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漆黑,月光又不怎麼給力,好在前面那羣人舉着火把,不至於讓趙鳳聲和郭海亮這倆不熟悉環境的傢伙掉進溝裡。
衆人經過牛角村村頭,轉到西南方向,由於途中山丘過多,行進速度越來越慢,有幾位年紀偏大的人落在隊伍後面,火把也熄滅了一些。
“走了得有十里地了吧?前面烏漆嘛黑的,好像離目的地還遠,這幫人趕了十幾里路,保存不了多少體力,除非是以多欺少,要不然在人數相當的情況下,肯定打不過人家,戰術不對頭啊。”趙鳳聲體力出衆,跟在這羣人後面輕輕鬆鬆,躲在山坡之後,甚至有心情分析起了利弊。
“鹹吃蘿蔔淡操心。有這功夫不如養精蓄銳,去對付你的老仇人雷斯年。”郭海亮叼着一根尚且青澀的麥稈,語氣裡夾雜了埋怨。
“暫時沒想好對策,倒不如看唱戲放鬆心情。亮子,敢不敢和我賭一把。”趙鳳聲搓着雙手,興致盎然道。
“你確定要跟我賭?”郭海亮自信笑道。
拼體力拼耐力,他認輸投降,可涉及到洞察力和頭腦,亮子有充足把握將他碾壓一遍。何況在澳門拼搏時期,就是圍着賭場謀生,一個業餘賭徒,一個資深莊家,業餘和職業,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較量。
“做人別太狂妄,連李爺爺那麼牛叉的角色都陰溝裡翻過船,你肚子裡那些彎彎繞繞,有把握能贏我?”趙鳳聲得意笑道。
“激將法?”郭海亮像是識破了他的計謀,撇了撇嘴,不屑一顧。
“做人太聰明瞭,未必是好事。”趙鳳聲表情古怪道。
“你想賭什麼?”郭海亮咬着麥穗,反覆咀嚼,品味着許久沒嚐到過的田園味道。
“你輸了,回澳門。我輸了,任你處置。”趙鳳聲挑眉道。
“想趕我走?沒那麼容易。況且即便我贏了,你也會想方設法留在西北。一場毫無意義的賭局,還沒賭,我就已經輸了,還用賭嗎?”郭海亮無奈道。
“哈哈,既然不敢賭,那就看戲去。”趙鳳聲轉移了話題,鬼鬼祟祟跟在大部隊後面。
“頑固的滑頭。”郭海亮吐出麥穗,給他安上了一個相當貼切的稱號。
村民們大概又走了五六裡地,來到了一處視野開闊的空地,空地搭建着簡易大棚,裡面坐着稀稀落落的男人,個個面色不善,身邊放置着各種武器,砍刀,鐵棍,在月光照射下泛起幽冷顏色。察覺到大批村民到來,大棚裡的男人們倉促起身,抄起旁邊的武器,聚在了一處。
郭海亮見到雙方上來就劍拔弩張,有些吃驚。打量着棚子後面一排建築物,高矮不一,佔地很廣,憑藉昏暗的燈光,並不能立刻分辨出那些地方實際用途,郭海亮好奇道:“生子,這裡不像村落,倒像是鐵礦煤礦,難道這些村民大半夜聚集在一處,是來搶礦的?”
以前他們初涉江湖的時候,也曾替人看礦搶礦,大型械鬥屢見不鮮,吃過虧,捱過揍,還差點把小命交代到山裡,所以亮子對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
“不是礦,是窯,應該是磚窯。”趙鳳聲視力很好,沒有因爲幾年的電子遊戲生涯而衰弱,望着若隱若現的圓拱形建築物,突然想起了九十年代那些日進斗金的黑磚窯。
“磚窯?我聽一位朋友說起過,現在國家政策好像不允許私自燒窯,危害生態,對土地損害很嚴重,怎麼還有人私自建造磚窯?不怕有人來查嗎?”郭海亮疑惑道。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裡荒郊野嶺的,跟無人區差不了多少,別說私自開磚窯,就是殺人越貨又有誰來管?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要錢不要命的傢伙大有人在,沒啥好奇怪的。”趙鳳聲悄悄解釋道。
倆人正在嘀咕,一位禿頭男人平舉着大砍刀,走出大棚,不斷揮舞,頗有氣勢喊道。“幹啥!都給我站住!”
村民們停住腳步,領頭的壯碩老漢從人羣跨出幾步,黝黑的臉上陰沉似水,大喊道:“牛黑心呢?叫他滾出來!”
“我當是誰啊,原來是六叔。”禿頭男人雖然言辭和藹了幾分,但手裡的刀子卻依舊攥得很緊,吊兒郎當笑道:“黑哥出遠門了,不在窯上,有啥事找我就行。”
名叫六叔的老漢能夠聚集這麼多村民,肯定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發,氣呼呼說道:“你算老幾?能做的了主?”
“大事做不了主,小事還行。”禿頭男人摸着寥寥無幾的地中海髮型,嘿嘿笑道:“大夥們從村裡趕過來,夜黑地滑的,不容易,走了那麼遠的路,肚子都餓壞了吧?我請大夥喝羊湯,吃泡饃,管夠!”
“糞蛋一樣的玩意,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告訴你,今天如果牛黑心不露面,我們就把你們的磚窯給拆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六叔揮舞着手中木棍,絡腮鬍搭配常年種地鍛煉出來的身板,挺有一幅氣勢。
“不識擡舉的老東西,想拆我們磚窯的多了,不差六叔你一個,你敢動一下手試試,我保證第二天把你們家祖宗全挖出來挫骨揚灰,然後全都扔進河裡餵魚。”禿頭男人猖狂說道,臉上終於露出猙獰。
“你敢!”六叔瞪眼怒吼道。山裡人沒啥大講究,唯獨對祖上抱有一份敬意。
“敢不敢,咱們試一下就知道了。”禿頭男人冷哼道。
僵持不下,雙方都有動手的徵兆。
“不要吵,不要吵,有話好好商量嘛。”一道聲音從後面傳出。
兩人爭吵鬧出了挺大動靜,大棚後方窯洞裡又鑽出來十幾位男人,居中的一位邁着小碎步,跑到兩撥人身前,眯縫眼,大肚腩,膚色糙紅,典型的西北男人長相,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樂呵呵笑道:“六叔,您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