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時候的日子,我和她坐在這片野花園中玩。綠色成片,軟草綠毯子一樣,柔柔地鋪在我們的腳下。在一片綠色之中,露出黃的、紅的、藍的、紫的各色草花,在微風中搖拽着細小的身子,幾隻蝴蝶在綠毯上飛來飛去。
我採些小花,編成一個小花環戴在她的頭上。
“好嗎?”
“好。”她明亮的像黑寶石般的眼睛笑着。她懷裡抱着一個洋娃娃,用手絹仔細的包裹起來。
“她可愛嗎?”
“可愛。你當媽媽,我當爸爸。”
“那娃娃就不能老讓我一個人抱了。你也抱一會兒。”
我接過娃娃,虔誠的抱在懷裡。
“哦……,不哭。哦……哦,不哭。”
“娃娃沒有哭啊。”她笑了,鮮紅的嘴脣像綻開的小紅花。
“我假裝她哭的嗎?”
“好孩子都是不哭的,娃娃這麼好,怎麼會哭呢?”
“那就沒哭吧。咱把娃娃放在中間,咱們倆躺下睡覺吧。”
我和她躺在草坪上,把娃娃放在我們倆之間,臉對臉的笑了。
“就是沒有枕頭!”她說,“怪硌頭的。”
“你枕在我胳膊上。”我伸出手臂,她順從的枕在我的臂膀上。
天上的雲變幻着,像各種各樣的小獸。野馬、小兔、公雞。
“你說天上有人嗎?”她眯起眼睛問我。
“可能有。姥姥說有,爸爸說沒有。”
“那到底有沒有呢?”
“可能有吧。”
“要是咱們能上天看看就好了。”
“天上的娃娃比這個娃娃可能好多了。”我說。
“不會比她好。”她說。
“人家是天上的,當然比她好啦。”
她撅起小嘴,“哼,不理你了。”她就拿起了娃娃站起來說。接着跑到花園的一顆白松下。
我站起來,追過去。
我們圍着松樹跑。她一邊撅着嘴一邊說:“你追不上我。”
我停下來,那棵白松樹樹杈長得很分散並且樹也很矮,我爬上樹,坐在樹杈上,逗她:“這纔好玩呢。”
“我也上去。”她喊。可是她的膽子很小,剛爬上一點就上不來了。我只好爬下來拉她,一起爬上一隻大樹杈,樹杈兒一搖動,她嚇得趕快用小手抱住我的脖子,我們嘻嘻地笑了。
風開始呼嘯,又是雨又是雪,晴天了。
這又是一個春天的日子。
我和她相遇了,還是在這座花園裡。她長得挺高的,頭髮燙了許多卷花,她推着一輛小童車,車裡坐着一個漂亮的寶寶。她的臉比小時候稍微長了一點,不過還是那樣美。
我們在這顆白松下相遇了。
我們相互凝視了一會兒。
“是你?真想不到。”她笑了,露出一排貝齒。
“是你!”我的聲音有些激動。“這是你的娃娃嗎?”
“是啊。”她一面回答我,一面對孩子說:“小寶,叫叔叔。”
孩子大概剛開始學說話,吐字不清地說:“豬豬”。她大笑起來。
孩子的模樣很可愛,就像她小時候。
我們坐在草坪上,講述着上小學以後的情形。
“你現在在哪兒工作?”
“我失業了。這次從省城回老家,準備重新找份工作。”我有些沉重地說。
她沉默了。我們寒暄了一會兒,便告辭了,友好地道別了,沒留地址和電話。我知道我們沒有什麼再可說的了。
寫於二〇〇八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