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仁川打電話說晚上要請幾位老鄉吃飯,他跟水天昊是同年兵,又是好哥們,只要他請客,水天昊就是應酬再忙也要抽空參加。汪仁川是位豪爽之人,新訓結束後,分到機關食堂做了幾年飯,轉爲志願兵後任大竈司務長。後因成績突出,破格提幹,當了食堂管理員,又搞了幾年生產經營,就是通過軍代處從練油廠買進汽油柴油,再倒賣出去,從中賺取差價,用於改善部隊生活。
搞生產經營要跟南來北往的客戶和地方政府打交道,請客吃飯、桑拿泡腳、洗頭按摩是家常便飯,吃香的喝辣的,成天紙醉金迷,還能撈點好處,是人人羨慕的好職業。部隊停辦生產經營後,機關派汪仁川去屯墾市管理農貿市場,即自由又舒適,還能接近領導,拉近關係。部隊領導去農貿市場檢查,不是住高檔賓館,就是品美味佳餚,機關幹部也能沾點光。兩地離得遠,老鄉好長時間沒有聚會,汪仁川從農貿市場回來,想請水天昊、習俊傑、雪亮、鄭有才這幫老鄉吃頓飯。
寧小奇走進辦公室,面帶微笑,看上去十分高興。水天昊笑問:“什麼喜事,這麼高興?”
寧小奇對面坐下,抽出一支香菸叼在嘴上:“元旦旅遊結婚,準備回家過春節,回來我請客。”
水天昊心裡納悶,上半年跟陳芳吹燈,這麼快又要結婚,顯得有些驚訝:“沒聽說你談對象,這麼快就要結婚?真是神速。”
寧小奇說:“還是那個陳芳。”
水天昊更是吃驚:“不是吹燈了嗎,怎麼還是她?”
寧小奇苦笑兩聲:“上個月她專程來看我,想跟我結婚。她想通了,人生就像一場夢,咋活都是一輩子,她覺得還是我好。上個禮拜突然打電話,催我過去領結婚證,說元旦要跟我結婚,我也喜歡她,結就結唄,反正誰也不吃虧。”
水天昊有些不解:“誰都不吃虧?這就奇怪了,沒有見過幾次面,先後不到半年就吹燈,現在又要結婚,這不是拿感情當兒戲?”
寧小奇從鼻孔裡擠出幾滴奸笑:“哼哼,感情能值幾個錢?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父母天天催我快點結婚,年底帶她回去,合得來請客,合不來散夥,看她離開父母是啥樣子。她跟我同歲,也是老姑娘了,她父母說啥就是啥,一點主見也沒有。前天,我倆揹着她父母領了結婚證,她是法律上的我老婆,我是法律上的她丈夫,算是合法夫妻了。”
水天昊笑道:“領了結婚證,就是合法夫妻,可以正常開門營業,還猶豫什麼?趕快發請柬請客,請完客再回家度蜜月。恭喜你終於闖進圍城了。”
寧小奇苦笑道:“嘿,她這個人的脾氣我有點摸不透,雖然領了結婚證,可我心裡還是沒底,回來還是再說吧。”
“結婚是人生大事,不是小孩過家家,結婚怎能當兒戲?你有這樣的顧慮,我勸你還是謹慎爲好。人家可是黃花大姑娘,帶回老家睡上幾天,合適了請客,不合適散火,這是人乾的事嗎?”水天昊誠心的勸他,結婚還是謹慎點好,不然,兩人沒過幾天鬧離婚,再找可就困難了。
“嘿嘿,黃花大姑娘,三十歲的老姑娘,哪能剩到今天?想找黃花大姑娘,還是乘早去找小學生吧,我看中學生不一定都是姑娘。”
“話可不能這麼說,中學生雖然早戀的不少,只不過是拉拉手,摟摟腰,坐坐腿,親親嘴,僅限於異性之間的好奇,進入實質性內容的可能性不大。姑娘還是姑娘,沒有變成小女人。”
“哼,我看十八歲以上,找不出幾個好姑娘。你沒聽說過嗎,航空公司招空姐體驗,竟然找不出一個處女,上層領導非常生氣,既然現在招不到空姐,以後那就改招空嫂吧。哈哈哈,空嫂是越來越吃香了。”
“這麼說,陳芳是軍嫂,而不是軍姐?所以,你才產生帶回家試婚的念頭,這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陳芳不負責任,更是對父母不負責任。還是那句話,結婚還是慎重點好。”
“開弓沒有回頭箭,嘿,結婚證都領了,想那麼多幹啥?走一步算一步,先帶回去過個春節,父母這一關忽悠過去再說。這話我只能給你說,你可不能傳出去。”
“我是什麼人,你不瞭解?陳芳是你媳婦,以後老老實實過日子吧。”
高科長叫寧小奇發電報,水天昊心想,兩個人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還結什麼婚,想結就結,不想結拉倒,這不是拿結婚當兒戲麼?現在領了結婚證,就是合法夫妻,回趟老家,如果感情不合還得離婚,以後找對象的標準就得降低,選擇的範圍也會變小,兩人爲啥要這麼做,真是不該啊!
文雅潔做飯,水天昊進屋脫下軍裝,走進廚房幫忙,看他滿臉堆笑,不知又有什麼喜事,笑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水天昊瞟她一眼,開玩笑說:“忙得要死,哪有高興事。”
文雅潔白他一眼:“臉上寫着哩。你啥時候回家不是愁眉苦臉,滿臉的肌肉擰成堆,像是誰偷吃了你家饃饃似的。”
水天昊嘿嘿乾笑兩聲:“嘿,聽你這麼說,我就這麼小氣?路上遇到討飯要錢的老太太,我寧願自己不吃,也要送饃饃給她吃。你沒聽說過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是人民解放軍,革命的好戰士,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天天講的是無私奉獻,必要是我這條小命都可以無償的交給偉大祖國,怎麼說像偷吃了我家饃饃?說我小氣,真是冤枉。”
文雅潔炒好菜,吩咐他揉麪揪面片,看他半晌不說話,便問:“別買關子,啥喜事快說。”
水天昊長嘆道:“也不是什麼喜事。今天上午領導找我談話,說總部第二批選派聯勤幹部去軍兵種部隊代職,給機關分了兩個名額,意思是過完春節,讓我帶一名年輕幹部去空軍代職,期限一年。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可以輕輕鬆鬆代一年職,不像科裡這麼累人;這對你來說卻不是件好事,你即要上班,又要帶孩子,辛苦你了。”
鍋里加滿水,文雅潔幫他切面,想了想問:“機關那麼多幹部,爲啥非要派你去?”
水天昊說:“你不知道吧。前幾天我被任命爲倉庫檢修所所長,提前一年晉職,所長是正職,是單位的最高長官。部隊明文規定,主官必須到位。可我到位了,機關的重要材料、領導講話、彙報提綱、典型材料誰來寫?領導叫我去代職,就是不想讓我到位,代職回來繼續留在機關。去年選派幹部代職,沒有按上級要求完成代職任務。今年上級有要求,必須選派高素質的年輕幹部去代職,調研瞭解空勤保障需求,宣傳聯勤保障相關規定,展示聯勤幹部素質,學習借鑑空軍部隊管理經驗,爲今後實行大聯勤打好基礎。當然,講這些你聽不懂,總之,這是領導的想法,組織的安排,我認爲這是領導對我的信任。”
文雅潔聽後憂慮的問:“你去代職,孩子要是有個頭疼腦熱,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怎麼辦?”
水天昊安慰道:“代職單位離這兒六十餘公里,每個禮拜可以回來。就是孩子有個頭痛腦熱,你在衛生所上班,還怕照顧不好?”
文雅潔自言自語道:“一年時間,啥時候是個頭呀!”
水天昊笑了笑:“脫下冬裝夏天到了,穿上棉衣冬天來了,眨眼功夫一年過去。節假日,你還可以帶孩子過去玩。對了,水天河寫信要錢的事,你說咋辦?”
文雅潔說:“他結婚跟你要錢,你這個做哥哥的成了搖錢樹啦?給父母寄點錢,那是做兒子的孝心。兄弟結婚,要的哪門子錢?再說了,家裡來了個傻媳婦,身份都沒有弄明白,就要跟她結婚,這不是荒唐嗎?”
水天昊覺得這事有點突然。父母跟他住在一起,不但沒享到什麼清福,還要一天到晚的幫他幹活,寄給父母的錢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都貼補家用了。他這幾年在外打工,連結婚的錢都沒有?寫信問他,家裡來的是啥媳婦,家住哪兒,是不是有夫之婦?這次來信還是沒有說清楚。
水天昊瞟她一眼:“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寫信問他,除非這個媳婦是啞巴,不然怎麼弄不清她的來歷?我看八成是個騙子,我在信上特意交待,提防人財兩空。我看這個媳婦來歷不明,要麼是兩口子鬧矛盾從家裡跑出來賭氣,不能跟這種人結婚;要麼就是傻子,不知道姓什麼,家住哪,更不能跟她結婚;要麼就是啞巴,根本不會說話。不知道老五是咋想的,是不是想媳婦想瘋了,只要是個女人就想結婚,真是瞎折騰。他既然寫信要錢,不寄點說不過去,家裡也沒有多少錢,就寄五百吧,你看怎麼樣?”
文雅潔聽他說的在理,想了想:“照你說的辦,這事要是真成了,你不給錢,他會怨你的。”
過了正月十五,水天昊帶着一位機關年輕幹部去空軍雷達團代職,兩人住一間宿舍,這是棟舊平房,說是團部的招待所,平房那頭還住着兩位年輕*部。起初他不相信,團部招待所怎麼會如此簡漏,地面凹凸不平,下牀不小心會崴腳;牀頭搖搖晃晃,躺在牀上咯吱咯吱亂響,還不如邊防連隊的戰士宿舍。他請年輕幹部幫忙支牀,剛落開牀腿,牆角處一堆白色小東西,好像還在動,他拉開電燈低頭一看,驚叫一聲,噁心得差點昏厥過去。年輕幹部湊近一看,捂着鼻子後退幾步。
“這是啥東西?”水天昊問。
年輕幹部說:“沒長毛的老鼠娃子。”
水天昊沒見過沒長毛的小老鼠,湊近仔細察看,眼睛還沒有睜開,約有五六隻,發出吱吱的小叫聲。他皺起眉頭問:“這間屋子不是上午纔打掃過嗎,哪來的小老鼠?不會是故意留下的吧!”
年輕幹部找來一把鐵鍬,把沒長毛的小老鼠輕輕剷出宿舍。兩隻小花貓正在草坪追逐玩耍。年輕幹部嘻笑着走進來,水天昊問:“扔到哪兒了?”
年輕幹部瞟了一眼門外,輕聲說:“放在*部宿舍門口,走廊黑洞洞的,看她能不能看見。”
水天昊罵道:“你這個傢伙,*部膽量小,萬一踩到腳底下嚇壞了怎麼辦?太噁心了。”
年輕幹部笑道:“雷達團拿我們代職幹部不當人看,住在這麼破舊的老鼠屋子,讓*部感受感受踩到小老鼠的滋味。”
*部下班,哼着小調去宿舍拿碗吃飯,正要開門,腳下一滑,啊喲大叫一聲,宿舍門發出沉悶的碰撞聲,年輕幹部嘿嘿竊笑幾聲,探頭朝走道那頭觀望。*部摸了摸碰紅了的額頭,打開宿舍門,拉開電燈,低頭一看,哇一聲嘔吐起來,噁心得沒去吃飯。水天昊沒有阻攔他,心裡有些慚愧,害得*部飯也沒去吃。她們要是知道代職幹部乾的,那影響多不好啊。還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空軍是中國的部隊,標準是相同的標準,雷達團條件差,這是水天昊沒有料到的。可是從幹部宿舍、招待所、食堂桌椅、設施建設遠不及後勤保障部隊,唯一能說得過去的就是領導值班室,用紅木板包了暖氣,牆上貼了一層牆紙,放了一臺彩色電視機,兩組真皮沙發,辦公桌上壓了一塊玻璃,這比領導簡陋的辦公室強了不少。年輕幹部嫌招待所簡陋,不習慣這裡的生活,去武裝部找朋友喝了幾天酒,回單位不回來了,宿舍就他一個人住。
雷達團管理着十多個邊防雷達站,都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周圍連家牧民都沒有,就連麻雀、蒼蠅都是公的。可是,邊防站的一舉一動、一草一木,都在團部值班室的電視畫面上看得一清二楚,值班領導發現問題,一個電話過去,立即開會整改,幾千裡外的邊防站,就像在領導眼皮子底下,戰士們絲毫不敢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