這麼久的事,你的才幹,老夫也能說當世無人能及。”李侍郎嘆息了一聲,“唉……,說來你比我兒還小上兩歲。……老夫活了這麼久,看了這麼多事,要說老夫說句實話,易大人若是沒有和皇上扯上別的關係,可能不會以這麼年輕的身份位於中書侍郎的高位,但以易大人的聰明才智,不貪權不謀私,加上皇上的明智愛人,易大人多花上幾年時間,只會比現在這般有作爲,名聲好很多,也不會落下衆人口舌把柄。”
就因爲知道李侍郎並不是搬弄是非、逞能口舌之人,楚岫聽了李侍郎那將他和秦將軍說在一起以色博位的話,他雖然心裡不舒服,但也沒有太過氣憤。
楚岫點點頭,說了一句,“承李大人看得起,楚岫做一些事情還行,做人做關係差了人何止三四分。”
“按年紀來說,老夫也算是易大人的長輩,說你一些話,你聽了還不要太生氣。秦嵐風真是不好對付的人,若他真和皇上有私情,易大人也要謹慎纔是,他並不是有容人之量之人。”
“據我兒友人密信所說,我兒的確是得罪了那秦嵐風所以纔要被他這般構陷,秦嵐風清除異己手段毒辣厲害,被他降職調職的軍官有好些,以前他也斬殺過低級將領,皇上一直沒有太管此事,每次都給予批覆。只是,以前被他斬殺的那幾位低級將領一來有些罪狀,二來也沒有後臺家人,所以,都沒有出現過麻煩。不過,我兒雖有罪,卻也輕,就要被他用來除掉,老夫怎麼甘心。所以,老夫纔來找易大人,希望易大人能去皇上那裡說幾句好話,即使是追回聖旨,緩些日子也好。”
李侍郎言辭懇切,楚岫知道即使不是全部爲真,也大多數爲真,皇帝這次任由李家這一家子將事情鬧大,說不定其實也是想阻秦嵐風一阻。
李侍郎看楚岫不說話,面色沉沉沒有什麼表示,有些慌了,“只勞煩易大人去向皇上求求情,無論成與不成,老夫都感激你的大恩。”
楚岫坐到一邊去,花廳裡沒有陽光,暗沉沉的還是挺冷。
楚岫並沒有見過秦嵐風,不過,他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他在攻打錦國中勇猛異常,又足智多謀,真正是百戰百勝,從一員小將不斷爬升成了將軍,之後更是所向披靡,得到皇上的重用是一定的。
不過,和他的戰績齊名的,還有他的容貌,見過他的人,都說他雖氣質剛硬,但卻有女子的細膩容貌,他外號叫做秦玉郎,說他是大半個承國閨中女子的夢中情人也不爲過。
楚岫也聽說過,他在戰中和皇帝的關係的確很密切,他經常不經通報就去見皇帝,而皇帝並不會生氣,皇帝也常召他一起用膳,對於別的將軍,皇帝從不會這般對待。
秦嵐風的心狠手辣也是出名了的,當時是他負責錦國貴族的遷居,錦國貴族當然不願遷離故居,反抗得厲害,爲此,他殺了不少反抗之人,用血腥的手段逼迫那些貴族硬是在三個月之內遷完,而那時他的手下也有人貪圖錦國貴族允許帶走的財務,趁火打劫的,還有貪圖南方人的美色姦淫婦女的,更是被他以殘忍的手段處以鞭笞致死之刑,讓所有人都看着這些人被行刑,由於他的手段,最後,錦國貴族的遷移才能順利。在楚岫認爲,秦嵐風做將軍統領西部軍當之無愧。
只是,他風頭太盛了,而對於軍隊謹慎的皇帝卻放心將十幾萬軍隊交給他這個入軍只七年之人,並且對他太過信任縱容,關於秦嵐風的很多事情都讓楚岫想不通。
楚岫看向外面,花廳外一方小池塘裡的春水碧瑩瑩的,在陽光下泛着光,就像一塊暖玉。
楚岫想起了那塊秦月送給他的碧玉,碧玉上雕着鳳紋。他突然覺得頭腦一陣清明,他暗地裡找了這麼久的秦月,而皇帝一點不着急自己的妹妹,秦月那般爭強好勝,完全是一個豪氣沖天、霸道天成的女子,怎麼可能碌碌無名的在世間隱姓埋名,過小女兒的生活。
楚岫突然覺得秦嵐風很大可能就是秦月,雖然不能確信,但是卻給了他一個打開思維,抓住機密的線頭。
他突然從椅上站起來,對李侍郎說道,“李大人,你看,以皇上平時的脾氣,對后妃到御書房哭鬧總是不耐的,你還是先勸勸修容娘娘不要再去求了。我就去給皇上說說,希望能緩緩刑,我也不知道去求有沒有用,還請李大人不要抱太大希望。”
李侍郎馬上應是,感激不已,又解釋着說道,“小女也知道到御書房去求不妥,但是,皇上並沒有發太大火,甚至沒有責罰小女,想來皇上也是希望這事能給李家留些情面的。”
楚岫知道大多是這個理,看了看花廳裡李侍郎帶來的幾盒禮物,說道,“李大人,我就去宮中。你還是把這些禮物拿走吧,皇上看到我去求情,一定知道你來求過我了,我收了禮,皇上不免對我有成見。”
李侍郎面露爲難,最後還是點頭了。
楚岫又說道,“李大人,既然我要去給李兄求情,還請李大人不要誆我,你說的那封李兄友人寫來的信,是不存在的吧?若是有那封信,你早拿去給皇上看了。”
李侍郎面露驚訝,後又有羞愧,說道,“那信的確不是我兒友人派人送來的,那是老夫無法,自己寫的。但是,老夫剛剛所說絕對爲真。其實前一段時間,我兒還沒出事前,他才帶了封信回家,裡面寫他和秦將軍不合,裡面還提到他和一位錦國貴族孤女有情,希望回京的時候,他姐能去給皇帝討個人情將那女子帶回京。老夫根據前因後果,推測了此事,所以,就……”
楚岫點點頭,說道,“李大人要我幫着求情,卻拿這麼重要的事情誆我。”
“老夫真是別無他法,慚愧了……”李侍郎一個倔傲之人這般,要他再說出什麼道歉的話,楚岫也不指望了。
“我去向皇上求了情,若是可以緩緩行刑,皇上答應將聖旨追回來。李大人這麼推斷,還不如就這般去將事情捅出來,看皇上的意思,說不定就對那秦嵐風有了心隙,不能容他這般排除異己了,願意重新審理一番,還李兄一個公道。”楚岫看着李侍郎淺笑,臉上神色卻帶着深沉,李侍郎以爲楚岫看不慣秦嵐風,所以要把秦嵐風治一治,也不會想到楚岫利用這事打的完全是另一個算盤。
由於這樣做對李侍郎有莫大的好處,看樣子楚岫是會一直幫忙的,他也欣喜地點頭答應了。
楚岫纔剛回來,又讓祁鋒送他去宮裡。
第十五章求情
皇帝還待在御書房,楚岫進去的時候,就向候在門外的御前太監彌潤點點頭,也沒有通報就進去了。
因爲能聽到翻紙頁的簌簌聲,楚岫以爲皇帝在看摺子或是在翻書,由於皇帝低頭神情太過專注,根本沒有發現有人進屋。
楚岫靜靜地站在門口,想行禮提醒一下皇帝,卻看到皇帝在翻着一疊紙,看那紙張樣式,明顯就是信紙。
楚岫以爲皇帝在看密信,自己雖然被允許不經通報可以進御書房,但撞到皇帝處理秘密事件就不好了,於是馬上踩上前一步,和平時一般語氣平靜地道,“皇上!臣有事……”
皇帝擡起頭,點了點,一邊將手中的信紙疊好,一邊語氣平和地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皇帝疊着信紙的動作再自然不過,疊好後還拿過書案上放着的一個烏檀木盒子將信放進去。
就是皇帝做得太自然了,楚岫倒覺得奇怪,比如楚岫以前若是去而復返,皇帝一定面上會現出一絲笑,或說“朕正想你,你就回來了。”或說,“這張摺子你看看,也不用推到明天。”但絕對不會用“怎麼又回來了?”之類的話。
再者,那個烏檀木盒子是用來放楚岫寫給皇帝看的承國地理志的那個盒子,皇帝將信放在裡面做什麼。
楚岫就覺得那信是皇帝不想讓他看的,他心裡疑惑了一下,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走過去伸手從皇帝手上將那盒子拿過,明顯感覺到皇帝拒絕地手用力抓緊了,楚岫臉上露出點詫異,說道,“皇上,讓臣去放好吧!或是你還要看看!”
皇帝其實想說就放這裡,但楚岫也經常打開那盒子翻翻裡面的地理志,他就只好示意楚岫不用看了。他想着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等楚岫走了再燒了那信也不遲,於是鬆了口氣,由着楚岫拿着那盒子放到了一邊的多寶架子上。
那個盒子平時就是放在那個位置上的,楚岫放好後,轉過身又問道,“皇上,要換茶水嗎,我看你面前的茶已經涼了。”
“不用了!”皇帝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走到楚岫身邊去,從身後環抱住楚岫,握上楚岫的手,雙臂將他抱得緊緊地,像是怕失去了般,聲音是壓抑的低沉,說道,“朕正想你,沒想到你就來了。”
楚岫想着皇帝剛剛沒說這句話,沒想到此時就說了,雖然覺得想笑,但也是心裡甜蜜的笑。他還沒有回答,皇帝就從後面用脣輕蹭過他的耳朵,楚岫耳朵一癢,身體顫了一下就偏頭想躲。
皇帝卻沒有接下去的調戲動作了,而是低了聲音說道,“那李持去找你幫忙了吧!”
楚岫笑了一下,說道,“皇上是千里眼還是順風耳,李大人才剛和臣說完話呢?”
皇帝將楚岫轉過身體對着自己,眼睛看着楚岫的眼睛,說道,“朕沒有在這些事情上監視你!”
“皇上是明鏡般的心思。臣也沒有懷疑是府中人來報告了事情,他們可沒那麼快!”楚岫眼裡含着笑意,像是的確不在意自己身邊的人全是皇帝的奸細。
“朕都是爲你好。”皇帝嘆息一聲,在楚岫眼角上親了一下,又想去親楚岫的脣。
楚岫將皇帝推開些,眼睛睜大,對皇帝怒瞪了一眼,“這是御書房呢!”
楚岫這不經意的怒瞪動作,皇帝還挺享受的,若說嗔視含情,那就是這般了。
“皇上都知道臣的來意了,臣還是直接和皇上說了吧!”楚岫低了頭,皇帝只看到他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了幾下。
“李大人一片護犢之情,希望能救下自己的兒子,不過,他也知道那樣希望渺茫。於是,希望我能幫忙請求皇上能緩一些時日行刑,至少要見兒子一面。柳汾之地距此路途遙遠,快馬也要二十來天,要去見一面的確不容易……”
楚岫一片感慨,皇帝沒有做聲回答。
“臣也不是亂幫忙說情的老好人,只是李大人前來請求了,我一向需要他在公務上的配合支持,不來向皇上說一下,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那麼多大人都來求情勸說了一遭呢。”楚岫擡眼看向皇帝,看皇帝面上沒有特別的表情,便輕笑了,垂下頭說道,“修容娘娘求了你那麼久,你都沒有開恩,我可沒抱希望,就是受了別人的懇求來說說而已。”
“你總是攬一些事情做……”皇帝淡淡出口,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但顯然也不會讚揚,只是敘述事實感慨一句。
“皇上,臣其實是在想,既然這件事牽扯前錦貴族,皇上批覆將李煒斬首示衆,而李煒部下參與此事者據說已經被秦將軍斬首了,這麼做,倒像是在一味偏袒前錦貴族,而顯出皇上朝廷甚至軍隊都對錦國貴族的妥協和安撫了,臣認爲錦國貴族纔剛遷到新地,並且有前兩年秦將軍的鎮壓,他們剩下的人大多是老弱婦孺、文人幼子,他們現在根本沒有心思也不敢有心思起來反抗,但是,他們心裡還是不服的,並且貴族氣太重,仍然不服承國一個北地之國的統治,即使是軍隊駐紮在柳汾,他們服的也只是暫時的武力,心裡想的也一定有恢復原來的地位和尊榮,臣認爲皇上現在施恩於他們還太早了,最好還晚幾年,在他們適應了那個地方的環境,認清了情勢之後,再對他們用懷柔政策。臣看皇上這幾日在發愁,不知皇上是不是在想這些。”楚岫言辭有理懇切,皇帝其實也在想這個問題,他認爲秦嵐風做得有些過分了,想拒絕他這次的要求,但還是要給秦嵐風臺階下。所以,朝中大臣前來求情的時候,他並沒有拒絕,只是朝中大臣都用秦嵐風的居心和皇上應該看在李家和李侍郎的面子上減輕刑罰,皇帝聽了這些當然就是生氣了。
說起來,若說在政事上的心意相通,到現在爲止只有楚岫了。
“朕也有這個想法。”皇帝放開楚岫,坐到御案後沉思起來。
“臣想,皇上是不是也擔心,饒了李煒,便相當於給了京中貴族們氣勢,貴族子弟犯法以後有了這次的依託,更加無法無天?這個也是一個麻煩!”楚岫看皇帝擡頭盯向他,便又說道,“皇上在這件事上依法辦事,按嚴處理,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雖然此事屬於軍中,皇上依然可以將他特別處理,移交到大理寺和刑部處理,然後讓兵部隨程監察,若是原錦國貴族不服,讓他們派一個人隨行前來,這樣,也算公事公辦,秦將軍也好,李大人也好,柳汾百姓也好,大家都當無話可說了。”
其實楚岫一早就認爲這事該這麼辦,只是這個時代,皇權在法權之上,他也沒有辦法去挑戰皇權。
楚岫的話算是最有道理的了,但皇帝居然沉着臉沒有給予答覆。
“皇上,你是怕秦將軍不願意,然後和你的關係產生罅隙?”楚岫看向皇帝,問道,“難道皇上爲了討好秦將軍,連你的江山穩固也在其次麼?”
皇帝擡頭望着楚岫,臉上神色怪異,好半天才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那些話根本沒有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