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幫總堂,龍釋倚着沙發,仔細地翻看着賬本。
身後,焦函筆直地站着,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捏着手心沒有出聲。
龍釋瞟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淡笑,修長的手指點着賬本中幾個紅圈,感嘆:“這兩年幫裡生意越做越大了。”
焦函點頭,畢恭畢敬地回答:“這些生意都是銀姐負責的。”
龍釋又仔細看了幾遍那些被圈起來的記錄,邊稱讚:“夕銀是很聰明,一學就會,幫裡的生意交給她做我也放心。”
焦函似乎不贊同,隱忍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龍少,你已經很久沒有過問幫裡的事了。”
龍釋聳聳肩,無謂地笑道:“是嗎?難怪我看起賬本來都吃力了。”
焦函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一口氣說完:“自從銀姐接管以後,幫裡的生意達到前所未有的規模,做得是有聲有色。可她一聲不響吞掉其他幫派許多地盤,只怕別人不會這麼輕易罷手。尤其最近,銀姐幾乎每晚都帶人去砸青幫的場子,估計葛炮很快就會有動作了。”
龍釋眸子轉了轉,“啪”地合上賬冊,摸着下巴想了一會道:“以黑龍幫現在的勢力,一般人想動夕銀,倒也沒這麼容易。至於葛炮……三年前他做過什麼,心虛得很。他欠我黑龍幫一條人命,暫時不敢怎樣。”
龍少寵妻在幫裡是有名的。這三年來,黑龍幫上下鮮少看到龍少的身影,幫裡大小事務都是夕銀說了算,外界人人都說黑龍幫已經換了老大。可女人畢竟是女人,幫中兄弟多少有些不服。
“不是我懷疑銀姐的能力。不過銀姐在道上混的時間不長,太過招搖終歸不是好事。而且青幫這兩年崛起的風堂堂主雷厲,爲人陰險毒辣,不是一般的角色。黑龍幫和青幫現在勢成水火,銀姐遲早要跟這號人物對上,還是小心爲好。”槍打出頭鳥,夕銀最近在黑道上鋒芒過盛,焦函有此多慮,也屬正常。
“雷厲……?”龍釋深思片刻,好像是聽過這號人物。忽而挑眉問:“
夕銀今晚去的是青幫的場子?”
焦函點頭:“是青幫戰堂大頭昌的場子。因爲警察的干預,並沒有動手。”
龍釋起身,撥開百葉窗的簾子,外面夜色濃墨,遂伸個懶腰,睨了焦函一眼:“夕銀在幫裡就託你多照顧了。青幫的事,我會提醒她。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說完,披上外套就要推門。
“龍少……”焦函趕忙叫住他。
龍釋停住,轉過身來。
焦函捏了捏手心的汗,神色誠懇:“幫裡的兄弟……還是希望你回來主持大局。”
龍釋愣了一下,眯起細長的眼睛,雲淡風輕地笑開:“有了家室的人,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拼,得爲將來做點打算。幫裡的事,夕銀感興趣,就讓她去做好了。我這個做丈夫的,就在背後支持她吧。”語氣輕鬆平淡,毫不介意別人的看法,末了,還調侃地衝焦函擠擠眼:“對了,你年齡也不小了,有沒想過成家立業安定下來?到時候我一定放你走。”
焦函窘迫地噤了聲,出來混的把女人看作衣服,哪有人會心甘情願被一個女人綁住。更何況外人不知,他是龍少的心腹,自然清楚夕銀跟龍少不過是契約結婚,哪有什麼“將來”可言?
看着龍少離開的背影,被月色拉得頎長而清冷。不禁冷笑,口口聲聲把家室掛在嘴邊,還不是落得一個人冷冷清清?如此縱容夕銀,大概還是爲三年前夕銀父母的死而內疚吧。可那個女人,真的有領情嗎?接手幫裡的生意,不過是藉助黑龍幫的勢力向青幫報復,連他這個局外人都看出來了,龍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情”之一字,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能叫人心甘情願被利用還樂此不疲!
回到家中,夕銀疲憊地脫下外套,交到女傭手中,便癱軟在沙發裡。
頭枕着沙發靠背,眼睛睜開一條縫,怔怔地望着天花板。這座豪華空曠的大宅子,是她現在的“家”。
書上說,“家”是最溫暖的存在,是一個人倦了累了停泊的港灣。可爲什麼,她在這裡,只能
感到清冷和無助。尤其當她看到那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年前爆炸的一幕,火光連天,焚盡父母的音容笑貌。而在那之前,她竟然還爲了那個男人與父母吵鬧。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絕對不會去招惹那個危險的男人,儘管十年前,他救過她,儘管他的笑容,讓她無數次沉淪。如果沒有遇到他,她會過得安然平靜,一家人和睦而快樂。
可現在,她已經沒有了家,沒有了親人。除了報仇,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支撐她活下去。
揹負了太多人的生命,現在的她,已失去愛的權利。他的縱容,他的寵溺,都只成爲她復仇的階梯。
偏頭看向龍釋的房間,一片漆黑,忍不住叫住女傭:“龍釋呢?已經睡了嗎?”
女傭一邊將外套掛好一邊回答:“先生晚上出去了,還沒回來。”
夕銀聞言,倒有幾分詫異。自從龍釋把黑龍幫的生意交給她打理之後,幾乎大門不邁,二門不出,成天在家裡看報紙,看電視,偶爾弄些新鮮玩意來討她歡心,甚至還學起了做菜。
“他有說去哪裡嗎?”好奇地問。
女傭從廚房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放在夕銀面前:“不知道,先生沒說。太太,喝甜湯。”
夕銀剛拿起的調羹,“鐺”一聲摔在地上,仰頭怒瞪着女傭:“不是說過不許你叫我太太嗎?”
女傭嚇得一個激靈,趕緊連聲道歉,去取了新的調羹過來。心中卻暗自嘟囔:當了幾十年傭人,這家算最怪異的了。夫妻新婚卻分房睡,結婚三年了見面還跟仇人似的,女的不準傭人管她叫太太,三天兩頭夜不歸宿。男的卻每天在家學做飯,煮甜湯,一遍一遍地熱了在客廳等老婆回來,真見着人了,又不敢上去,還得叫傭人假裝把甜湯端上去。真不知道這樣的婚姻,能維持多久。
能維持多久?夕銀冷笑,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案上的檯曆。三年……一轉眼就快到了,她和龍釋的這段“情”,也該劃上句號了。
..
(本章完)