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殿峰聽到李修國時,彷彿又回憶起當年的自己,陳殿峰搖了搖頭。
“陳局長,殺手這一次沒能成功,我想他以後都不會在找凌書記了”
“爲什麼這麼說?”陳殿峰問。
“因爲他的目標是我!”楊旭看着他:“我已經出現了,我纔是他真正的目標,他要殺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
陳殿峰苦笑了一下:“不見得吧,他要殺你這不假,但還有很多人也是他想殺的”。
說話之間,陳殿峰點燃了一支菸:“楊林、林聰、陳伯康和凌忠浩,這幾個人之間有什麼聯繫,爲什麼殺手要挑這些毫無關聯的人刺殺呢?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楊旭思索了一下:“難道他們之間有聯繫?”
陳殿峰點了點頭:“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和於家村有關係!”
“於家村?”楊旭擡起了頭,看着陳殿峰。
“你昨天說那個殺手有可能是於立江的兒子於磊,回去之後我就調查了這些死者和於家村的關係,果不其然呀,這些人都和於家村有很大的關係”
陳殿峰吸着煙,淡淡的說:“那個楊林,曾經是於立江的打手。林聰是個小毒販的,他的毒品也是從於家村的幾個毒販手裡獲得。至於陳伯康,他的兒子當年做生意的時候死在了雲南,這案子曾經鬧了一段時間,好像和於立江的販毒集團有關係,後來這案子的證人都死了,成了有頭沒尾的案子,一直是懸案,當年你們在於家村的行動,很多情報都是陳伯康提供的。至於凌忠浩,三年前是雲南省的政法委副書記,當年你們的行動就是他牽的頭”
“陳伯康和凌書記還說得過去,那麼楊林和林聰是他父親當年的手下,於磊爲什麼還要殺他們?”楊旭問。
陳殿峰笑了一下:“楊林和林聰當年都是我們的污點證人,這就解釋了這兩個小子爲什麼沒在監獄裡待多長時間的原因,於磊要殺他們,也是這個原因”。
楊旭深吸了一口氣,看來於磊回來的目的真的是復仇。
“不管怎樣,你都幫了很大的忙呀,不光是你提供了於磊這個重要的信息,說白了,如果今天早晨沒有你,凌書記保不準就沒命了”
陳殿峰一想到今天早晨,都有些後怕,1800多米外狙殺凌書記,要是他們想都不剛想,要不是楊旭出手,誰能阻止這個瘋狂的刺客。
“但還是讓他跑了,不過你放心,他一定還會回來找我,只有除掉我他才能安心的殺別人,我不會再讓他逃出我的槍下”,楊旭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卻給人一種冰冷瘮人的感覺,那是一種明顯的殺氣外漏。
陳殿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臭小子,這裡是我家,不是戰場,別把你的殺氣帶過來!”
楊旭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士兵的習慣,提及敵人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消滅他們。
軍人有殺氣是對的,可惜的是楊旭的殺氣太重了。
陳殿峰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忽然看着他問:“你知道我和李修國那時候的事兒嗎?”
“我只知道你們是20年的老戰友”楊旭說:“參謀長和我們提起過您,那個時候您是因爲心臟有毛病,要不然您一定能進入‘絕隊’,說不定您的職務比他還大呢,他一直都說您太可惜了”
影殺中隊是絕命突擊大隊的王牌中隊,一直深受參謀長李修國的喜歡,更何況他當年的最好的兵宣立軍還是影殺的中隊長,影殺中隊和參謀長的感情自然不用說,每逢週日休息,老李要是沒事,肯定到影殺中隊找戰士們打撲克去。
當然,他最喜歡的就是跟戰士們提起當年的英勇,他是怎麼加入特種部隊,打了多少仗,執行了多少任務,擊斃過多少敵人,那些艱難險重的任務在他嘴裡都成了吹牛的資本。
戰士們
也喜歡聽參謀長講故事,尤其是剛剛加入絕命大隊那段時間的故事,說的大夥投來一陣陣羨慕的目光,但是讓楊旭銘記的並不是被他誇張了好幾倍的戰鬥故事,而是當初一個不懂事的新兵無意中問了一句:“首長,當年就你一個人過關了嗎?您沒有其他戰友一起過來嗎?”,前一分鐘還眉飛色舞的老李像是被雷擊了似得愣住了,緊接着整個人都沉默了下去,至於後來的事情,楊旭還是從宣立軍哪裡知道了陳殿峰的事情。
“哼,這小子還有點覺悟呀”,陳殿峰聽到李修國在小輩面前還能誇他兩句,心裡十分高興。
“要說當年,我和他都是敢打敢拼的主兒,我倆較了大半輩子勁,我們呀,總算對得起當年在軍旗下發的誓言”,陳殿峰感慨起來。
“您很懷念軍隊,我知道”,楊旭似乎能體會到陳殿峰的心情。
陳殿峰搖了搖頭:“我呀,唉,當年軍委提出了新軍事變革,特種部隊這個名詞首次打破了我軍的傳統觀念,組建能打贏局部戰爭的真正的特種部隊在各大軍區低調的誕生了,絕命大隊的前身是戰區直屬偵察大隊,全程參加了兩次對越自衛反擊戰,在老山前線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些功勞可都是先輩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兩千多人的一個團,打到最後只剩下292個人,就是這兩百多個硬骨頭,一手組建了讓全世界都另眼相看的中國第一批特種部隊的精銳,知道爲什麼叫做‘絕命’嗎?知道你們的三個營爲什麼要叫做絕命狼、叢林捷豹和影殺嗎?我告訴你小兔崽子,這些名字是嚇破了膽的敵人給起的,因爲你的先輩們打仗的時候不要命,不惜命,當年有個荷蘭的五星上將說中國陸軍是戰神霍拉迪斯的部隊,是世界上根本不應該存在的軍隊!說白了,是咱們的先輩抱着絕命的勇氣和敵人較量才換來的榮譽稱號,絕命,他們對得起這個名字!”
陳殿峰越說越激動:“當年絕命偵察大隊的大隊長叫王祥光,他死在了老山前線,總攻之前他就被敵軍的炮火炸成重傷,王大隊長傷成那樣了竟然還要上前線指揮戰鬥,當時副團長和參謀長一個勁的攔着,可就是攔不住,你知道他說什麼了嗎?他說:我王祥光只能死於刀劍槍火,絕不會死於牀榻,軍人就應該死在戰場上!”
楊旭平靜的聽着這個老兵講述他早就知道的團史,王大隊長最後壯烈犧牲,但那句“軍人就應該死在戰場上”的話一直傳承至今,他的遺訓成爲絕命大隊的精神支撐,軍人應該具有的三樣東西,勇氣、自信和犧牲,一直是“絕隊”的精神支柱!從那個參加過國共內戰,抗美援朝到後來長眠在老山腳下的老兵身上,一直延續至今。
“那些從南疆回來的戰士們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你知道嗎?我告訴你,他們說;感謝那些和我們拼殺的敵人,是他們教會了我們什麼是忠誠,什麼勇敢,什麼是無畏!……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多走運,你能在絕命突擊大隊這個集體呀”,陳殿峰激動的幾乎哭出來。
楊旭看得真切,那是一個老兵久違的夢想,雖然年華老去,從一個勇敢年輕的軍人步入行將遲暮的中年,但他對軍隊的熱情卻絲毫沒有因爲年齡的老去而減退,那發燙的熱血依舊沸騰。
“當年我和李修國準備了足足九年,就爲了能進入特種部隊,而且認定了要去絕命大隊,我們玩命一樣的訓練,在訓練場上壓根沒拿自己當人看,別人跑十圈,我們跑三十圈,別人拔槍練了兩百次,我們練六百次,練到最後,整個右手的皮都磨沒了,連血都不淌了,我們還是挺過來了,那時候的想法非常簡單,就爲了能上絕命大隊”,陳殿峰說到這裡時,目光暗淡下來:“哎,最後在入圍絕命大隊的集訓中,我失敗了,永遠和絕命大隊無緣了……50公里武裝越野……我暈倒了……那是我軍旅生涯唯一一次失敗……也是最後一次失敗!”,陳殿峰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很久。
雖然陳
殿峰不肯再往下說,但是楊旭卻知道那次考覈的事情,暈倒的陳殿峰被送往最近的部隊醫院,結果查出他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那絕對不是陳殿峰第一次發病,軍醫都不知道這個中尉是以什麼樣的毅力扛下了這麼多超負荷的訓練。
最終,陳殿峰因爲身體原因退出了這場比賽。
不,他退出的不僅僅是角逐“絕命”的賽場,而是他整個軍旅生涯。
爲了這次入圍,陳殿峰付出了太多的代價,超負荷的訓練讓他的心臟衰弱,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想跑就跑,想練就練,他已經不是全團拔尖的訓練尖子了,甚至連一個普通戰士都不如,任何一次大負荷的訓練都可能讓他心力衰竭而死……
楊旭不敢想象陳殿峰是怎樣挺過來的,這對任何一個有骨氣的軍人而言都是致命的打擊,但陳殿峰真的挺過來了,在幽閉了自己三天之後,陳殿峰走出來爲成功進入絕命突擊大隊的李修國送行。
兩個人說好了絕對不哭的,可是在送李修國上車的那一瞬間,陳殿峰忍不住痛哭起來,車開走了,陳殿峰目送自己的戰友,他知道,從此他們就要走向各自不同的生活。
陳殿峰在以後的兩年裡調到了後勤部門,但陳殿峰怎麼能忍受機關那種平靜安逸的環境,對他而言,他的軍旅生涯已經到頭了,於是在年底,他向團首長遞交了轉業。
陳殿峰在走出軍營的時候,看着營門前的軍徽久久不能離去,一個老兵的軍禮是他留給部隊的唯一告別,從此八一軍徽那神聖的圖騰,永遠烙印在他的心裡。
他真的捨不得這個地方,這個曾經給了他榮耀和熱情的地方……
“軍隊早已不需要我這個老骨頭了”陳殿峰無奈的搖頭嘆氣:“我從軍隊走出來的時候對我的老團長發過誓,無論走到那裡,都不會給他丟臉”
楊旭沉默了,他感覺到陳殿峰的話好像在提醒他什麼,楊旭雖然不像一般士兵那樣熱情直接,但骨子裡依然流淌着軍人的直率,他坦然地問:“陳局長,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陳殿峰看了他一眼,點燃一支菸:“我只想告訴你,你是個軍人,不是殺手,如果你用別人的生命去引誘敵人出現,那你和殺手沒什麼區別”
楊旭說:“我們試圖說服凌書記,但是他沒有”
“可你早就知道殺手在什麼地方,你想的不是逮捕他,而是殺了他!”
“我不是警察”
“可你也不是殺人工具呀,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正走向一個極端!”陳殿峰看着楊旭的眼睛:“李修國和你的中隊長宣立軍都和我通過電話了,說過你的情況,我對你是瞭解的……你想殺了於磊,爲什麼,你急着想證明什麼?一個軍人的勇敢和無畏不僅僅是靠殺戮證明的”
“我沒想證明什麼”楊旭低着頭,不敢直視陳殿峰的眼睛。
“不,你想”,陳殿峰看着他:“孩子,你還年輕,你還不知道什麼值得你去做,什麼值得你去守護,你和於磊之間的唯一的區別是什麼你知道嗎?我來告訴你,狙擊手的瞄準鏡裡看見的不僅僅是目標,還有人……”
楊旭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孩子,你和於磊的差別僅僅是在瞄準鏡裡看到了什麼,於磊看到的是一具具倒下的屍體,而你的瞄準鏡裡什麼時候能分辨活人和死人的時候,你纔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因爲合格的軍人會對他的職業負責,對自己的良心負責”
楊旭沉默了,彷彿陷入深深地無奈。
“老頭子,吃飯了”陳太太繫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別嘮了,快叫孩子過來吃飯吧”
“好嘞”,陳殿峰掐滅了菸頭。
“你這老頭子,又抽菸了”,陳太太的埋怨裡帶着關切。
“走,楊旭,陪我喝兩杯,好久沒和部隊這幫小子喝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